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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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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征暴敛,尽发民夫修长城、修阿房宫,简直视天下苍生如草芥,结果呢?先有博浪一锥,继而百姓揭竿而起,群雄逐鹿,号称要二世、三世,乃至千万世不易的强秦顷刻而亡,楚人一矩,可怜焦土!不是史家有云‘楚碎三户,亡秦必楚’吗?朕就藩便在楚地,与那西楚霸王项羽还有乡谊呢”

    正说得兴高采烈,他突然瞥到四位内阁学士都是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诸位爱卿莫非认为朕说的不对吗?”

第五十三章欺世盗名() 
四位内阁学士心里都是一哂:岂止不对而已,简直大谬!太祖高皇帝之所以褫夺孟子“亚圣”封号,将他的牌位迁出孔庙,便是不认同他所谓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治国之道。此外,昔日正统年间,于谦便是因为公然说出了“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话,以其匡扶社稷于即倒之功尚且不免东市之诛,如今这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则比于谦当日所言尤为过分,若非是你皇上自家说出来的,只怕难逃抄家灭族之祸!

    但是,皇上口吐天宪,谁敢当面直斥其非?严嵩带头,四大阁员和张居正一起跪了下来:“仁君爱民,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朱厚熜却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又狠狠地扇了明太祖朱元璋一记耳光,反而得意地大笑起来:“看来诸位爱卿与朕心意相通啊!朕上膺天命为九州万方之主,便是万民的君父;你们这些内阁辅弼重臣执掌国政,更要有心系天下苍生的宰辅襟抱。自古贤君治世,莫不以君为舟,以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我大明江山永固、社稷长治久安,朕这个皇上,还有你们这些内阁辅弼重臣,虑事行政皆要周全谋划,所行政策定要上利国家,下利百姓。你我君臣一心,以民为本,何愁外寇内贼不平、大明国运不昌!”

    严嵩又带头俯身叩拜:“圣上上膺天命,数十年恭行俭约为的都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臣等位列台阁,受君父社稷之托,敢不谨遵圣谕,辜负圣上肩负之天命、爱民之仁德!”

    “说一千道一万,记得‘自古治世民为天’这句话就好!”朱厚熜说:“议了这半天的事,想必诸位爱卿也乏了。诸多军国要务这两日都已商议妥当,内阁着五府、六部有司逐项落实,从速去办就是。今日就不议朝政了,诸位爱卿都是饱学之士、诗文大家,朕昨日做了一首诗,请你们品评一下。”

    四大阁员立刻辞谢道:“臣等才疏学浅,怎敢品评御诗?”

    朱厚熜在嘉靖皇帝的起居注里,读过他不少诗词,个别颁赐朝廷重臣的诗如太庙礼成,赐张元辅、秋日即事诗三章送元辅张罗山等,由于多是夸奖赞誉之辞,还能勉强看得懂,至于那些用于敬天求道的诗文,则是一头雾水,但既能如此含混晦涩,想必也可算是出手不俗。因此,他大言不惭地说:“朕幼冲之年,颇好诗词歌赋,也曾下过一番功夫。可惜这两年国事蜩螗,内忧外患频仍,朕也不得不把舞文弄墨的闲情雅致搁了下来。昨日接到报捷露布,一时心情激荡,难以自已,就随口胡诌了几句,请你们斧正之后,想颁赐平叛军将士,诸位爱卿就不必推辞了。”

    严嵩代表四位阁员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御笺,先举过头顶虚空拜了一下,才展开来与其他三位阁员同看。

    只见御笺抬头写的是七律?喜闻营团军攻克徐州,四位阁员心里先就看轻了几分:标题太过直白,未免落了下乘!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严嵩还赞了一声:“好题,好题!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接着往下读,起首两句“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便让四大阁员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虽则失之过早,也不乏夸大其辞,却是御极天下的九五之尊才能有的冲天豪情啊!

    待看到后来的两句:“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之时,四大阁员都被深深地震撼了,不禁一同吟诵出声:“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见他们如此凑趣,朱厚熜也是满心欢喜。可是,吟诵完毕之后,四大阁员却是谁也不说话,他顿时不高兴了:我知道嘉靖那个混蛋时不时还能附庸风雅来上一首两首,可我不会啊!怕你们看出破绽,不得不把毛主席的诗词操练出来,你们竟这样不给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就冷下脸来,问道:“怎么?朕涂鸦之作,竟入不得各位阁老的法眼吗?”

