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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逃跑之后,原本就心惊胆战的织田家的兵士更是没有了斗志,有人丢下长枪转身就跑,稍微慢上一步的,就被那些骑士砍倒在地。
浑身溅满血迹的前田利家和丹羽长秀两人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撕下宽大的和服袍袖,替半身血淋淋的织田信长裹伤。织田信长这才如梦初醒,怒喝一声:“竹千代,让你的人住手!”
一直抱着马脖子的松平竹千代颤抖着说:“我是松平竹千代,大家快快住手。”
可是,他不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三河松平党的武士,加之都杀的兴起,忘记了自己假扮的身份,对他这个少主的命令置若罔闻,直到装扮成武士头目的张明远突然警醒过来,高声叫道:“少主有命,快快住手!”那些武士才都停了手。
张明远策马冲到松平竹千代的跟前,说:“此处不可久留,请少主快随我们走!”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松平竹千代的腰带,一把将他扯在了自己的怀里,让他坐在马鞍上,然后转头对织田信长说:“信长公子也随我们走吧!”
“不!”织田信长对他怒目而视,举起手中的大刀:“你大概是位有名的武士,把竹千代交给你手下的人送回冈崎,你留下来与我一战!”
张明远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织田信长怒道:“尾张织田家,岂能容你三河武士放肆!”
那些三河武士都哄笑起来,张明远也轻笑一声:“好!不过,你已身受重伤,不如跟着我们一起走,等你养好伤之后,如果还要向我挑战,我一定奉陪到底。”
前田利家替织田信长裹好了伤,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走吧!佐久间大学逃回末森城禀报了主公,我们就糟了”
丹羽长秀也说:“是啊,要是被主公带人抓住了,我们一定会被处死的”
见织田信长将恼怒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又赶紧说道:“死不怕,可是,背着叛徒的罪名去死就太冤了。公子难道忘了政秀大人的遗嘱了吗?”
听丹羽长秀提到平手政秀的临终嘱托,织田信长心中一阵酸楚,那喷火的眼神也随即黯淡下来。
张明远不失时机地说:“贵随从说的不错,公子已被贵家臣视为叛逆之人,若是留在尾张,难免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还是随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里?难道要我信长跟你们去三河吗?混蛋!”
刚骂了这么一句,织田信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赶紧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混过安祥城的?难道我的哥哥信广会这么疏忽大意?还有,这一路上的鸣海城、大高城的守军兵将都是死人吗?难道你们已经攻下了鸣海城?不,你们松平氏绝对没有那么强的实力!难道说,骏河的今川义元再度派军来到三河,要讨伐我们尾张?”
一想到家族内乱之时,又恰逢实力强大的今川军再度攻打尾张,织田信长头上的冷汗已经潺潺而出,声音也开始颤抖:“看在我信长曾舍命保护你家幼主竹千代的份上,请告诉我,率领今川军的,是骏府大人今川义元,还是他的军师雪斋禅师?”
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的大名今川义元被人们视为第一等强大的战国诸侯,但织田信长一直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但对于今川家的军师雪斋禅师,他却不敢等闲视之——据他所知,此人不但是今川义元的叔父、师傅,亦是今川家的一位举足轻重的重要谋臣和大将,多年以来一袭袈裟之下一身铠甲,为今川家东征西伐,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如果是今川义元率军出征,织田信长相信自己的父亲、“尾张之虎”织田信秀仍能象八年前的小豆坂合战一样,将来势汹汹的今川军打得屁滚尿流;但若是雪斋禅师领军奔袭而来,那么尾张织田氏的处境就十分令人担心了!
织田信长心中涌起一丝悲凉:难道说,爷爷的遗言竟然一语成谶,而且这么快就应验了吗?
张明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今川军来与不来,领军大将究竟是何人,信长公子都已被放逐出尾张,何不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我虽已被放逐出尾张成为浪人,但我毕竟还是织田家的人!”
