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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晟苦笑一声,对他点了点头。传令兵忙下去传令去了。
沐晟身侧那人又转过头对他说道:“沐晟,咱们两个也别在这待着了。这个张辅虽然不熟,但能从通事舍人直接任命为参将也必然是皇上的亲信,可不好得罪,咱们两个还是去迎接一下的好。”
“确实应该迎接一下。”沐晟也说道,随即和他一起出去迎接。
张辅在围挡附近等了一会儿,被告知可以带兵进去了,于是派卫兵去传令,自己则下马,从大营门口走了进去。
他才走几步路,就看到五六个人从一间营帐内走出,向着他走了过来;现在是晚上张辅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凭借衣服认出走在中间的人应该是沐晟,在他离着自己大约一丈远的时候微微躬身行礼说道:“末将张辅见过西平侯。”
“不必多礼。”沐晟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倾身说道。他是侯爵,张辅只是平常的武将,所以沐晟不必对他还礼。
张辅又行了一礼,直起身子,要和他说话;可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一扫,见到站在沐晟身边一人,大吃一惊并且又躬身行礼道:“臣张辅见过岷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还请殿下恕臣甲胄在身无法大礼参拜。”
刚才敢反驳沐晟的话,还能让他改变自己主意的人,就是封在缅北滇西的岷王朱楩了。朱楩在孟琏处置当地土官刀派送时,得知允熥要出兵安南的消息,马上带领自己的军队与征调的孟琏土司之兵,日夜兼程赶往临安府,好不容易赶在出兵之前到达,找到沐晟说自己要和他一道去征战。
沐晟见到朱楩的一瞬间就感觉头大如斗。若朱楩也跟着一起去,虽然自己被任命为右军主将,但他能完全不在乎朱楩的话?更何况他与朱楩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沐晟于是尽力劝说他不要去,返回自己的封地。“殿下,阿瓦等地刚刚平定不到一年,还不甚稳当,殿下还是回去吧。”
“阿瓦有卓敬和何福,他们二人的文治武功还在孤之上,将那里交给他们一年半载不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征伐安南有事需要孤亲自负责:孤要带着从阿瓦等新归附地方征召来的军队上阵打一打,有功的赏有过的罚,几仗下来,只要孤平等以待,他们就和孤从雲南带过去的士兵一样了。所以孤很有征伐安南的必要。”朱楩强词夺理道。
沐晟和他说理不成,又眼看着出发的最后日期来到,不得不和他一道出兵安南。好在一路上朱楩并未干涉他的指挥,只是在一些细节问题上纠缠,让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此时朱楩见到张辅行礼,笑道:“免礼。孤知道在军中一切依照军中的规矩来,你不必请罪。”
张辅又行了一礼,才直起身子。
张辅行礼的时候,沐晟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他。现在他在整个安南征讨军中都名气甚大,只不过这名气并非是好名声。一开始他自报姓名,惹得问话的武将惊讶,也是因为他现在的名声。
张辅从前只是允熥身边的通事舍人,虽然之前还在讲武堂学习过,可今年才二十八岁,从前也没有领兵打过仗,无论资历还是战功都够不上参将;不,不要说参将,就连指挥使都够不上,当一个指挥同知顶天了:大多数从讲武堂出来的武将都是先当副千户,然后升为千户,然后升为指挥佥事或者指挥同知,再然后才是指挥使,至于更高的官衔还得慢慢熬。
可他却一步登天,连一个正式的军中官衔都没有,以通事舍人担任参将,统辖两三个卫。
这样他能有好名声才是怪事。大家都说他是幸进,投陛下所好让皇上对他十分宠信才得了参将之位。
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当今圣上虽然或许会因为自己爱好的宠信一个人,但陛下一向公私分明,留在京里让张辅享荣华富贵也就罢了,怎么会将他送来打仗?
