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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贡品的分配比例上,各部族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以出兵多少分配。谁也不敢提不论大小平均分配的建议——此次进兵,俺答部出动了十五万人,占总数的四分之三,只要他们不起独吞之心,其他部族就算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打别的主意!
俺答一边听着那些主和派部族酋长的争执,一边在心里冷笑:想得倒是挺美,可是,明朝那个嘉靖皇帝既然在大军刚刚抵达北京城下之时,便以“你要战,便作战”六个字强硬拒绝了自己求和之议,如今两军厮杀近月,死伤军卒无数之后,又怎会同意议和进贡?最现实的最理想的大概也就是答应入贡通市吧。
想到这里,俺答轻咳一声,待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之后,缓缓地说:“各位”
东暖阁里,朱厚熜兴奋地问:“这么说,元敬已经得手了?”
高拱也是喜不自胜,躬身答道:“回皇上,微臣也认为戚继光定不辱使命。”
“真是天佑我大明啊!”朱厚熜感慨地说:“文有高拱,武有俞大猷、戚继光,你三人可谓擎天之柱,少说可保我大明三十年社稷无忧!”
高拱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下:“微臣当不得皇上如此赞誉”
“朕说这话是有点失之过早,不过你也不必如此惶恐,今日当不得,只要多加历练,日后也就当得了。”朱厚熜又问:“你可知道元敬可有事?”
“回皇上,微臣也不知道。”高拱见皇上眼中露出了焦虑的神光,忙又说道:“不过,俞大猷告诉微臣,我营团军骑营出击与撤离的时机把握的相当精准,攻如猛虎下山,退若蛟龙入海,指挥如此得当,非戚继光莫属。”
朱厚熜放下心来,笑道:“呵呵,你这营团军监军虽有自吹自擂之嫌,却也有吹嘘的本钱。说起来,未发一矢,未折一卒,便解了德胜门之危,将十数万蒙古铁骑耍得团团转,元敬已尽得游击战之精髓了!”他意犹未尽地说:“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元敬仅此一役,便可跻身名将之列!可惜啊,这世上真正识货之人终是不多,日后人们说起今日德胜门下的战斗,都会提起宋子端钱文义两位将军指挥兵士浴血奋战的英雄壮举,没有几个人能想到真正扭转乾坤者,却是那未发一矢的戚继光!”
见皇上主动提起了宋子端钱文义两人浴血奋战之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高拱找到了机会,忙说:“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朱厚熜微微一笑:“看到城外仗打得那样惨烈,俞大猷他们坐不住了?”
“皇上圣明!”高拱说:“今日之战,我军折损近两万人马,杀敌不过数千,皆因各省卫所军操练不足,士气低迷,导致兵不耐战,一触即溃,若非山东备倭军都指挥同知宋子端与河南勤王军统领钱文义两位将军当机立断,以督战队斩杀近百名溃兵止住全军颓败之势,德胜门防线万难保全。微臣斗胆说一句,以这样的疲敝之师迎战鞑靼虏贼,徒增我军伤亡而已!”
见他越说越激动,朱厚熜神色肃穆起来,缓缓地说:“接到今日德胜门之役的战报,得知两万兵马命丧敌手,朕也着实心痛,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兵士啊!朕也知道,各省卫所军武备废弛,将不知兵,兵不习战,的确不是鞑靼虏贼那样虎狼之师的敌手,若是你营团军还在驻守德胜门,今日纵不得胜,也不至于折损那么多的人马。可你营团军是朕手中唯一一支精锐之师,若是折损于与鞑靼虏贼连场厮杀之中,谁来拱卫京师,谁来保护京城之中数百万百姓?”
见高拱虽不言声,却还是一副心气难平的样子,朱厚熜又说:“正是朕今日拒绝你营团军出城增援时与你说的那样,此战关系重大,若败,我大明国运不在,不但祖宗百七十年的基业葬送于朕的手中,中原百姓更要受蒙古虏贼之杀戮欺凌,是以朕既为大明天子,便是万民之君父,兵凶国危,朕绝不能逞一时之血勇,酿成危及宗庙社稷,累及天下苍生之大祸!”
