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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沐固然知道,林晟所指,乃是李三江支持的殷梨章。
李三江也不多争吵,转身往后走,头也不回道:“进去坐坐吧。”
陈沐便背着林晟,跟了进去,到了前头,便走进了一间大屋。
外头虽然都是仓库,各种货物也是气味复杂,说不上香臭,只是让人感到非常的憋闷。
就好像此间的气味,升腾于空,头顶的云朵如锅盖一般,阻挡了气味发散,又落回到仓房区域,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大屋里有副茶具,小火炉还在咕噜噜烧着,想来李三江刚刚还在喝着茶。
陈沐将林晟背到前面的茶榻边上,轻轻放下来,扶着他盘坐在了榻上。
李三江做了主位,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洗茶冲茶,手法熟练而自然,拥有着别样的美感。
当那碗琥珀色的香茗轻轻放在陈沐面前,陈沐只是闻了闻,由衷赞道:“世叔懂茶。”
陈沐虽然得不到父亲的亲近疼溺,但从不缺衣少食,甚至可以说,物质享受从来都不缺,在这一点上,他反倒要胜过兄长陈英。
陈英跟着帮会兄弟四处行走,风餐露宿,吃过很多苦头,而陈沐一直留在家中,稀罕东西基本上都是他在享受,或许这也是他胜过兄长的唯一一点吧。
李三江并没太多吃惊,也不言语。
陈沐没有因此而感到尴尬,将茶碗端起来,极有耐心地吹着,水温差不多了,才双手捧着,呈给了林晟。
林晟的双手习惯性地发颤,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颤抖,那茶水都没有溅出半点来。
这倒是让陈沐感到有些讶异。
因为这茶水倒出来,也体现出李三江的个性,这也是陈沐观察的结果。
待客之道,茶七饭八酒满。
意思大抵是说,倒茶只倒七分,因为茶要趁热喝才能品出滋味来,倒得太满,容易烫到客人的手,更何况,茶水若洒落,也难免让客人尴尬。
而饭八则指盛饭八成满,太满的话会让人觉得客人是个大肚子饿死鬼,吃起来也很不雅观,饭粒掉了,捡起来吃嫌脏,不捡又浪费。
若是添饭太少,又让人觉得主人太小气,不够大方,扣扣索索,似乎对客人并不是很欢迎。
至于酒满,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酒乃助兴之物,即便洒出来也无所谓,反倒能彰显豪迈,酒香飘逸出来,氛围会更加热烈。
这待客之道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即便是一些市井小民,也都非常了解。
但能够做到李三江这种程度,却是不多见的。
他精于茶道,倒茶极有分寸,可他并不了解林晟的身体状况,又如何能将茶水倒得刚刚好?
他或许与林晟相熟,但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林晟受伤或许他也知道,但伤势到了何种程度,他该是不清楚的。
适才林晟又一直趴在陈沐背上,他想看出来也并不容易,可这才落座,他便能够倒出堪堪足够的茶水,不差半点,即便林晟双手颤抖,都没有将茶水洒出来,这就说明他的厉害之处了。
而陈沐的惊讶之处,也同样在此。
林晟曾经讲过,这李三江是支持反清的,即便明知道殷梨章的人品有问题,但却因为殷梨章反清而选择支持殷梨章。
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是极其叛逆的心态,他李三江又混过江湖,早年间在三合会,估计也没少做大事。
可在倒茶这种事情上,他却做到了最细致,仿佛偏执狂一般,展现出了极其规矩的一面来。
如此循规蹈矩的人,便该是个战战兢兢的顺民,又如何能与反清志士沾上边儿?
更何况,适才陈沐拔刀,也不是一无所得,起码他已经试探出来,李三江的武功根本就不行,甚至不懂武功!
林晟曾经与陈沐透露过,李三江出身贫寒,最早加入三合会之时,只是在鱼档贩鱼,又哪里懂什么正宗的武功?