但这相当一部分人中的一部分人推导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皇上将张辅给‘推到’了,并且因为太喜欢他,所以将他送到前线混功劳以便于加封他世职甚至爵位。不过推导出这一结论的人都不怎么敢与他人交流,只有关系最好的人才会说。
不过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事情的真相是:皇上慧眼识英才,认为张辅非常有本事,所以破格提拔,任命他为参将。
沐晟一向比较理智,并且他的地位高知道的事情也多,明白允熥不是,至少目前还不是一个因为崇信某人会让他混功勋的皇帝,更没有喜欢男人的爱好,所以他一定是觉得张辅有用兵打仗的本事所以任命他为参将。
但问题是允熥的眼光不一定靠谱啊!允熥本人的战略眼光得到了张温等许多名将的认可,但在战术层面上并未显示出多高的本领,借用孙恪私底下的一句话说:‘陛下当五十万人统帅的参谋是没问题的,提出建议多半有用,但若是亲自当统帅,嗯,这话还是不说了。’
所以沐晟不怎么信服允熥的眼光。允熥或许觉得张辅可以比拟韩信或者陆逊,但沐晟很担心他其实是马谡。
不过此时张辅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起码以他的目光来看,不像是一个花架子。
等张辅直起身子,沐晟说道:“现在已是冬天,虽然安南地方偏南四季如春,不过晚上也有一丝凉意。咱们还是进入大帐内叙话。”
“岷王殿下,沐侯爷,下官还是将带来的两个卫安顿好以后再来和殿下与侯爷叙话。”张辅说道:“不知安顿我们羽林左卫与府军右卫的营帐在哪?”
朱楩和沐晟都暗自点头。能想到安顿自己的军队而不是先与上官叙话,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本侯将羽林左卫与府军右卫安排在了营寨中间靠东的位置,”沐晟指了指一片地方:“明日或后日蓝珍率领的大军过来后就驻扎在营寨的东面。本侯让人带你过去。”
“谢侯爷。”张辅说道。
他们二人正说着,桑敬带领着羽林左卫,宋瑄带领着府军右卫的士兵已经走进营寨,等候下一步命令。张辅马上带着沐晟指派给他的向导走过去,开始安排士兵们安营之事。
沐晟见他安营的过程又暗自点头。张辅的安排很有章法,确实像是一个比较有本事的武将。
‘等过一会儿问问桑敬和宋瑄,张辅这几日的表现,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绣花枕头了。’他想着。
“怎么,在观察张辅安营?”他正想着,耳边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沐晟吓了一跳,侧过头见到是朱楩,才说道:“你不也来看他安营?”
“我确实也是来看他安营的。”朱楩点点头说道:“他安营确实很有章法。”
“并且刚才我已经问过了桑敬和宋瑄了,他们都说张辅这些日子表现不错:攻破坡垒关、鸡陵关两仗都立下功劳,得到蓝珍的嘉奖;平日里也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士兵不吃饭他也不吃饭;向蓝珍提了几条建议,虽然并未全被采纳,但都颇有见地。”
“他若是在整个征伐安南之战中都能如此表现,也当得起一个参将。”朱楩说道。
“就怕他是昙花一现,不能持久。”沐晟顿了顿,又道:“况且,陛下任命他为参将,定然是觉得他有当副将甚至总兵的才能,只是因为资历太低所以屈尊当一个参将,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楩打断。“哦,陛下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那我可要看一看,陛下这次的眼光是否准确了。”他眼睛盯着不远处正在安排士兵吃饭的张辅说道。
第808章 战安南——商议()
张辅当然注意到了朱楩和沐晟在观察他,甚至也能猜到他们在打量自己,打量自己是否当得起陛下的信任。
他当然知道在军中,甚至在一些文官当中流传的有关于自己为何能够当上参将的传闻;也明白即使是那些真正公正客观的人,也不会马上就相信皇上的眼光,会暗自观察自己能不能匹配得上陛下的信任。
不过他并不在乎。当年路谢之乱朱棣束手就擒后,燕王三卫的普通士兵因为只是被蒙蔽,大多调往异地为兵,没有其它的罪过;可是他父亲张玉身为千户也知道朱棣意图造反的事情,获罪被流放到了廣西。从这时起,就有许多流言蜚语缠绕在他身边,还有许多人暗地里说当初他来到讲武堂上学就是朱棣的密谋,好能够在将来造反的时候从他这里得到秘密消息,全然不顾当初是当今陛下钦点他去上学,朱棣并不愿意;也全然不顾朱棣意图造反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成了重点监控对象,虽然因为允熥的信任可以知道一些机密的事情,但他知道只要他有任何要传递消息的举动都会被立刻拿下。
一开始他对此十分生气,虽然不会逢人就解释,但也经常与他人诉说,可后来他想开了:这样的事情解释也无用,怀疑他的人听了解释也会找到其他的证据,信任他的人不用解释也会继续信任他。最重要的是,皇上一如既往信任他,仍旧让他担心通事舍人,今年更是任命他为参将。既然连最应该怀疑他的皇上都不怀疑他,他还有什么理由在乎其他人的议论呢?
