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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大轿停了。朱厚熜掀开轿帘走了下来,只见跟随身后的官员人数已经比接官厅少了许多,也没有一个穿蓝袍的,可见六品以下是没有资格参加如此高规格的接待。但同时又有许多身穿民服的人,男男女女跪满一地。杨尚贤等三位太保和一干镇抚司校尉立刻紧张了起来,都把手搭在了腰间。
领头跪着的那个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身穿一领石青云缎锦袍,一见朱厚熜个高拱等人相继下轿,立刻高声说道:“小人李纪,拜见列位钦差大老爷。”
高拱等人不知道这个李纪是何许人也,朱厚熜却早就得到镇抚司的密报,此人便是扬州最大的盐商。赵自翱和王可等人把接待钦差的地点放在李纪府上,大概并不是为了给官府省下一点招待费那么简单吧。
不过,这么做正中朱厚熜的下怀,他跟后面下轿的高拱等人对视一眼,然后四下打量着眼前这座宏伟华丽、装饰一新的府邸,佯装惊讶地问走上前来的赵自翱和王可:“赵大人、王大人,这是何处?怎么不去盐运司衙门或扬州知府衙门?”
王可的脸立刻白了,将埋怨和求助的目光投向赵自翱,赵自翱是定策者,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说这是盐商李纪的家。至于为什么要请列位钦差大人莅临一个商人的家,是因为扬州风流尽在这俗称“小秦淮”的市河,小秦淮水程不过八里,李府便沿河占了数里,又恰好处在小秦淮风光最秀美的地段,左邻右舍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盐商,他们的府邸都要略逊一筹;尤其是李府临河的扇厅,若是站在小东门谯楼上看,活脱脱就象一把平展在小秦淮河边上的大撒扇。是故时人有评:到扬州,则不可不到小秦淮一游;到小秦淮一游,则不可不到扇厅一坐
朱厚熜假装好奇地问:“这小秦淮可是因南京秦淮河而得名?”
“高大人睿智。”赵自翱谄媚地笑着解释说:“自有运河,扬州便引水入城而成市河,南出龙头关,北出大东门水关,两头皆与运河相连,水程约八里,乃是扬州一大盛景。市河两岸多为盐商巨贾之别业,美伶名妓也多在此置河房密室,入夜时分,河上画舫如鳗,两岸花灯万盏,芙蓉罗绮满眼生辉,丝竹笙歌不绝于耳,置身其中,真不知今夕何夕。因南京秦淮河名闻天下,时人便将之比拟为扬州城的秦淮河,故有小秦淮之美誉!”
朱厚熜微微一笑,对一直垂手站在旁边的李纪一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李员外吧,本官叨扰了。”
李纪赶紧跪下叩头,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这样的话一连串地说出来,想必不是第一次在家中替赵自翱和王可他们接待朝廷大员,这番话早已操练了多次,不但没有停顿,听着还颇为押韵。
说过了客套话,李纪起身恭请“各位钦差大老爷”到被赵自翱吹捧上天的扇厅,只有赵自翱和王可陪着朱厚熜他们。
朱厚熜好奇地浏览了扇厅里的诸般摆设陈列,无一不是夏彝商鼎、周秦古董,件件价值不菲;又看了看窗外夕阳下波光潋滟的小秦淮,叹道:“赵大人说李员外府上的扇厅可称小秦淮一景,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可也没有了刚才的尴尬,凑趣说:“李员外府上这座扇厅不单房子象扇,临水一面的三座门和三十六个窗子都做成扇子式样,晚上点燃客堂里六十四盏大宫灯,从河面上看,便是三十九把大大小小的光扇,可称小秦淮最为别致的景点,站在扇厅可以将小秦淮的美景尽收眼底”
朱厚熜笑道:“王大人对各家盐商府邸了如指掌,想必是他们府上的常客了!”
王可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尴尬地陪着笑脸不敢再说话。
赵自翱也隐隐觉得,眼前这位似曾相识的“高大人”不象以前过境的那些达官显贵那么好伺候。不过,高拱一朝风云际会,便从翰林院一位普通的修撰被皇上简拔至御前行走;其后又被拔擢为营团军监军、受命组建如今已成为大明第一强兵的营团军,在京城御鞑靼、南下平叛乱诸多战役中立下了盖世奇功;此后还奉旨南下主持废弛海禁开办海市,又回京出任御前办公厅协理,是近年来最受朝野瞩目的官场新贵、天子近臣,难免会有几分盛气凌人。但他觉得自己刚才给“高大人”解释扇厅时引起了“高大人”的兴趣,便大着胆子说:“列位钦差大人,李员外略备了薄筵,不若请列位钦差大人先开膳,把酒叙话以待日落,再请欣赏小秦淮的夜景。”
朱厚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好。赵大人,请!”