更让陈沐吃惊的是,就这么一个出身卖鱼档的人,竟是一身浩然正气,儒雅非常,这就让人更是不解了。
念及此处,陈沐也难免想起这里头的渊源来。
天地会在乾隆年间,被朝廷列为反清社团,明令取缔和禁止,违令者必死无疑,所以天地会的成员流落到两广,就改称“三点会”,取义洪门的“洪”字的三点水。
只是这三点会无法表达出洪门天地会的精神宗旨,遂改成了三合会,入了湖南之后,又划出了湘军的“哥老会”,流传到各地,名称也都不尽相同,诸如小刀会、红旗会、红帮和致公堂等等。
李三江毕竟是在三合会里混过的,难道说正是这段经历,让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要知道,李三江与林晟,乃是龙记的两大元老,而且是硕果仅存的两位,即便是前任商会长,也要征询这两位的意见,李三江从一个卖鱼佬,做到这个份上,那份气度到底从哪儿来,或许也就能够说明了。
只是陈沐心中还是有着不少疑惑,同样是元老,李三江选择支持殷梨章,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坐堂。
而林晟因为反对,就要隐姓埋名,藏身于市井之间,这就让人有些费解,这里头存在些什么故事,不得而知,但必然是有着不小的冲突。
既是如此,林晟与李三江便该是最熟悉的人,却不敢说是敌是友,林晟为何坚持让陈沐来见李三江?
一碗茶喝了好久,三人都不曾开口,陈沐也拿出耐性来,只是在一旁陪坐着。
因为他知道,这两位大佬虽然不说话,但心中一直在博弈,或许也都在考虑着。
林晟终于是将茶碗放下,点了点陈沐的手臂。
“跟……他说,你想……想要什么……”
陈沐看了看林晟,但见得林晟只是盯着李三江,陈沐也就不再迟疑,看向了李三江,真诚地抱拳道。
“侄儿希望世叔能把龙记交给我!”
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任何花哨,陈沐开门见山,将自己心中的诉求说了出来。
李三江同样没有惊讶,似乎在躲避林晟的眸光,转头朝向了陈沐。
“这不能够的。”
林晟有些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来,点在了小火炉上面。
火炉少了小半夜,自是滚烫通红,林晟的手指烧得兹兹响,然而他却只是皱着眉头,稍稍用力,将那小火炉给推翻了!
“……走……”
林晟的呼吸有些急促,想要站起来,陈沐赶紧将他扶起来。
这次谈话的结果,显而易见,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难想象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亲信交托有账簿()
二月的春夜,牛毛细雨仍旧在飘,虽然有些清冷,但背着林晟,走了不长一段,陈沐便冒出了细汗来。
林晟言语不便,陈沐也没有开口,灯笼里的灯盏已经耗尽了油脂,天上也没有明月,他们也不敢走街道,只能摸黑穿梭在老巷之中。
这些区域住的都是穷苦人,到了入夜,便漆黑一片,很少有舍得点起油灯的人家。
也就只有那些需要缝缝补补来补贴家用的妇人,才舍得点一盏昏黄的灯,给了黑夜一些光明。
陈沐心中也没有太多的光亮,李三江的拒绝,让他觉得很沮丧。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命运,似乎老天爷从未给过他好运气,凡事总需要自己卖了命去争取。
命运如同带刺的鞭子,不断鞭笞着他的灵魂,让他丝毫不敢停下,也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些许现状。
也好在陈沐对此已经彻底看开,他不会寄望于天上掉下来的好运,自己卖力争取的,才能紧紧捏在手心之中,谁都抢不走,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契爷,咱们要怎么做?”
