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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老爷,仪仗离城只有十二里了。”
一骑快马回来,向他禀报了康王车驾目前到的位置,这位知府微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近来大宋颇不太平,特别是在伐辽失利之后,各地骚动,盗贼再度兴起。从京城到应天府这段,倒还算好,因为有农会的缘故,盗贼不敢接近计划中的铁路沿线,否则必然被农会群起而攻之。
“只不过这农会,究竟不是出自祖宗之法,若我当政,还是要将之罢去。”这位知府心中暗想。
如今的应天知府名为孙傅,他与周铨其实是熟人,当初作为使者,与周铨交涉接替苏迈的海州知州的便是他。
也正是凭借这交涉的“功劳”,他颇受一些人的赏识,特别是西京中那些门生帮吏盘根错节的老人的赏识,成功成为应天知府。
他成功地掩盖了自己的倾向,没有表露出自己对周铨推出的新事务的厌恶,所以朝廷认为,他能够在铁路问题上与周铨良好合作,早些将此事办妥来。
“东海郡公呢,他怎么还不来?”问完赵构等人的行踪之后,他又问起周铨现在在哪儿。
这一下大伙都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孙傅瞪着一个文吏:“我命你去拜请东海郡公的,为何你人还在这里?”
“卑职去了……郡公那边只是说‘知道’,然后将卑职打发回来。”那文吏委曲地说道。
“快去催请,只有十二里了,如今路修得好,车驾最多一个小时便能赶到,到时郡公不在,谁来接圣旨?”
那文吏被喷了满头的口水,撒腿就跑。孙傅喃喃嘀咕了一声:“无怪乎今日翻看皇历,说是不宜接风……”
他知道此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毕竟京中的传言早就传到了应天府,他也知道,最初时有人将北伐失利的原因推到了周铨身上,甚至还有暴民去烧了东海商会。
这是公开的消息,他通过秘密渠道还知道了一些未公开的消息,象是东海商会的十三柱石已经分裂,周铨与童贯反目成仇,与宗室那边亦是剑拔弩张——东海商会如今已全面停止与天水商会的一切合作,不再向天水商会提供任何货物,拒绝运输天水商会的任何人员、物资。而天水商会则拼命挖人,试图借助其宗室背景,从东海商会中挖走那些精干的经理、主管和管事。双方在一些地方,甚至还暴发了肢体冲突。
孙傅虽然不甚聪明,却也知道,遇到这些事情,周铨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朝廷此时派遣康王赵构来,目的就是安抚周铨,有些事情,需要给周铨一个解释。
那文吏去了好一会儿,等康王车驾的旗帜都可以望见的时候,他才匆匆赶了回来。
回来时他完全是哭丧着脸:“老爷,东海郡公出了府邸,但他没有来迎车驾,而是离开应天,去往徐州了!”
听得这个,孙傅先是一顿足,忍不住骂了一声“无君无父跋扈至极”,旋即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很有可能会传到周铨耳中去,于是又闭紧了嘴。
周铨这可是摆脸色给康王看,实际上就是以此告诉朝廷和官家,他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唉……”
叹了口气,孙傅别无它法,只能将那文吏喝退,想着回去之后,要想什么办法转转运气,莫总是遇这种事情。
不一会儿,赵构的车驾就到了面前,一番见礼之后,听到问起周铨在何处,孙傅只能讪讪地道:“东海郡公爵位职务皆在微臣之上,他意欲离开,微臣也无法阻止。”
让他意外的是,年轻的康王不但不怒,反而是一笑:“当是如此,郡公这般也是自然,换了我,火气比他还大……可知郡公去了何处?”
“去了徐州。”
“既是如此,车驾就不入城,绕过应天,直去徐州。”赵构说道。
孙傅一愣:“殿下,一路奔波辛苦,微臣略备酒水,还请殿下入城休息……”
“多谢孙知府,不过事关重大,我越是辛苦,或许东海郡公就越解气呢,我这一次来,原本就是给郡公出气的,谁让朝廷里有些人胡作非为呢!”赵构朗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肯定会通过不同渠道传到自己父皇与周铨耳中,在父皇那边,自己会有一个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印象,而在周铨那里,自己也是一个通情达礼、礼贤敬士的印象。
他却不知,周铨对他的印象,其实早已定下了。
赵构决意不进应天府城,回到车驾队伍之中后,他想了想,专门来到后边的一辆马车旁,低声说道:“两位皇妹!”