    其实是他太过心急,错怪了四大阁员了。他们不是看不懂,更不是看不起,而是被毛主席诗词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千古霸气震慑住了!

    明朝开国之君朱元璋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皇帝,出身和经历使他醉心于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呆板与多疑的性格使他注重伦理而厌恶卓尔不群的人。皇帝的好恶决定了帝国的发展方向,尤其是他将古往今来一切礼仪制度恨不得一股脑全搬到明朝,皇权达到顶峰,还建立了有史以来最为严密的特务情报网以控制官吏百姓。这样的体制只适合循规蹈矩的人,长此以往,庙堂之上多保守卑琐之士,江湖之远多怯懦狷介之人,是故有“春秋战国养士,汉朝养武,唐朝养艺,宋朝养文,明清养小人”之说。

    有明一代,既没有汉朝的剑气四横,也没有唐朝的雍容大度,更没有宋朝的儒雅风流,根植于这样的土壤之上的文坛,根本培育不出屈原、李白、苏东坡这样雄视千古的俊才大家。时下最流行的,是前期三位名相,即有“明称贤相,必首三杨”之著称的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联手开创的文学流派,因三人都为台阁重臣,这一流派便被称为“台阁体”,其诗文貌似雍容典雅,平正醇实,实则远不及唐诗宋词那样直面时政,贴近百姓生活,既缺乏深湛切著的内容,又少有纵横驰骋的气度,徒有华丽的形式而已。但因三杨官位显赫,权倾一时,许多追逐功名利禄的士人拼命吹捧,得官之后也竞相摹仿传习,以致相沿成风,成为影响很大的一个文学流派。眼前正捧读御诗的四大阁员,就无一不受台阁体的影响。目前诗文冠绝一时的严嵩,也不过是以“秀丽清雅”而著称,以他们的眼光和品位,如何能品评毛主席的宏文诗篇?!

    不过,皇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且不说这首御诗本就气魄豪壮、不同凡响,即便四六不对,平仄不工,他们也得震天价地交口颂扬,否则就不是人臣事君的正道了。

    但是,御制诗文若是随口说上几句俗套的赞语,就显得俗不可耐,皇上想必也不会高兴啊!

    四大阁员对视一眼,都是惶恐、疑惑的神情,严嵩知道自己身为首辅,又是公认的一代文豪,怎么也推辞不过去,就又躬了身来,字斟句酌地说:“回皇上,如此率性自然、气冲斗牛的诗篇,非千古之才、如椽之笔,断然写不出来,臣等实在不敢妄加置喙”

    不愧是行家里手,严嵩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更挠到了朱厚熜的心痒之处,他立刻展颜笑道:“哦?严阁老真这么看?”

    有严嵩在前探路,其他三位阁员也不敢再落人后,一起说道:“回皇上,非但严阁老这么看,臣等皆同此心!”

    徐阶还意犹未尽地咂着嘴,摇头晃脑地说:“微臣昔日读杜子美之诗,于‘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两句殊为不解,今日恭读圣诗,方知诗圣之言诚不我欺啊!”

    “是啊,”李春芳和马宪成两人一起猛地点头,说:“宋南渡之后,稼轩以降,再无可读之豪迈诗词,我辈士人每每思之,皆引以为撼!皇上御诗既出,意境高远,豪气干云,一扫宋元至我大明今时四百年之颓丧文风,于世人更有振聋发聩之效”

    通过这么两年的接触,朱厚熜知道徐阶品行大节不亏,却是个滑头,少不得在自己面前说些阿谀奉承的话,但李春芳、马宪成两人却是刚直方正已近乎迂腐之人,通常不会说什么违心话来逢迎君上,听他们也这样大肆吹捧,便笑着说:“怎么没有?且不说宋相文天祥‘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便是传诵千古的名联佳句,我朝也有于谦‘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全诗及‘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一联,朕怎敢受你们这样的赞誉啊?”

    三位同僚一个比一个更肉麻的吹捧,严嵩正在懊恼自己太过谨慎,被别人抢了风头,此刻立刻接口说:“请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方才所举二例,皆是臣子之诗,论意境,论气魄,岂能与天子之诗相提并论!”