被张明远抱在怀中的松平竹千代也说:“你既然是松平家的人,我命令你如实回答信长公子的话。”
张明远装模做样地说:“是,少主。其实信长公子过虑了,并未有今川军攻打尾张之事。”
织田信长急切地追问道:“那你们何以出现在我们尾张?”
“信长公子,三河武士虽为人耿介刚直,却也不傻。你当日如何将我们少主从户田请到尾张,我们这次就如何将少主接回三河。”
见织田信长仍在疑惑地看着自己,象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张明远傲气十足地说:“为了迎回少主,三河武士不惜上天入地,也无须借助他人之力!”
松平竹千代对织田信长说:“信长公子,我家武士从不说谎,请公子放心。”
织田信长说:“好,三河武士确实不是会说谎之人,我信了!竹千代,你就随他们回去吧!”
松平竹千代倔强地摇着头:“不!你要是不跟我们一起走,我也不走了。竹千代愿与信长公子一起战死在热田!”
织田信长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却把眼睛一瞪:“混蛋!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了?”
“竹千代没有忘。但是,”松平竹千代动情地对织田信长说:“尾张哥哥刚才不愿抛弃三河弟弟,三河弟弟又怎能抛弃尾张哥哥?”
“可恶的小鬼头!”织田信长骂了一句,但看着松平竹千代那既恳切又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七十五章晓之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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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见织田信长不再坚持反对,连忙牵过他的那匹连钱苇毛马,扶着他爬上马背。
闷闷不乐的织田信长正要催马离开,突然想起了刚刚出手搭救自己的那位自称奉了美浓国主斋藤道三之命,前来保护自己的神秘武士远井七郎,就回过头来对董远靖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不杀你。立刻滚回美浓去,替我转告‘蝮之道三’,再敢派人插手我尾张织田氏的家事,我信长第一个不放过他。”
董远靖跟那些三河武士一样,对织田信长翻脸无情、恩将仇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更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说:“远井七郎奉命保护信长公子,传话一事就请公子另托他人。”
“我信长不需要别人保护。而且,我已被放逐出尾张,沦为浪人,更不敢劳驾‘蝮之道三’派人保护。”
董远靖仍笑着说:“身为武士,只知道执行主君的命令,不知道其他。”
织田信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打马,跟在那群三河武士的身后。令他奇怪的是,三河武士们并不走鸣海至安祥的大路,而是朝着大高城的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要从那古居城走水路回三河——不用说,这样做的用意跟他替松平竹千代选择这条逃生线路的用意完全一致。
织田信长稍微放心了一点:三河武士舍近求远,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并没有打开三河至尾张的通道,安祥城还在织田家的手中,确实没有今川军大举入侵尾张之事。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张明远突然勒住了马,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扔给了身旁一位二十来岁的武士:“你们已经完成任务,这是另一半酬金。”
那位武士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对张明远说:“似乎比我们先前的约定多了不少。”
张明远笑着说:“你们的战力让我深表佩服,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那位被三河人雇佣的野武士头目说:“真是汗颜,阁下的武力和胆略都远胜小六,能与阁下并肩作战是小六的荣幸。只要日后还有这样的买卖,你尽管来找我。”
“少不得日后还多有劳驾你们的地方,先行谢过了!”
“好说!但有差遣,小六无不从命!”
织田信长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已是全然明白了:难怪三河武士能不为人所觉察地潜入尾张腹地热田,原来他们并没有出动多少人,而是靠收买附近的野武士和山贼做马前卒!