不一会儿,内里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兄长可是有何吩咐?”
“东海郡公不在应天,而是在徐州,我们还要前行一段,不知二位皇妹是否能撑得住?”
“无妨,我们并不觉得劳顿。”里面的声音响起,微微一停,然后又轻轻地道:“这外边,倒是有些新鲜的风景,比起宫里更自在些呢。”
赵构闻得此言,哈哈一笑,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外头的风景确实新鲜,可哪里比得皇宫之中权倾天下众所瞩目来得好?
“论及新鲜,还是徐州那边更新鲜,等到了徐州,我一定要引二位皇妹去狄丘城见识一番,这可是东海郡公一手建起的城池,也是座无墙之城,但其热闹繁华,几乎不逊于京师!”
车中的二位帝姬小声嘀咕了几声,传来了轻笑,然后一位道:“哥哥说的可有些过了,京师繁华甲于天下,怎么还有不逊于京师的地方,小妹也曾经打听过,那狄丘不过是利国监所在,原本只是个小城,东海郡公去那里也只有十年时间,能够有多大变化?”
“皇妹这是小瞧了东海郡公的本领!”
赵构怕两位妹妹旅途无聊,当即打起精神,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前往狄丘的经历来。
他两度进入狄丘,颇为仔细参观过,特别提到狄丘的龙川学校中,甚至设有专门的女校,招收七至十四岁的女子入学,不仅学习读书写字算数,还学得一些机械手工,凡这女校出来的女子,在内可以管家,在外则能自立,这让马车中的俩位帝姬听得呼声连连。
虽然生在帝王之家的她们,不可能羡慕这种平民女儿,但对于这些少女的自立,心生向往却是难免。
此时是初春时节,冰雪尚未彻底融化,他们一路行来,颇多艰难,又花了六日时间,这才抵达徐州,到得徐州一问,果然,周铨并没有留在这里,而是去了狄丘。
“殿下欲见东海郡公,恐怕还得赶一赶,郡公明日可能就要去海州,然后会扬帆东海,前往济州……”满脸谀色的苗仲先向着赵构行礼说道。
他这个徐州知州的位置坐得甚是稳当,朝廷几次都想将他调回京中升职,但他却百般活动,拼了命也要留在徐州。白花花的银圆撒了出去,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果然留任徐州,到现在,都快第三任了。
这些年在徐州,也让他捞得盆满钵满,不用贪污受贿,只是指使着家人,跟在周铨身后做生意,便让他积下了十辈子也花不尽的财富。他原本是个庸碌之人,可现在倒也有几分商人的精明,因此,见到赵构之后,便做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暗示。
周铨是在避着赵构,但避让之心并不明显,所以,苗仲先才敢泄露周铨的行踪来讨好一下这位年轻的殿下。
“哦,那当如何?”
“殿下来得可真巧,正好龙川别院用蒸汽机车带了列车在铁路上试验,若是殿下有意,便可乘此列车前往狄丘,所花费的时间,不过是区区一个小时!”
赵构坐过铁路上的列车,那时是十二匹挽马拉的大车,让他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从徐州赶到狄丘,他也见过蒸汽机,他在徐州、狄丘参观之时,多次在矿山中见到这玩意儿将矿底的积水抽出来,或者是从深达十余丈、三十丈的矿坑之中将煤、铁等矿石拖上来,他甚至在海州的一些棉纺织工厂中,看到了由蒸汽机带动的机械运转。
“蒸汽机车……定然又是东海郡公的主意,这车子好使么?”赵构惊讶地问道。
“殿下放心,东海郡公在这东西上投入的钱,那可是哗哗如流水,据下官所知,就不下百万贯!啧啧,也就是郡公有这大手笔,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郡公他早就看到蒸汽机的用处!”