张辅安排所有士兵都生起火来吃上饭后,自己匆匆扒拉两口饭,吩咐了四个指挥同知、二十个千户几句话,与羽林左卫指挥使桑敬和府军右卫指挥使宋瑄前往朱楩和沐晟的大帐。
几人序礼完毕,朱楩坐在主位,沐晟坐在他左手边,张辅坐在朱楩右手边;桑敬虽然是伯爵,但此时正在打仗,除非是亲王大家都不敢不敬,其余的人依照军中的军职落座,所以他和宋瑄坐在张辅的下手;沐晟下手坐着右军的几个参将
众人又寒暄几句,张辅说道:“岷王殿下,沐侯爷,大约后日下午,蓝帅能带领前军其余的九万人马赶到白鹤。”
“嗯。我知道了。不过他们赶到白鹤就得自己搭建营帐了,我可不让手下的士兵为他们干活。”沐晟吐槽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这是早已知晓之事,就算后日他到不了,大后日也能赶到白鹤。”
“我现在想知道,蓝珍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你身为他选出来的先锋,应该会知晓吧。”沐晟双眼紧紧盯着张辅说道。
“沐侯爷,”张辅斟酌着说道:“蓝帅是想不等中军和后军,在白鹤修整几日后马上进攻多邦城的,但又怕久攻不下,所以决定来到这里,看看地形后再做打算。”
“蓝珍这是稳妥之见。”沐晟点头道:“我这两日看了这里的情形。安南人在洮江和富良江的中订下木桩达七十余里,船不能过,更兼江南岸遍布粗壮大树,仅多邦城前面有一片沙滩并无树林,不好攻打。”
“若是如此,那只能半夜渡河,若是白日渡河必定伤亡惨重。”张辅想了想说道:“天黑后以无夜盲症的士兵坐不吃水的木排渡河,占据沙滩,待白日大军泅渡过去攻城如何?”
“若是从前或许管用,但现在不成了。”沐晟侧头看了一眼朱楩,接着说道:“去年岷王殿下帅兵南征阿瓦,动用两千火枪兵击破阿瓦大军之事早已传到了安南,胡季犛与胡汉苍对此大为惊惧,穷尽国力打造火枪、火炮。”
“昨天晚上为了找出多邦城的防备漏洞,我下令一个卫试探打了一下,可木排刚刚到达沙滩,就招致多邦城头的火炮轰击,死伤惨重、阵势大乱;随后又有安南火枪兵与弓箭兵趁着我军阵势不整的时候出城袭击,全军大溃,只有不到两千人坐着木排逃了回来。”
“这,可之前投诚我军的安南武将并未说过他们现在也有火枪、火炮啊?”张辅皱起了眉头。
大明此次出兵安南是打着为陈朝报仇的旗号,张温出兵前就命令造了许多小木牌,上面写上胡季犛与胡汉苍的罪过,顺着江河漂流而下;而胡季犛的大虞政权此时也确实不得人心,不仅普通百姓反感,世家大族更十分反感。所以一路上愿意为胡季犛卖命的安南军队不多,更有阮勋等人主动带兵投诚,他们才能这样顺利的打到白鹤。按理说这些主动投诚的人不应该会隐瞒这样重要的事情啊?
‘莫非阮勋还是碟中谍、无间道?表面上投诚大明,暗地里仍旧为胡季犛效力?’张辅内心想到了两个允熥之前无意间说过的词汇来猜测阮勋的行为。
“他们应该不是来诈降的。”沐晟猜到张辅正在想什么,解释道:“一者,昨日晚上的试探也不是没有用处,逃回来的士兵生擒安南火枪兵一人,在对这人审问后,得知胡季犛打造火枪火炮十分隐蔽,就连他除了胡汉苍之外的儿子都不知晓,这些投诚大明的武将不可能是胡季犛的亲信,所以不知晓也平常;”
“二者,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