    本来还很满意几位阁员都是识货之人,能体会到毛主席的诗词的意境,此刻一听严嵩居然把毛主席的大作说成是“天子之诗”,朱厚熜又立刻警醒过来,知道若不赶紧打住话头,那些阁员会一个劲地吹下去,便说:“诸位爱卿是给朕留面子啊!既然如此,就请严阁老手书条幅,颁赐平叛军。”

    李春芳前日与严嵩交相攻讦,被皇上敲打了一番,更被夏言斥为“不知进退,祸在不测”,便想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与严嵩其实并无隔阂,当即就说:“皇上的诗,阁老的字,堪称双星并耀。平叛军受此浩荡天恩,军心大盛,是必‘宜将剩勇追穷寇’,‘百万雄师过大江’更是指日可待!”

    朱厚熜得意地笑道:“哈哈,张老公帅、吕芳于露布上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给朕保证,你李阁老又给朕打了包票,朕才敢抢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啊!”

    “臣有事要启奏皇上。”徐阶说:“圣德巍巍,却不能让平叛军专美于前。臣恳请皇上准于将御诗明发邸报,令我大明文武百官、亿兆生民都能同沐圣恩。”

    如此明目张胆地剽窃毛主席的诗,朱厚熜也曾犹豫了许久,为了激励全军将士,只好厚颜无耻一回。但既做得初一,就不怕再做十五,对于徐阶这样凑趣之议,他以“鼓舞全国军民,促进文艺复兴”为理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也就欣然同意了。

第五十四章圣恩浩荡() 
据稗官野史所载,是夜,一贯惜福养生的严嵩焚香沐浴,又破例喝了半斤新正年节皇上御赐的六十年茅台佳酿,酩酊大醉之后命人将晋商贺兰石送的张旭率意帖张挂于明烛高堂,仰躺在躺椅之上看了半夜。天色微明之时,严嵩一跃而起,抓起斗笔,扑到早已铺好宣纸的书案,一副酣畅淋漓的狂草顷刻而就。嗣后,严嵩扔掉斗笔,大笑了三声,继而却怅然泪下。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严世蕃殊为不解,追问其故。严嵩慨叹曰:“浸**道逾五十年,自诩略有小成,却难以写出君父御诗之气魄于万一,老朽愧对浩荡天恩啊!”因是私家所言,不足为信,闻者也多一笑置之。

    皇上御制、首辅恭录的条幅七律?喜闻营团军攻克徐州被以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到徐州军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朝廷赏赐的五十五万两白银。皇上特意省出制龙衣的工价银用于犒赏六军,张茂、陈世昌两位勋帅和监军吕芳岂能不大张旗鼓地宣传?遂于徐州城内军校场举行了盛大的领受圣赐的仪式,并着军需供应总署着速将赏银分发每一位将士。

    通常犒赏六军的银钱物事,只分发到各军,由各军自行发放。皇上担心贪墨成性的各级文官武将上下其手、随意克扣,自今年元日发内库银两犒赏营团军起,便命有司按人点卯,唱名发放。寻常兵士能分文不少地领受圣赐,自然欢欣鼓舞,却令具体经办此事的职官司员叫苦连天。五军都督府和户部曾为此上奏朝廷,朱厚熜却不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反而以“吃空额、喝兵血乃是军中一大弊政,且已成积重难返之势。要根除此弊,矫枉必须过正!”为由,固执己见,自此著为永例。

    正所谓过犹不及,这个法子在京城行得通,在其他地方却不一定能行得通,倒是朱厚熜始料不及的。就拿今次恩赏平叛军来说,三十五万将士或一两或半两都能同沐圣恩,但皇上御赐之物照例要裹以明黄锦缎,最不济也要用黄纸贴上标签以示圣恩浩荡,京城不存在这个问题,可徐州城哪有那么多的黄纸?军需供应总署无奈之下只得前去请示监军吕芳,能否将原定“分发每一位将士”的章程改为按营计发。吕芳斟酌再三,也只得同意了他们的作法,但反复强调各营领回御赐赏银之后,务必将一分一文足额发至每一位兵士手中,“自各军指挥使以下至营队哨官,若有贪墨情事,必于军前正法以酬圣恩。”

    尽管上上下下三令五申,可军中还是出现了个别营官克扣兵士赏银之事,最为过分者是一位右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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