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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另一大来钱的路子,整修桥梁码头、各地兴修农田灌溉水利工程之类的小项目,也就不再向户部打报告请求拨银子,而是只需定期把出入的账单送户部审核记账了
不过,此刻的徐陟听到朱厚熜提起国产自鸣钟,心中对这位“钦差高大人”的轻蔑立刻转化为恼怒:莫非你这后生小辈竟以为我是那缺识少见、被人诓骗的肥羊牯不成?工部制造的国产自鸣钟固然是好,人人都能买得起,又何尝能显示出我徐家的身份!家兄身为内阁相臣,难道还弄不回来几只自鸣钟?不怕将实话告诉你,家兄命人捎回来的那两只自鸣钟,一只就放在我的卧房,还有一只被我五姨太讨了去送给娘家兄弟充门面。我堂堂徐家的客厅,当然要摆放常人买不起的西洋自鸣钟,精准不精准又有什么关系!
第八十一章穷奢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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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陟也就没有心情向“钦差高大人”讲述自己如何激愤于蛮夷野人之无礼,宁可做不成那笔三万匹棉布的大生意,也要逼着那位佛朗机人同意加价,以此略施薄惩、为国争光的那一桩丰功伟绩;更没有由头和客人纵论蛮夷之奇淫技巧与天朝之文明教化的差距实不可以道里计之的真知灼见,拍了一下掌,立刻便有无数的仆人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走到每个茶几后摆设茶具。
那些仆人虽说也穿着青衣小帽,但仔细去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不是粗布,而是松江府特产的细纹棉布,这种棉布在市面上的售价每匹高达十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上等丝绸的价格,在徐府却只能拿来给下人穿,不用说,这也是徐陟要在客人面前炫耀夸富的刻意安排。
不过,徐陟却不知道,眼前这位“钦差高大人”久居深宫,既不懂得物价,更见多了奢华美物,根本就看不出来棉布的差别,对此自然熟视无睹,让他好不沮丧,便悻悻然地对朱厚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大人,请上座。”然后,对跟随在朱厚熜身后的张居正说:“张大人,你陪高大人上座吧。”
张居正哪里敢跟皇上对坐,忙逊谢说:“徐员外要陪高大人说话,你坐上面吧。”
朱厚熜在正中左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接着手一摆,笑道:“张太岳是令兄徐阁老的入室弟子,有你在此,他岂能僭越。你是主人,就坐在这里吧。”
听到“钦差高大人”提到家兄,徐陟颇为自得地笑了,欠一欠身,说:“也好。学生正好向各位钦差大人说事。”说着,他也就在正中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高拱、张居正和杨尚贤、高震东、谢宇翔三位太保爷也各自落了座,立刻有七个干练的男仆各自提着一把硕大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各人背后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几条腾着热气的水线同时注进了各人的盖碗里。
白色精瓷茶碗里,一旗一枪的嫩芽慢慢浮起,还有一颗一颗的绿珠和一根一根的细长针状银毫,碧绿的茶汤十分抢眼,耸鼻子一闻,温馨的茶香中还渗着一股淡淡的兰香。纵然是贵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的大明天子朱厚熜也不禁赞叹道:“好茶!”端起茶碗小心地品了一口,入口滑爽,口感极好,咽进肚子里,仍觉得口齿至咽喉都留有余香,又忍不住赞叹道:“这茶真是好茶,味道比御茶房的茶还要清雅!”
高拱等人把心都提了起来:皇上提到御茶房,岂不曝露了身份?
徐陟却没有那么想,概因他知道如今御前办公厅的那些秘书每日都在东暖阁里当值,势必也能蒙皇上赐茶,还以为“钦差高大人”这么说是在向自己炫耀身份,便自得地一笑:“高大人有所不知,即便是大内禁中,也没有这种茶。”
“哦?”朱厚熜听他如此大吹法螺,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下官敢问徐员外,这是什么茶,为何连大内禁中都没有?”
“此茶名曰魁龙珠。”
“魁、龙、珠,”朱厚熜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自己别说喝过,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便起了好奇之心,追问道:“这茶产自哪里?”
徐陟得意地笑着说:“高大人翰林出身,想必见多识广,怎会问出这种问题?这可让学生怎么答你?”
