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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关岳升吓了一大跳,连忙脱下皮手套替她拭泪。“哭什么呢?我是在跟你求婚啊!你可以点头或摇头,可是怎么可以哭呢?”
“我……”小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霎时间竟无法反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不在乎!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肮脏!
他竟然还可以爱她、愿意娶她!老天!这是梦吗?
“小全,你愿意嫁给关岳升为妻吗?”他轻笑着问,那张俊秀的脸庞上有着期待的光芒。
“我……”小全沙哑地道:“我……我怕你会失望……”
关岳升却捂住她的唇。
“你只可以回答愿意或不愿意。我再问一次,小全,你愿意嫁给关岳升为妻吗?”
“你这个疯子……”小全又哭又笑地摇头。
“这是愿意吗?”
远处传来贺新年的歌声,大鼓的声音在空气中咚咚地敲着,像是上天祝福的声音。
小全终于投入他的怀抱,闭上了眼晴。
“是的!我愿意!”
关岳升开心得用力将她抱起来在半空中飞扬。
“天啊!这一刻你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期待你说这句话期待了多久?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久高兴你愿意嫁给我!”他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那美丽的声音成为小全心里尔后最幸福的回忆。
她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当她在楚孚怀里时所感觉到的激烈感情!
她更没有忘记,那些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奇怪影像!
她更不会笨到连楚孚在不在她的身边都感觉不出来!
但是,她累了!
关岳升的爱是那么地平静、温和,像大海里轻轻吟唱着的歌曲一样让人感到心安,让她不由自主地陶醉……
她不想再思考、不想再忧心痛楚了!
小全紧紧地拥住了关岳升,寒风中感受着他体温的暖意……
“我爱你……”关岳升轻轻地说着。
啊!小全闭上了眼睛。这样就好了,真的,何必要求太多呢?这样的爱,就已经够她这一辈子过了……
……
他们正在筹备婚礼。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关家的小儿子要娶红牌舞女芳倌的妹妹小全,关家老爷气得不肯出席婚礼,但是爱孙心切、爱子心切的关太夫人与关夫人,还是准备把婚礼办得盛大隆重,让这一对新人可以得到全上海人的祝福。
多好啊!
在这乱世,人人都说可以见到这样一对璧人儿,看得人心里都舒坦起来了!纵然也有些闲言闲语在上海里四处飞扬,可是怎么盖得过他们的风采?
这阵子,上海街道上老是看到关岳升开着车子载着小全满街跑,男的俊俏、女的娇媚,好一对赏心悦目的未婚夫妻。光是看着他们,都教人打心眼里喜欢!听说婚礼过后,他们立刻要飞到国外去度蜜月,不打算回来了。这是关太夫人的主意,要他们生了孩子再回上海来,到时候任凭关老爷有多大的脾气,对着小孙子只怕也发不出来了。
更何况,现在上海的情势吃紧,大家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进来。虽然说上海是租界,但是现在外面正在打仗呢!国民军,日本鬼子、共产党,还有那些奠名其妙的土匪也跑进来了。
有时候当街都有人敢打劫、杀人,简直闹得不像话了!关岳升是关家最小的孩子,当然不能让他留在上海这种地方冒险!
瞧!他们现在正在银楼里选着结婚要用的金饰,关少爷看着小全姑娘的脸色是那么地温柔,那眼神真是教人陶醉!
“小全,这个戒指怎么样?戴在你的手上,一定很好看!”关岳升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挽起来,精巧的戒指轻轻地套住了她。“你瞧!好看极了!”
“是啊!关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戒指戴在关太太的手上,真的是好看极了!”
小全红了脸,轻轻地横了他一眼。
“别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是人家说的,可不关我的事!”关岳升忍不住微笑道:“更何况,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过不了几天,你就是真正的关太太了嘛!”
“你还闹!”小全的脸红得像是虾米。“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闹了!”关岳升微笑地将戒指从她的手上脱下来,交给售货小姐。“替我包好,送到我家去。”
“知道了,关少爷!”