想起那些殉身国难百死无悔的将士,朱厚熜激动地站了起来,动情地说:“你且放心,那两万兵士,连同此次殉难于京城之战的近十万兵士,朕不会忘记他们,大明的百姓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他们,他们的浩气必将长存于天地之间,他们的英灵必将绵延于庙堂之上而千秋万代不熄!同样,朕也不会忘记,大明的百姓世世代代也都不会忘记,在国家危难之时,我大明有包括你高拱在内的数十万热血男儿奋起杀贼,保家卫国,虽九死而不易其志,终使胆敢寇犯国门的虏贼有来无回!”
接着,他又说道:“你且告诉志辅他们,元敬已歼灭了为鞑靼虏贼募集粮草的大同叛军,鞑靼虏贼后援不济,必不耐久战,朕料定德胜门之惨战必不会再重演,让他们且好生养精蓄锐整顿兵马,待鞑靼虏贼引军败退之时衔尾追击,收此全功!”
第二十章勾心斗角(一)()
翟銮的值房门外,已有两日未在内阁露面的阁员李春芳扬声说道:“李春芳求见翟阁老。”
正在伏案处理文札的翟銮忙起身道:“李阁老快快请进。”
李春芳进来与翟銮见礼之后,也不就坐,从袍袖之中抽出一封书信:“翟阁老,今日辰时鞑靼虏贼放回此前被俘的一名河北漕军千户,带回了俺答的求贡书。”
“啊?”翟銮大吃一惊:“昨日虏贼攻势异常猛烈,德胜门险些失守,怎么今日却突然又要议和求贡?可是虏贼的缓兵之计?”
李春芳沉着脸说:“是与不是,兵部也不知晓。”
见他口气仿佛自己只是兵部尚书,翟銮知道他对那日夏言建议调整内阁分工一事仍在耿耿于怀,因夏言与李春芳是同年更是多年的知交政友,所谓“疏不间亲”,翟銮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接过了李春芳递过来的信函。只见封皮上写着“求贡书”三个大字,封口火漆却是完好无损,翟銮不由得一愣,当即问道:“李阁老还未曾打开?”
“这么大的事情,兵部与李某怎敢自专决断?自然要原样呈送内阁,由翟阁老与严阁老酌处了。”
听他话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气,翟銮心里十分不满,说:“李阁老也为内阁阁员,打开来看看也无甚打紧。”
话虽如此,他伸向火漆封口的手也停下来了,冲门外招呼一声:“来人。”
一个内阁中书舍人自门口闪出,恭敬地问:“阁老有何吩咐?”
“请严阁老过来议事。”
这两日,翟銮有事要找严嵩商议,都是亲自去他的值房,但今日却是不同,另一位阁员李春芳在此,他怕李春芳笑话他失了身份,便端起了次辅暂代首辅的架子,招严嵩到此议事。
内阁中书舍人领命而去,翟銮转头对李春芳说:“封贡是礼部的差事,如今严阁老兼着礼部尚书,自然要他拿主意。”说着,他随手把书信放到了条案上。
李春芳心中暗笑一声,拱手说:“翟阁老,德胜门各军昨日伤亡惨重,急需休整补充兵员,军务繁忙,李某要先行告退了。”
翟銮赶紧说道:“封贡虽是礼部的差事,可总要内阁合议拿出个大致意见,李阁老怎能不与会呢?”
“翟阁老与严阁老议出方略,凡涉及军务之事,李某与兵部遵着内阁指示照办就是。”
翟銮哪里肯让他就这样溜走,沉下脸说:“既是内阁合议,阁员都应与会,若李阁老军务繁忙,此事就暂且不议了。不过,耽误了这天大的事儿,皇上怪罪下来,翟某可担不起这个罪。”
李春芳见翟銮面带不悦之色,话语之中还隐隐流露出威胁之意,情知这个“甘草次相”也不是傻子,事关自家荣辱生死,也就不能“甘草”只有“次相”了。夏言如今停职病休,他也不好直接与这个老资格的次相发生冲突,便负气地说:“如今内阁是翟阁老当家,什么事情都该翟阁老说了算,既然翟阁老不愿担罪,尽可推到李某身上。”话虽如此,人却坐了下来。
见他不再执意要逃避责任,翟銮也不计较他话中带刺,满脸堆着笑说:“这就对了嘛!如今拢共只有三位阁员在任,你李阁老若是不在,内阁的天都要塌了一角呢!”