高拱等人心中都是暗笑这个土财主实在不知死活,不但反诘皇上,还卖起了关子;张居正越发为自己恩师的这个弟弟担心了。
幸好徐陟觉得已经在茶上面捞回了方才西洋自鸣钟丢掉的面子,也就不再戏谑揶揄“钦差高大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要说它的产地,还要从名字说起。这魁龙珠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历。这道茶其实是由三种茶合泡而成,其一,浙江杭州狮峰产的龙井;其二,应天府茅山产的珠兰;其三,皖南太平府黑多县产的魁针。魁针之魁,龙井之龙,珠兰之珠,合起来就是魁龙珠。这三种茶不用说都要采之明前,狮峰龙井更要赶在夜里露芽时采,方为上品。三种都是绿茶,但形状、香气与味之厚薄都不同,将它们掺在一起,香味就格外不同。老茶客都赞这魁龙珠是一水冲三省,香透九重天。高大人品过之后,感觉如何?”
“不错,是顶尖的上品。一水冲三省,香透九重天,确非虚言。”朱厚熜已经看出徐陟是有意卖弄,就故意激他说:“不过,你说的这三种茶都是贡茶,大内禁中也未必就没有,比如明前的狮峰龙井,每年杭州府定例要上贡一千斤,夜里露芽时采的虽说难得,总也有好几十斤,皇上自己喝不完,时常拿来赏赐臣下。至于魁龙珠,兴许只是下官未蒙天恩,不得一尝而已。”
“哈哈哈,”徐陟中了圈套,得意地笑了起来:“请高大人恕学生放肆敢言。这魁龙珠,即便是皇上,大概也没有尝过。一则魁龙珠是用三种茶掺合而成,不在贡品之列;二来好茶配好水,这是千古不移之定理,没有好水,纵然有好茶,也没有这么中正醇和的味道啊!”
朱厚熜越发觉得他狂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竟拿自己跟天子比拟,却仍是不动声色地说:“愿闻其详。”
徐陟说:“凡我中国之大,好泉好水却多半出自江南,什么茶配什么水,也是大有讲究。比如说,峨眉山雪芽茶,得用乐山三江口的水沏泡,味道方能醇正。太湖洞庭山上的春笋,用无锡惠山泉来冲沏,就别有一番妙味。至于这魁龙珠茶,最服的泉水是南京灵谷寺的琵琶泉。这琵琶泉流自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孝陵院墙内,沾了天家的灵气,特别甘甜清冽。此外,琵琶泉又名八功德水,顾名思义,有八种功德,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七不噎、八除病。我方才说的那些老茶客,倒有一大半是应天府南京城里的豪门富贵人家,为何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还能除病?朱厚熜心里一哂:听你这么忽悠,那泉水不就成了神水了!嘴里说道:“既然琵琶泉产自南京,徐员外这茶用的水就未必是琵琶泉了?”
“非也非也。”徐陟摇头晃脑地说:“若是寻常客人,或许连魁龙珠茶也不必上了。但高大人大驾光降,鄙宅蓬荜生辉,怎能用寻常之水怠慢贵客?冲茶的水正是灵谷寺的琵琶泉,每隔半月一月,学生就命人去南京汲它几大缶来,专门用来款待象高大人这样的贵客。”
朱厚熜大为震惊:古人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天家皇室这么干也就罢了,你一个土财主也敢这么干,肯定是钱多得烧得慌!既然钱这么多,却还要拼命压低田价,想贱买灾民的田,你不算是为富不仁,老祖宗就没有必要发明这个词了!
说起来,他力排众议要亲自来徐府会一会徐家的人,只不过是听松江织造局的监正李玄说松江府有一大半的棉业是徐家的人在做,他想亲眼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货色,再决定下一步是严厉打击,还是批评教育。他如此慎重,一来是顾及徐阶这个宰辅之臣的颜面;二来也是不想伤害脆弱的民族资本主义萌芽。但见到徐家这样穷奢极欲,吃茶的水都是专门从南京运来的,平日家居生活的奢华可想而知,这样的官僚大地主阶层,即便能在客观上推动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资本主义萌芽,却要迫使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日后势必还要发展到“羊吃人”的地步,这样的先进生产力不要也罢!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能尝到俆员外这样的好茶,高某此次南来,也不虚此行了。”
徐陟终于谦虚了一句:“言重,言重了。各位钦差大人请用茶。这魁龙珠茶产得少,给各位大人各准备了一斤。区区薄礼,实在不成敬意,万望各位钦差大人哂纳。”
还不等众人客气辞谢,他又说道:“敢问高大人,此次南来所为者何?
