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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嘉靖二十三年,在顺天府赈济从山西、北直隶等地因躲避鞑靼南侵而逃到北京的难民时,朱厚熜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发赈规矩。后来,为了方便核算,更为了杜绝官员趁机贪墨,克扣灾民的救命口粮,户部进一步将发赈标准量化为每人每天八两,这一发赈标准比以前每人每天四两高出一倍,锅里的米多下一倍,粥自然也就厚了,朱厚熜颁旨允行,自此著为国朝永例。因此,他一听到那位老者说灾民领到的粥太薄,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那位老者脸上的凄苦之色更重了:“每天几两赈粮小老儿也不晓得,只知道前几天一碗粥还能顶上几个时辰,这几天唉!”
他长叹一声,什么也不说了。
朱厚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朝廷早就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规矩,衙门给你们施那样的薄粥,你们就没有找他们理论理论?”
“理论?”那位老者又是长叹一声:“唉!遇到天灾,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还能跟官家理论?左右是自家命苦,也怨不得别人”说完之后,他摇摇头,蹒跚地走了。
朱厚熜已经面色铁青,尤其是那位老者的那句“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让他觉得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心里不禁愤懑地想到:一边逼着粮商借贷粮食,一边克扣灾民的口粮,他赵鼎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还想贪多少!
高拱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王先生——”
朱厚熜从内心的激愤中惊醒过来,转身就朝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奔过去。
这一下子,不但是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也惊悚地叫道:“王先生!”
朱厚熜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以及那些本应分散在前后左右,暗中护卫圣驾的镇抚司校尉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他们都看到了皇上刚才那愤怒的神情,谁也不敢再出声劝谏皇上了。
君臣到了照例设在四门口空地上的施粥厂,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灾民,一个个都自觉地排着队,等在门口的那条麻绳之外。麻绳圈住的粥厂里,十几口大锅整齐地支成一排,锅边的木架上都站着了一个衙役,正打着赤膊,叉着双腿,操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用力地在锅里搅着。随着他们的搅动,浓浓的粥香飘了出来,等待施粥的灾民们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拼命地吸着鼻子,追逐着那诱人的香味。
灾民们正在焦急等待粥熟放赈的时候,突然有一大票的人挤进来,不少或穿着绸衫或穿着青衣短打的人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他们,硬生生地从人群之中挤出了一条通道。人群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位年轻人正要梗着脖子骂那些不守规矩,强行插队的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是来的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概也不好惹;二来他们个个红光满面,衣装整洁,中间还有不少身穿绸衫、头戴方巾的士人,看那样子就不象是衣食无着的灾民,想必不是要跟大家伙来抢那一碗薄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冲犯了这些不明底细的太岁的好
走到麻绳跟前,在前面护卫的镇抚司校尉停住了脚步,回头用眼神请示后面跟着的大太保杨尚贤。
杨尚贤也颇为为难——这虽然是一条麻绳,却代表着官府的威严。当然了,小小的四品松江知府衙门在他们这些镇抚司的人眼里,也无所谓威严不威严的。但是,一旦砍断了这条麻绳,后面那些饥肠辘辘的好几千灾民会一涌而上,场面就不好控制了。镇抚司校尉虽说个个武功高强,堪称百人敌,但毕竟只有二三十位,一旦灾民闹事,能否保证圣驾周全?