李春芳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严嵩的声音:“严嵩领命前来拜见翟阁老。”
“哦,严阁老快快请进。”
严嵩进来之后,忙着向翟銮和李春芳拱手作揖:“得罪,得罪!适才礼部过来商议给高阁老等三位殉难大臣议定谥号一事,这是皇上明发上谕着礼部加紧办理之事,严某不敢懈怠,就跟礼部多说了两句,劳翟阁老、李阁老久等了。”
“哪里,哪里。”翟銮拱手还礼道:“旌表殉难忠臣,彰显朝廷优抚之恩,也是时下安定人心之要事,严阁老何罪之有啊。”
李春芳面无表情地给严嵩还礼,严嵩却热情地说:“昨日德胜门一战确实打得很苦,也打得很好,多亏李阁老与兵部庙算有方,方保得国门不失,虏贼刹羽而归,李阁老可谓劳苦功高啊!”
说真的,由于怕犯了皇上的猜忌不敢打听,李春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支突然杀出来,将鞑靼全军引回大营的奇兵是皇上何时派出去的,听严嵩这么说,他面色微微一红,含糊地说:“严阁老谬赞李某愧不敢当,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李某与兵部实无寸功于社稷。倒是严阁老如今协助翟阁老操持朝政,实在辛苦。”
“身受皇恩,为解君忧敢辞辛劳”
见两个势同水火,恨不得将对方食肉寝皮挫骨扬灰的死对头如此虚情假意地谈笑风生,翟阁老心中鄙夷地一笑,招呼两人说:“两位阁老快快请坐。来人,给两位阁老上茶。”
严嵩与李春芳又为着谁上手就坐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翟銮出面,以年齿为序,请严嵩坐了上手。严嵩一听内阁中书舍人说李春芳来了,就知道翟銮今日找自己要议何事,也不想跟他们多说废话,一边告罪,一边也就在上手坐了。
大家都坐定之后,翟銮便说:“事态紧急,闲话翟某也就不多说了,鞑靼酋首俺答向朝廷提出议和求贡,内阁需议出方略来呈奏皇上。”说着,拿起了那份求贡书递给严嵩:“请严阁老先看看这个。”
严嵩一眼就看见封口火漆完好无损,不禁在心中痛骂一声:“奸臣误国!”毫不客气地折开了封口。
翟銮和李春芳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却不约而同地急着想知道俺答求贡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严嵩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故意缓缓地抽出了求贡书,刚要打开,却又起身双手递给了翟銮:“请翟阁老阅示。”
翟銮很不好意思地说:“封贡是礼部的差事,你兼着礼部尚书,该当你先看。”
严嵩说:“翟阁老是次辅,又暂代首辅,是内阁的当家人,哪有次辅不看,却让阁员先看之理?”
翟銮忙说:“同是辅弼之臣,谁先看谁后看有什么分别!”话虽如此,他还是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封求贡书。
严嵩退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碗,轻轻吹吹浮叶,慢慢地呷饮起来。
看着看着,翟銮突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条案上:“岂有此理!虏贼竟如此藐视我天朝威严!”
严嵩将茶碗放在了几案上,问道:“敢问翟阁老,虏贼可都说了些什么?”
“那等话,翟某真真说不出口!”翟銮将求贡书递给了严嵩:“严阁老自己看吧。”
严嵩接了过来,又递向李春芳:“请李阁老先看。”
李春芳原本等得着急,但见翟銮看过之后是那样反应,情知上面的条件非常苛刻,虽然身为阁员,不可能抽身事外,但自己不看还可少担几分干系,若是抢着看了,严嵩那个小人定要逼着自己表态,这种事情岂是能随便表态的?罢官撤职、削籍充军也未必不可!忙摆摆手说:“严阁老分管礼部,李某岂能先看?僭越了,僭越了。”
这就是严嵩自入阁以来一直挂心的那件天大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心里也十分急切地想知道鞑靼开出的条件,方才让翟銮先看,不过是有李春芳在场,要给翟銮那个次辅代首辅留点面子,见李春芳如此推委,也就不再跟他客气,自己打开来看了。
一看之下,严嵩也惊呆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俺答真是疯了,这样苛刻的条件,莫说是从来都以天朝上国自居,坚决不与外虏妥协的大明,便是一直委曲求全的前宋,也不会轻易答应啊!
求贡书上骇然写着以下条件:
1、止干戈。将议复河套、轻开边战的兵部尚书曾铣及甘肃、榆林、延绥三镇总兵罢官,拆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