陈沐终于还是开口了。
林晟身为实际掌权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既然李三江不愿支持,便只能硬抢,先接管林晟手底下的力量,这是第一步。
林晟迟迟没有说话,连呼吸都非常的轻淡,陈沐也不想催促,走了十几步,才听得林晟轻声道。
“上……上街去。”
“上街?”陈沐倒是有些迟疑,不过他终于明白林晟为何要让邓镇海架着马车先行返回了。
毕竟他还是逃犯,全城都在追捕他这个重犯,此时虽然已经入夜,但街道上仍旧有着不少浪荡的寻欢之辈,若让人认出来,也是麻烦。
若只是他孤身一人,倒也容易走脱,背着林晟,风险会很大。
不过林晟都这么说了,陈沐也没有反对,将兜帽放下,便背着林晟,往十字街去了。
这样的节骨眼,若带着兜帽,便是欲盖弥彰,太过惹眼,倒不如正大光明,反倒不容易引人注意。
到了街上,陈沐将林晟放下,搀扶着慢慢散起步来,就如同饭后走动消食的俩子爷。
林晟走得极其艰难,身子的重心全都靠在了陈沐的身上,由着陈沐半托半搀,终于是走到了一处铺子前,停了下来。
陈沐抬头一看,古朴气十足的黄梨木招牌,上书四字:“鸿隆祥号”。
陈沐有些讶异,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家钱庄,只是没想到,林晟会停在这里。
“敲……门……”
林晟走了这一段,力气似乎更弱了,声音也小了,陈沐当即上前去敲门。
门板上开了个小门洞,喀嚓拉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来,似乎看清楚了林晟的模样,此人的眼睛也是吃惊地睁大,里头传来招呼的声音,四五个人当即繁复重重的门给打开了。
“二爷!”
很多人都喜欢尊称林晟为林三爷,但他在龙记里头是二爷,所以这个称呼,便足以印证陈沐的猜想,这钱庄,该是林晟的产业了!
众人将林晟迎了进去,当即把两个睡眼惺忪的女眷给召了出来,七手八脚地照料林晟,又是毛巾又是茶水,半点不敢含糊。
陈沐只是陪在一旁,也不说话,放眼观察了一阵,这里头好几个人,但拿主意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矮胖男人。
他的面色黝黑,留着鼠须,虽然穿着绸缎,但活像一个常年暴晒在太阳下的老农,若非指甲缝里全是未来得及洗干净的墨迹,陈沐也很难相信他是个掌柜。
众人吵吵闹闹地伺候,林晟也有些不耐烦,抬起手来,便制止了这些人,指着陈沐道。
“我儿……我儿过来……接手所有……四佬,你……你带他……”
被林晟叫做四佬的掌柜虽然满脸吃惊,但也不敢多说,点头道:“是,二爷,交给我吧。”
如此说着,便让那两个女眷,搀扶着林晟下去休息,又将其他人都打发回去,这才朝陈沐道。
“少爷跟我来。”
陈沐点了点头,便跟着四佬走了进去,到了帐房来,四佬便摆下茶具,慢悠悠煮起茶来。
“这鸿隆祥是龙记的头号钱庄,除了钱庄,还有赌坊当铺等等,只要跟钱有关的铺子,龙记都会去做,不过鸿隆祥是里头最大的一头……”
四佬也不问陈沐的身份,便将龙记这些最大的秘密,关乎到龙记最切身利益的秘密,都告诉了陈沐。
“这些钱庄银号当铺赌坊乃至妓管,都是龙记的生意,不过东西太多,少爷怕是不好记,这里有个账本,少爷留着慢慢看,看完也就清楚了。”
如此说着,四佬便打开了好几重锁头的柜子,取出了一个厚厚的账本来,交到了陈沐的手上。
陈沐只是扫了一眼,也并没有多看,只是朝四佬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四佬点了点头,但没有太多的敬意,脸上带着例行公事的冷淡。
“你我才第一次见面,为何要相信我?”
四佬摇了摇头:“我不是信你,我是信二爷,二爷让我交给你,交给你便对了。”
“但你并没有看得起我,对不对?”陈沐还是老一套的心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对这个四佬不了解,就放心不下。
虽然此人对陈沐似乎没什么好感,不过从适才的对话来看,此人乃是林晟的死忠,倒也值得一用。
陈沐盯着四佬,后者却不卑不亢,朝陈沐坦诚地回答道:“我看不看得起你并不重要,我是二爷的人,二爷叫我做什么,我便照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陈沐也就不再多说了,朝他问道:“这钱庄主要的业务有哪些,收入如何?”
四佬推了推账本:“少爷先看完账本再问吧。”
陈沐也将账本推了回来:“不,你跟我说就好。”
四佬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开口道:“这个行当,无非就是放贷为主的银号,亦或者是汇兑和存储官款为主的西号,也有一些五家头或六家头,做的是开炉倾销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