在这个战乱频仍、纷争不断的多事之秋,有一些孔武有力又不安分守己的人,还有一些为生活所迫而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纠集在一起,沦为打家劫舍的山贼强盗。比山贼强盗稍好一点的是野武士,靠出卖武力为生,或做着一种类似强盗又非强盗的勾当,即趁着邻近地区发生战事之时,先是躲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一旦胜负形势渐渐明朗,就马上投入闻操胜券的一方,割取那些身负重伤、垂死挣扎的兵士的首级,将其呈给胜利一方的主将换取赏赐。当然,也少不了会不失时机地剥取死者身上值钱的物品。这些勾当,为真正的武士多不齿,所以把他们鄙夷地称为“野武士”。
听到那人自称“小六”,织田信长突然心中一动:难道是他?
那位自称“小六”的武士看来是个头目,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二、三十名武士一起在马上向张明远低头施了一礼,拨转马头就要离去。
“等一等。”织田信长突然说:“你们是海部郡的野武士吧?”
那位武士头目闻言之后笑了一声:“怎么?上总介信长公子还要探听我们的底细?”
织田信长说:“不必探听。我不但知道你们来自海部郡,还知道你的名字叫蜂须贺小六,家住位于木曾川三角州腹地蜂须贺村,是海部郡土著野武士头目。”
原来,蜂须贺小六的先祖乃是前朝丹波国舟井庄的领主,海部郡的野武士以往都是蜂须贺家族的领民,因此都奉蜂须贺小六为首领。织田信秀为了将自己的势力从下四郡扩展到濒临伊势湾的海部郡,曾多次派人拉拢当地的土著豪强,其中就包括蜂须贺小六。不过,蜂须贺小六始终拒绝为织田家效力。
“哈哈,上总介信长公子把我们的底细掌握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准备派兵讨伐我们?”
“不,我已被逐出尾张沦为浪人,没有权利调兵遣将。不过,身为尾张人,我还是想问你们一句,”织田信长恼怒地说:“家父曾多次派人去招抚你们,你们不愿意在织田家奉公也就罢了,却为了区区钱财帮助尾张的敌人,作为一名武士,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蜂须贺小六狂笑起来:“哈哈哈,我蜂须贺小六实在不明白,尾张乃至周边诸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上总介信长公子,竟然说出这样可笑的话!”
前田利家和丹羽长秀怒喝一声:“混蛋,竟敢对信长公子无礼!”说着,就要抽刀相向。
蜂须贺小六手下那二、三十名武士也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不过,蜂须贺小六却笑着对他们说:“上总介信长公子已不是尾张少主,大家不必如此紧张。”
接着,他又转头对织田信长说:“我想问信长公子一句,你刚才拼死救三河的少主竹千代公子,是不是也在帮助尾张的敌人?”
织田信长冷冷地说:“我是为了尾张与三河之间的和平,跟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山贼强盗不同!”
“哈哈哈,”蜂须贺小六再次狂笑起来:“真是可笑,先是把我们看成普通的野武士,现在又把我们看成了打家劫舍的山贼强盗,看来我不愿意侍奉你们织田家一点也没错啊!”
“难道你们不是吗?”
蜂须贺小六脸上的笑容敛了:“我们与一般的野武士不同,不会相信屈膝跪拜而食不义之禄的大名、领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在你已经被逐出织田家沦为浪人,我不妨告诉你,我们这些人都是南北朝时期为忠义殉节的官家子孙。当初许多显赫一时的大名、领主,还有许多出身武士的名门望族,根本毫无武士的志气和节操可言,一看南朝失败,马上向足利称臣。而我们跟他们不一样!”蜂须贺小六骄傲地说:“几百年来,我们一直秉承着祖辈‘七生报国,消灭敌朝’的遗志,没有屈服于室町幕府足利将军的武力,也没有因时势不利而成为向人摇尾乞怜、低头乞食的无耻武士!”
听蜂须贺小六的口气,显然是把织田家和父亲织田信秀看成了没有节操可言的无耻武士,织田信长大怒,反唇相讥道:“难道说,你们做的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也可以称得上是固守你们的武士之道了?”
“是!这就是我们的武士之道!对于我们来说,主君即是朝廷,我们只忠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