朱厚熜立刻警觉了起来,淡淡地说:“皇上要驾幸南都拜谒祖陵,命我等先期南下,四下里走走,看看。”
“皇上圣明啊!”徐陟说:“值此松江百姓身受天灾水患、贪官苛政双重之苦、几不可活之际,派来了诸位钦差大人,松江百姓、十万灾民皆有救了!”
“哦?”朱厚熜说:“徐员外这话怎么讲?”
徐陟又把手掌一拍:“来人,把东西给钦差大人呈上来。”
一位仆人端着托盘走了上来,里面放着一只粗瓷大碗,上面有几丝惊纹、几个豁口,里面盛放着清汤寡水的薄粥。大碗的旁边,还放着几页字纸,抄的是松江知府衙门要求粮商限期将粮食借贷给官府的告示。
朱厚熜一看就明白了,却还是假装糊涂,指着那只粗瓷大碗说:“俆员外,这是什么?”
徐陟说:“高大人,这是我松江知府衙门给灾民施的粥!”
昨日自己不察实情,大闹粥厂,势必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徐陟大概也知道了,所以才会火上浇油吧!朱厚熜明知故问:“既然是官府衙门给灾民施的粥,为何要让高某来看?”
第八十二章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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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陟咬牙切齿地说:“今夏吴淞江发端午汛,松江一府七县几十万百姓遭了灾,近十万百姓生计无着,仰赖朝廷发赈救济方能苟且活命。皇上也即刻明发上谕拨下赈灾钱粮数以百万计之,并责令内阁及应天府迅即组织各级地方有司衙门发赈救民。煌煌圣谕载著邸报、民报,天下百官万民无不颂扬君父天心仁厚,圣德巍巍。新任知府赵鼎受命于危难之时,本应布皇恩及万民,救百姓于水火,却不思抚恤,反而肆意侵吞皇粮,夺民口食,擅自降低灾民发赈口粮标准,减半发赈,亵渎圣恩,虐民自肥,实不可有一日见容于尧舜之世。俆某身为一方士绅,实难忍见众多乡里惨遭贪官凌虐,尸横四野,故在各位钦差大人座前做不平之鸣,恳请各位钦差大人将我松江灾民所受之苦上达天听,穷治其罪!”
朱厚熜坦然地说:“哦,原来俆员外说的是这个。昨日高某进城便闻说了此事,还曾去城西粥厂看过,确实达不到朝廷‘插筷不倒,冷掬可食’及每人每天八两的发赈标准,高某也是不胜愤慨之至,当场严斥其非,责令松江知府衙门官吏加米,给灾民施厚粥。”
徐陟忙说:“高大人之义举,俆某也有耳闻,全城百姓无不称颂高大人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惟愿高大人替他们做主呢。”
朱厚熜话锋一转:“惭愧!高某不察实情,行事孟浪,以致错怪了松江府一干忠君爱民的好官,昨晚已当面向赵知府致歉了。”
徐陟一愣,随即阴冷地笑了:“高大人如此宽宏大度,该不会是顾及同年之谊吧?但高大人有没有想过,贵师相夏阁老受命主持应天府赈灾诸事,松江出现了减半发赈一事,赵鼎又与夏阁老有师谊,南北科道论争起来,难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倘若朝廷责问下来,夏阁老该如何给朝廷回话?”
朱厚熜似乎也被徐陟话语之中隐含的威胁之意给吓住了:“那么,依俆员外之见,高某该如何行事?”
徐陟张嘴,想要说话,却又看了看坐在东西两厢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朱厚熜微微一笑:“张大人是令兄徐阁老的入室弟子,几位太保爷也都是高某的好相与,俆员外有话但说无妨。”
徐陟想想觉得“钦差高大人”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把身子倾过来,压低声音说:“赵鼎不过区区一个四品知府,仰仗状元科名,最是迂阔执拗,不得圣心久矣,今次又犯下了欺君虐民之不赦大罪,实在九死难恕。而夏阁老却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