杨尚贤正在想着眼下什么也不用说了,该亮出镇抚司的招牌,招呼那边负责发赈的松江府官差过来明白回话,朱厚熜已经走了过来,抬手抓住了绳子,撩起来就钻了过去。
“王先生——”所有随员都叫了起来,同时心中一凛:皇上乃是天子至尊,能如此不顾身份地弯腰钻绳而过,大概是被气坏了吧!那个赵鼎在劫难逃,只怕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
镇抚司各位太保和诸多校尉固然义愤填膺,高拱和张居正脸上的愁云和眼中的疑惑之色却越发地重了。
第六十二章查验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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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施粥已有大半个月了,那些“刁民”吃了几顿鞭子之后,也都学得老实了起来,不敢再上来哄抢,都在老老实实地排着队。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十分悠闲地拄着水火棍或提着鞭子,聚在的一处空地上聊天扯闲篇儿,不外乎是谁家的佃户又状告田主奸宿了自己的老婆,哪家园子里的粉头更勾魂之类的闲话。
正说的热火朝天,有人突然瞥见有一大票人闯进了麻绳之内,簇拥着一位中年儒生打扮的人径直就朝着大锅那边走去,不由得生气了,把手中的水火棍一顿地,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那一大票人根本没有理他,那位衙役更加生气了,提着水火棍就冲了上去,谁知道,刚走近前几步,立刻就感觉到自己被无数道凌厉的目光盯住了,那是何等阴冷糁人的目光,似乎他再近前一步,就会被这样的目光杀死一般。
衙门的威权事大,自己的性命更大,那位衙役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脚。
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其他的衙役也都提着水火棍和皮鞭跟了上来,或许是同样的原因,他们也都站住了脚。
几位铁塔一般的彪形大汉堵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些人的手看似很随意地搭在腰间,而腰间却都是鼓鼓囊囊的。
这就让他们这些吃公门饭的人糊涂了——看着阵势,这些人大概都是些不要命的主,还都带了家伙,既然不要命还有家伙,城里那么多的银号商铺,还有那么多的富商大户不去抢,却跑到着发赈的施粥厂里来闹事。这里有什么?几口大锅,旁边堆着几袋子米而已。抢了去做什么?就算是寨子里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到这里来抢啊!这里不但有几十号公差,外面还有好几千的灾民,抢了米,还能活着走得出去吗?那些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灾民,不把他们连人带米全部吃到肚子里才怪!
他们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这边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已经簇拥着朱厚熜走到了一口大锅跟前。
六月暑天里,下面的大火烧着,上面的热气蒸着,锅边木架上站的那位衙役已是一头大汗满心烦躁,浓浓水雾之中只看见有不少人走了过来,以为是外面的灾民抗不住饿,呱噪着前面的弟兄提前放了人进来,毫不客气地张嘴就骂:“饿不死的直娘贼,一边待着去,粥再滚上两滚,爷自然会赏给你吃。”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从木架上揪了下来,“扑通”一声扔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混帐东西——”那位衙役被摔得七荤八素,跳将起来刚骂了半句,喉头上已经被一柄雪亮的匕首抵住了,一位壮汉低声喝了一声:“再敢出言不逊,小心你的狗命!”
利刃抵喉倒在其次,更让那位衙役觉得可怕的是对面那人的眼睛,他虽不是刽子手,却跟着别人出过“红差”,看过官府处决江洋大盗,一看那人的眼睛,他就知道,这是一位手上沾过血的主,自己只要再说出一个字,那人手中的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喉头。
吃公门饭的人,平日里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其实个个都是欺软怕硬,见来人真的要跟自己玩命,顿时就下了软蛋,身子如秕糠一样抖了起来,脸上的强横之色也不见了,汗水比刚才站在木架上烟熏火燎出得还要多!
不单是他,其他十来个衙役见这边有人闹事,都从木架上跳下来要过来帮忙驱赶这些大概是要哄抢的刁民,见是这样的情景,都不敢再动了。
朱厚熜很随意地说:“老九,不关他的事,我还有话要问他,你且放了他。”
喉头的匕首立刻缩回了衣袖之中,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脚:“滚起来,明白回话!”那个衙役如梦初醒,赶紧爬了起来。但是,对面那位中年儒生身上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竟骇得他不敢直视。
朱厚熜问道:“你们这里谁管事?”