赵自翱忙一扬手:“高大人、各位大人,请!”
李府的膳厅也在河边,与扇厅音同字不同,却是紧连在一起,面积很大,临河的一面全是雕花木扇,供设清雅,洁净无尘,倒有几分脱俗之处。奇怪的是,朱厚熜他们已经走进膳厅,厅里却是空空如也,不要说是菜肴,连桌子都没有一张。
正在诧异,就听到李纪说:“禀报各位钦差大老爷,马上就有食桌端上来,烦请各位老爷过目,中意者便点个头留下,不中意就撤下。”
说完之后,他扬声向膳厅门口叫了一声:“游菜!”
朱厚熜还在纳闷何为“游菜”,一个年方二八的美女从门口走了出来,向众人娉娉婷婷地道了个万福,用婉转莺声唱喏:“龙凤呈祥——”
话音刚落,就见四个身强力壮的仆役抬着一桌菜肴上来。虽还只是冷盘,却也能看出以鸡和蛇为主,形色俱佳香味诱人。朱厚熜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桌叫龙凤呈祥,想必后续上来的热菜或烹或炖或蒸或爆也以鸡和蛇为主。
朱厚熜这才明白何为“游菜”,还在慨叹自己当了七八年的皇帝,见识竟然还是如此浅薄,赵自翱却以为各位钦差大人不满意,冲着李纪挥挥手。那个美女和四个仆役抬着食桌穿堂而下,这边门里又出来了一个美女,报上菜名:“绿野仙踪——”
仍然是四个健仆抬着一桌上来,却是鸭鹅为主,做的也很精致,不过朱厚熜觉得名字取得最好,鸭鹅的确算是绿野神仙;而且,恰好是他在那个时空所熟知的一篇外国童话故事的名字,使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家人,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他不点头,自然没有人敢发话把这桌菜留下来。于是乎,赵自翱又以为各位钦差大人不满意,冲着李纪挥挥手;便又有一个美女和四个健仆抬着一桌名为“霞光彩羽”,全是由鹌鹑、八哥、画眉等天上飞禽制成的菜肴。
一是不饿,二来也是想看看这李纪到底准备了多少桌菜肴,朱厚熜一直没有点头,又过了六七桌,直到抬上了一桌名为“秦淮惊艳”的菜肴,他觉得火候已到,大致看了一眼,有翡翠虾仁、蟹粉银鱼等,都是小秦淮的特产,便说:“既要观赏小秦淮胜景,留下这桌便是。”
赵自翱谄媚地说:“秦淮惊艳,秀色可餐,也只有这桌才配得上高大人和各位钦差大人这般清雅之士。”
“哪里哪里。”客气了一句,朱厚熜转头对还一直侍立在旁的李纪说:“李员外也请坐吧!”
李纪恭敬地长揖到地,说:“老爷们的跟前,哪有小民的座。老爷们吃酒,小民站着伺候便是。”
朱厚熜虽贵为九五之尊,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但镇抚司每日的仿单上,写有京城柴米油盐等一应关乎民生的重要物资的价格,此次南下又时常带着众人下馆子,对于物价并不陌生,大致能估摸出这一顿饭,李纪花的银子大概有上千两之多,即便是在米珠薪桂的京城,也足够上百户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不过,费这么大的力气掏这么多的银子请客,自己却连坐都不敢坐,这是何苦来着!
想到这里,朱厚熜笑着说:“哪有客人安坐吃酒,却让主人站着伺候之礼,且请坐着一同吃酒叙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大开眼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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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自翱完全摆出了一副主人的架势:“高大人赐你坐,你就坐下吧。高大人若是问起什么,你也好给高大人回话。”
“是!”李纪向众人深深作揖,然后小心翼翼地打横坐下了。
能替官府衙门招待贵客,李纪府上的厨子不用说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家,连吃惯了尚膳监御厨做的美味佳肴的朱厚熜也是大快朵颐,一边享用着难得的美餐,一边感慨地说:“李员外如此盛情款待,真让本官大开眼界啊!”