苗仲先狠狠把周铨夸赞了一番,声音正好可以让赵构之外那辆豪华马车中的两位帝姬听见。
苗仲先背后,其实也是有朝中大佬的,虽然那位大佬如今处境不是很好,可是消息却是很灵通。赵构此次前来宣慰,为何要带这两位帝姬,其真实用意,苗仲先早就打听到了。
对此,他是举双手赞成,而且早有决心,一定要全力促成此事。唯有如此,他可以既将自己与周铨的利益绑得更紧,也不虞得罪了朝廷。
果然,在他大力劝说之下,赵构果然意动,然后来到那辆豪华马车边,小声与马车中的两位帝姬商议起来。
四四零、赵构三进狄丘()
“妹妹,这样……不太好吧?”
当苗仲先带着徐州的一伙官员开始忙碌时,安德帝姬有些犹豫地对茂德道。
“有什么不好的,艮岳未被焚毁之前,铁路列车车道上,咱们姐妹不是常乘车游玩么,这不过是稍快些的列车罢了,倒是让人奇怪的是,不用马匹来拉……姐姐,须知在京中,却是见不着这样的车的!”
茂德口中如此劝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此次东行的真实用意,安德与她都是心知肚明。她们肩负着羁糜周铨的重任,不知不觉中,当初教她们跳棋的那个少年,已经成长到了大宋皇室不得不用公主来安抚了。
不过二人心中都不抵触此事。
大宋的公主,地位并不算太高,多数都是下嫁与朝中重臣子弟,政治意味原本就浓。那些驸马们都没有什么本领,只是靠着父祖之荫立足,活得甚是窝囊。
周铨不同。
论功绩,大宋开国以来,少有人能够与他比拟;论财富,富可敌国是专门为他而设的形容词语;论长相,英俊得能拐走任何一位怀春少女的心;论性子,就凭他时不时送入宫中的那些小玩意儿,就知道他是个体贴人的性格。
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联姻对象,若说还有什么缺憾,那就是他已经拐来了一位辽国的公主了。
这是周铨广为诟病的一件事情,但正是这件事情,才让俩位大宋帝姬稍松了口气:若连这点缺陷都没有,她们也要怀疑,周铨是不是神仙中人,非人间女子之偶了。
她们没有等多久,赵构便来与她们说,到地方了。
自有仪仗张开布幔,将二人隔开,她们出了马车,活动活动手脚,便注意到眼前这座特殊的建筑。
上方有“徐州列车站”五个大字,那笔划纵横淋漓,但字写得实在不算好。安德帝姬抿嘴笑了笑,小声对茂德道:“这便是列车站啊,听闻京师也要建呢,不过京师列车站的站名,定然是父皇手笔。”
“这五个字是东海郡公所题。”茂德心细,看到了大字后的“周铨题”三字,低声提醒了一句。
安德乃是郑皇后之女,宫中地位崇高,望见之后,又是抿嘴一笑,心里却道:“这位东海郡公别的都好,唯独不好读书,学问不够,故此字也写得……只能说是一般般了。”
茂德却不这样以为,她手指轻动,暗暗摹了几遍周铨的字,心中便明白,这位东海郡公可是个不喜拘束、随兴而为的人。
她们进了车站,此时徐州与狄丘间的列车开通已久,每日都有数千人乘车往来于两城之间。只不过今日赵构来乘车,闲杂人等都已经被隔开,他们一行极是顺畅进入了侯车厅之中。
自有人替他们办好了登车程序,两位帝姬穿过楼道,来到列车前时,都是吃了一惊。
她们在艮岳中坐过那里的列车,马拉的六节车厢,不过是供皇家娱乐之用。但在她们面前的列车,却是一个巨大的蒸汽机车车头,拉着十八节车厢,每一节车厢比起她们在艮岳所乘都大。
“这么长!”
“这么大!”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然后相视一望,都觉得有些失态。
一个圆脸微胖的少女,从旁边行了过来,向二人施礼:“奴拜见二位帝姬,二位金安。”
这个少女穿着很奇怪的制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大檐帽,虽然向二人行礼,可是态度却是不卑不亢,似乎面对的并不是大宋的公主,而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郎。
“你是……”安德很喜欢她的这身制服,上下打量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