“回回爷的话,本该是四老爷管事,昨日同福客栈发生了盗案,他被大老爷叫回去带人查勘案情了”
自从回到明朝,朱厚熜就命吕芳在东暖阁里立下了一块六扇屏风,刻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各级职官的位置,现任官员的名字写在白纸上,再贴到对应的空白处,这样一来,大到六部九卿,小到州官县令,他都能一目了然。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让自己记住那些拗口的官名,之后就成为他调配官员运筹政务不可或缺的助手。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个衙役口中的“四老爷”是何等官职,就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紧张不已的高拱和张居正。
两位天子近臣能大致猜到皇上为何要目视自己,但高拱没有任过州县官,外放督办海市钦差,来往的都是巡抚、知府一级的官员,也不知道何为衙门公人和百姓所说的“四老爷”;但张居正却任过知县,赶紧低声说:“王先生,知府之下,有正五品同知及正六品通判,再往下,是正七品的推官,掌缉捕刑狱诸事,衙役和百姓多称其为‘四老爷’。”
朱厚熜点点头,又问那位衙役:“既然你们管事的推官不在,我就只好问你了。你们这一锅里下了多少米?”
那番君臣奏对已被那位衙役听了去,见他连“四老爷”是什么官职都不知道,心中更是隐约觉得这人来头大了,大概少说也是省里来的贵人,话语又不利索了起来:“回回爷的话,一一石。”
“这里有多少口锅?”
“十十六口。”
“外面的灾民有多少?”
“府里发签子在我们西城粥厂领赈粮的灾民共有四千一百多人。”
明朝的一石米重120斤,十六石米重1920斤,按一斤16两制计算,共7680两,摊到四千一百多位灾民头上,每人还不到二两。官府发赈的规矩定例是一天两施,也就是说,每人每天的赈粮最多只有四两,比朝廷规定的每人每天八两赈粮整整少了一半!这一半的粮食都到哪里去了?这可是灾民的救命粮啊!
朱厚熜似乎有些不相信,拿起锅沿上的大木勺在腾着滚滚热浪的粥锅里搅了两下,然后舀起了一勺。果然,粥稀亮地能照得见人影!
“嗵!”的一声,木勺被扔进了锅里,再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已经再次蒙上了一层铁青色,声音也因压抑不住的愤怒变得嘶哑了起来:“你们每天就给灾民施这样的粥?这样一锅清汤寡水的东西,给外面那些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的灾民吃,还能叫救命粥吗?大明朝的官员,还有你们这些公差吏目,吃得都是朝廷的俸禄,是百姓上缴国家的钱粮赋税,你们这么做,对得起朝廷吗?对得起外面那些拿着碗等着朝廷救命的灾民吗?啊!你们说,说呀!”
那位衙役还是不知道对面这位中年儒生到底是谁,但此刻已料定他不是省里来的大人,就是京城里来的御史大老爷,当即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大老爷明鉴,小的们知道这是救命粮,万不敢昧着良心给吞了。但小的们都是当差的,老爷们运多少粮来,小的们就下多少米,一颗也没敢剩下啊!每日用粮的单子都有四老爷签字,再报二老爷,二老爷还要呈大老爷签字”
朱厚熜阴冷地一笑:“告诉你们那什么四老爷、二老爷和大老爷,朝廷发赈的规矩原先只有两条,叫‘插筷不倒,冷掬可食’。如今改了,又加了两条‘筷子浮起,人头落地’。我今天没有带筷子来,也就不验看了,明日上午你们施粥时,我会带一把筷子来。松江府上上下下几十位官员,还要你们这些公差吏目想要活命,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
高拱等人赶紧跟着离去,一边走,一边都在心中暗中佩服:皇上如今越发睿智了,尽管已经怒不可遏,却依然没有丧失冷静,知道此刻松江府有十数万灾民嗷嗷待哺,还要靠知府衙门的一干职官司员去安抚灾民、力促救荒,断然不宜兴大狱,至于他们贪墨之情事,完全可以等到圣驾抵达南京之后,派来职官接任知府,再彻查严办
那位衙役听到那位中年儒生如此阴冷血腥的话,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等他们走出好几步了,才回过神来,喊道:“请大老爷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