“高老爷过奖了,”李纪颇为自得地说:“谈不上什么盛情款待,小民平常吃饭也是如此。”
真正的高拱本是贫寒出身,从未见过有人饮食起居竟如此奢华,不禁惊讶地说:“每天都这样游菜?”
李纪不知道问话的是哪位大人,但见他身穿四品官服,品秩不比赵自翱刻意奉承巴结的“高大人”低,忙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高拱越发地好奇了,刨根问底道:“一般准备多少桌?”
“回这位老爷的话,小民平时吃饭,以十桌为宜,若待客则加倍。”
“这么说你今日准备了二十桌各色菜肴?”
李纪老老实实地说:“回这位老爷的话,各位钦差大老爷驾临扬州,是扬州阖城之幸、万民之福。赵大人还曾吩咐小民一定要悉心伺候好各位钦差大老爷,小民自然要再加一倍。”
朱厚熜心里暗叫一声乖乖,再加倍便是四十桌,也真是难为他了,若非心头过意不去,倒真想让他把那四十桌菜肴都摆出来让自己这位皇帝和高拱他们这些天子近臣也长长见识!
高拱感慨地说:“这样饷客方式和游菜场面,本官在京师也是闻所未闻啊!”
朱厚熜一哂:“你囿于京师,不知天下之大。要知道,扬州盐商的奢华享乐可谓天下第一,就连皇上都比不上!”
对于“高大人”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就连皇上都比不上!”,扬州三巨头连同主人李纪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褒是贬,只能尴尬地赔着笑,根本不敢接话。
吃过饭,天已黑定,李纪请众人回到扇厅,一边品茗一边欣赏小秦淮夜景,跟菜肴一样,上好的茶也准备了十几种,什么太湖春笋、黄山毛峰、君山毛尖、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都是各沏了一壶,分别由美女捧上,让“各位钦差大老爷”随意挑选。李纪介绍说这茶倒在其次,关键是水好,他们家待贵客都是扫雪烹茶,对于“各位钦差大老爷”这样的贵客,他更是拿出了去年在梅花枝上收的瑞雪,可谓第一等的好水。
朱厚熜知道,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冬日里时常会积雪取冰,窖藏起来,来年夏天时取来降温解暑,当年李时珍还用望冰止渴的怪方治好了他的胸闷焦渴之症。但是,北方这么做还算平常,却没有想到江南也能这样做,便追问李纪说:“扫雪烹茶,倒是极有韵致的事。不过眼下已到七月,溽暑之中,哪里有雪呢?又不知你编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回高老爷的话,不是故事,是真的。”说着,李纪就吩咐一位奉茶的美女下去拿雪。
不一会儿,两个健仆哼哧哼哧抬着一大箩筐的雪上来。朱厚熜上前抓了一把,果真是雪!不免惊诧地问道:“既然是去年的雪,怎能保存到现在?”
“回高老爷,是深窖里。”李纪不无得意地解释说:“小民的家中掘了一口十几丈深的大窖,每年冬天下雪时,就收些瑞雪储藏其中,遇到象各位钦差大老爷这样的贵客驾临寒舍,就开窖取出一些来烹茶。”
扬州知府王可凑趣说扬州地湿,挖这么深的窖容易渗水,李纪家砌的是石窖,拿大条石箍内壁,以糯米浆勾缝,里头干爽得很。
听着雪水的来历,朱厚熜便又想起了松江徐陟曾专程派人去南京什么“琵琶泉”取水冲茶的故事。看来,奢侈无极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两淮盐商的豪富奢华,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啊!
不过,他虽有幸穿越为大明王朝的皇帝,骨子里却是一个俗人,比不得大观园里娇滴滴的林妹妹。听李纪这么得意洋洋地介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年的水放到今年,还能吃吗?!
张居正嗜好饮茶,没有想到这等庸俗的富商大贾竟还能如此风雅,也来了兴趣,追问道:“雪是有了,却问如何烹它?”
“这位老爷问的好,”李纪越发来了精神,喋喋不休地说道:“小民家里烹茶,也是有讲究的。一是烹茶的炉子必须用红泥小炉,取的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诗意;二是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