关岳升牵着小全起身。
“走吧!我几个姑姑已经从广州回来了,她们很疼我的,现在都急着想看看你呢!中午我和她们约了一起吃饭。”
“怎么事先没跟我说?”小全焦急地看看自己一身简单的装扮。“我这样怎么见她们?”
“你这样已经美得不得了了!”关岳升笑着替她打开车门。“光是这样已经够迷人了,我的姑姑们一定会喜欢你的,走吧!”
“可是……”
关岳升上了车,车门的声音将他们的对话与外界隔绝了起采——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
他的心痛得都已经麻木了,连一点感觉也再挤不出来……
他不知道命运到底还要开他几次玩笑,更不知道他还能承受得了几次命运的捉弄而不崩溃!
可是看到小全脸上的笑容,他还能找得到继续下去的勇气吗?既然他最终希望的是她能过得快乐,那么现在的她,的确是快乐的。
这辈子,或许他是不能让她快乐了!小全这几世所受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他如何能狠下心去破坏她?
楚孚靠在黑暗的巷道角落里,心痛得竟有一滴血丝自他的唇角流了下来……他痛啊!
他闭上眼睛,只能独自承受这痛楚,因为爱——这因为爱而注定无法逃开的痛楚!
……
“恭喜你啊芳姊!没想到真的给你压对宝了!捡了个小全,现在摇身一变不得了,可成了关家的亲家了!”
“是啊芳姊!你真好命呢!小全嫁给关少爷,以后你的日子可好过了!”
“对啊!对啊!再也不必待在这个鬼地方受气了,是不是?”
芳倌微笑,坐在梳妆台前,真有吐了一口闷气的感觉。
消息一传开,谁看她的脸色都不一样了。虽然不是她嫁给关岳升,可感觉上真的就好像是她嫁给了关家一样。
事实上,关家的确给了不少聘礼,光是那些钱,够她下半辈子好好过日子了。当然,关家附属的条件是有点呕人!他们竟然说要她婚礼过后马上离开上海,不许她再见小全。但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相信关岳升会好好照顾小全的,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老早已经厌倦上海,还不如回老家山东去过点清闲的日子,说不定找个笨笨的老实人嫁了,生几个牛小子过下半辈子也不错啊!
虽然不能再见到小全,是有点舍不得。
唉!她可是芳倌啊!怎么可以这么婆婆妈妈地放不开?好不容易走到这田地,难道为了想再见小全一面,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推吗?更何况,到时候她要是忍不住,去敲关家的门就是了!她就不相信关家的人敢拿扫把把她赶出来!
“哟!芳姊啊!怎么?你还来上班啊?”老鸨冷笑着,摇摆着腰肢晃到她面前。“我还以为你现在不得了了!飞上枝头了,可顾不了我们这些姊妹了呢!”
“妈妈,说话干什么这么夹枪带棍的?”芳倌叹口气:“小全这孩子的命也够苦的,你又何必见不得人好呢?”
老鸨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来。
“我怎么会见不得人好?你以为我天生就这副母夜叉样?有头发谁喜欢当秃驴?要不是我刚刚才在前面给王大刮了一顿……”老鸨想了想,挥挥手道:“唉!算了!算了!王大那没良心的,你也知道他会说什么话!”
芳倌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一定很生气我没把小全送进来。”
“其实你没把小全送进来是对的。”老鸨终于叹口气苦笑道:“我们都是过来人了!在这种地方待过,还嫁得了什么好人家?小全运气好,被你给救了!要不然任凭关少爷有多喜欢她,顶多也只能养着她当情妇,哪里可以明媒正娶地迎她入门!”
“妈妈……”
老鸨笑了笑。
“你们啊!都以为我见钱眼开,没半点良心,其实……”她说着,竟缓缓地红了眼睛。“其实我怎么会不希望你们好?只是人都已经进来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赚饱了钱,到时候要什么良心没有!我哪里希望看到你们一个个像苏真那样的下场——”
“妈妈!”门房这时候没命似的冲进来叫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老鸨猛一擦眼泪,双手插腰,没好气骂道:“你叫魂哪?没看老娘正哭得高兴吗?吵什么吵?”
门房脸色铁青!
“不得了了!又……又出现了!”
“什么鬼又出现了?瞧你这样子,简直撞了鬼似的!”
“是……苏……苏真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苏真?她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不知道!”门房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道:“我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了……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反正……反正鬼鬼祟祟的,好可怕啊!”
女子们全吓得起鸡皮疙瘩!
“喂……不会吧?她……她该不会是知道小全要结婚的消息……”
“呸呸呸!你们别胡说八道!好端端的干什么咒她?”老鸨连忙喝道。
“不是啊妈妈,苏真已经好久没出现了!怎么那么巧!小全要结婚了,她又出现了!”
“是嘛!”
她真的没死?
芳倌机伶伶地打个寒颤……阿马见过、门房见过,那么多人都见过,可见苏真真的没死!
她现在出现,难道的是为了小全……
老鸨轻轻地握住芳倌的肩道:
“芳倌,我看你还是请人查清楚好一点儿,苏真那性格……”
“我知道……”芳倌惨笑着咬住牙。“我当然知道……”
如果苏真真的是为了小全的婚礼而来——不!她绝不能让她破坏这一切!
小全的幸福眼看就要到手了!
绝不能让那女人的出现而破坏了一切!
第八章
“这件衣服真好看,你穿起来简直像个小公主一样!”
小全站在镜子前,那雪白婚纱披在身上,看起来如梦似幻,衬得她肤若映雪,美若天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看!这么漂亮,全上海最美的新娘就是你了!”王妈边替她整理服装,边不停地赞叹着,表情好像小全真的就是她的女儿,而她正是那个准备把女儿嫁出去,既开心、又舍不得的母亲!“真好……真好……”
“王妈——”小全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到王妈那红红的眼眶,她难受地轻轻抱住她。“别这样嘛!”
“我是替你高兴啊!”王妈又哭又笑地拍拍小全的背。“看到你有这么好的归宿,你不知道王妈心里有多高兴!打王妈第一次见到你,就拿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现在你要嫁了,王妈心里真是……真是好舍不得啊……”
“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和芳姊的!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忘记的!”
王妈笑了笑,擦擦眼泪。
“我哪里对你好了?我是个下人,做的都是尽本分的事。倒是你芳姊,她的确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你别看她个人好像很势利,其实她啊,心肠是很好的!苦怕了的人难免爱钱,这也是对的,你别跟她计较!”
“我知道……”小全低低地回答。
仔细想想,芳倌对她的确是好的。她从没打她、骂她,也没拿她当赚钱的工具(起码含蓄点),她莫名其妙到巡捕房将她救了出来,拿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又替她的母亲盖了个衣冠冢,这一点是谁也比不上的。尽管芳倌有时候尖酸刻薄了点,有时候见钱眼开了点,但是就如同王妈所说,苦过的人谁不怕呢?这也是人之常情,真要计较,可就计较不完了!
“唉!可是毕竟是在烟花场所待过的人,像关家那种大户人家,自然是被看不起的……”
小全愣了一下!
“王妈,你刚刚说什么?”
王妈抬起跟,有些不平地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呐?关家的人那天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要你芳姊婚礼过后就离开上海,以后不许再见你的面!”
小全又愣了一下!
“芳姊答应了!”
王妈叹口气:
“小全啊!你芳姊当然会答应啊!这种事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小全立刻撩起新娘礼服往楼下冲——
“芳姊!芳姊!”
楼下的芳倌正把玩着胸前的怀表,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把怀表往衣服里头一塞——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都快当新娘子了,怎么还是没个样子?”
小全冲到她面前——
“王妈刚告诉我,说关家的人不许我们以后再见面,是不是真的?”
芳倌闲闲地抬起眼睛。
“是又怎么样?”
小全生气地跺脚!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去找关岳升理论!”她说着真的转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