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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告示贴出来之后,绝大多数冶主的反应和孟广是一样,更加瞧不起周家父子了。但就在次日,却有人到了知事衙门出首,状告冶主申和泰为图暴利,不顾矿工的性命安危,迫使矿工在塌方处采矿,导致二死三伤。
此事一出,各家冶主立刻警觉起来,由赵胜牵头,他们暗中聚会,商讨应对之策。
孟广也收到了聚会邀请,在会上经过一番吵闹之后,大伙达成共识,那位新的知事如果要借着这个机会发难,大伙一定要齐心协力,把事情闹到徐州知州那去。
只是会后包括孟广在内,少说也有四五位冶主,又备了一份厚礼送到了周家。
然后,所有的冶主就都收到了周傥的请帖
一一四、你这是在给赵家惹祸()
大宋政和二年六月初一,利国监知事衙门前挤满了人,十四位冶主即使自己没有到,也派了人来,都想知道这位新的知事会如何发落申和泰。
“衙门狭窄,地方局促,让各位受委屈了!”
日上三竿之时,一个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熟练地与大伙寒暄。众人如今都认识这位周衙内,堆起笑来敷衍了两句,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老子没有出来,儿子倒是出来了。
“哪一位是申员外?”
周铨打了个招呼之后,向众人问道,人群中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走了出来,对周铨唱了个喏,然后满脸愁苦的说道:“衙内明鉴,上回矿难之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如今是刁民借着老爷新上任之机闹事,他们为难的不是小人,而是知事老爷,还请老爷明察!”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有个交代。家父的意思,由在下出面,给申员外与苦主做个中人,多少给些钱将他们安抚下来,申员外觉得如何?”
听他说得如此简单,申员外乐了:“我出万钱……”
话还没有说完,周铨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旁边的赵胜暗暗骂了一声“吝啬鬼”,难道说知事老爷和衙内的面子只值十贯?
其实周全愿意以钱解决问题,众人都很满意,偏偏这个申胖子不识趣,这岂不是给老爷机会横生枝节!
果然就听到周铨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申员外,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出钱了……”
孟广心中一动,在他印象中,申员外胖是胖,却半点都不傻,在这事情上怎么会糊涂?
他有了一个主意,于是站出来说道:“衙内息怒,申员外应当还有别的话要说!”
那胖子申员外满脸都是委屈之色,叫苦不迭地说道:“非是小人小气,实在是不敢为自己的事情坏了大家的规矩,每个矿工都是签了生死文书的,落开了此头,今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个个都要闹事!”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以赵胜为首纷纷附和。此事关系到大家的利益,谁都不敢置身于事外。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我大宋以仁治天下,岂可因为有生死文书就不体恤人命!诸位,家父到此为官是要做点事情的,诸位若是能够给予方便,家父自然也会方便诸位!”
这半坦白半威胁的话,让众人都沉默起来,还是那位申胖子先开口:“衙内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小人能办到的绝不二话!”
“每个死者二十贯,伤者酌情十贯八贯不等。申员外,总共也不到十万钱,你觉得如何?”
“若只是为了这点钱,何必把大伙都找来?我出这笔钱就是!”申胖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只是为了这点钱,各位,据我所知利国监三十六冶坑,近五年间一共发生矿难二十八起,死七十一人,伤二百二十人,残四十四人!”
周铨把着一连串的数据报了出来,听得这些冶主们个个面色凝重,不是为这沉重的损失,而是为周铨做的充足准备。
此时周铨也流露出激动的神情,这样的伤亡情况,实在是太惨重了。
“这些死伤的区区抚恤,各位都出的起,但是,每一个熟练的工人都是宝贵的,能够给各位带来几百几千甚至上万贯的收入,哪怕只是为了大伙的收入着想,也不能任由矿难发生了!”
这一次,这位周衙内没有提什么仁义道德,满口都是利益,可冶主们却能够听得进去了。只是大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那个申胖子,他跳了出来问道:“这矿难乃是天灾,谁能拦住,衙内莫非有什么妙法?”
“吃喝玩乐,你们不如我,挖矿冶铁,我不如你们,有什么妙法,自然是由你们寻着手下工头会总,然后编出注意事项来,以后咱们按这注意事项做,即使不能杜绝天空,可是**总能避免!”
说到这里,周铨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实不相瞒,家父和我都是上过战场手底下有人命的,杀个把人不会眨眼,诸位要发财,家父要升官,我们不挡诸位发财,可是诸位若有人要挡家父升官……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此话说出,杀气腾腾,周围的冶主们顿时闭嘴,一个个挤眉弄眼。
他们表面上被吓住,实际上却不以为然。
但就在这时,他们听得嚎叫之声,只见一个近六尺高的大汉,拖着一个人从衙门前经过。那人浑身是血,在地上不停嚎叫求饶,声音很是熟悉。
再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这利国监孔目!
利国监知事的品秩较品,相当于县令,不过因为手下管的人口地盘都不大,而且上头有徐州府,故此衙门里的胥吏文员并不多。不过是一个孔目官和一个衙前。这二人其实是利国监的地头蛇,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与诸家冶主联系密切。但此刻,这位孔目被人倒拖着就这样走了,那个拖着他的大汉,还冷眉竖眼地瞅了众人一眼!
想到方才这位小衙内说的,他们父子可都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商们顿时心中一寒。
“衙内,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那申胖子胆大,竟然开口问道。
“这位何孔目对家父不敬,略作薄惩罢了,以为在徐州府有人撑腰,便敢不将家父这主官放在眼中……呵呵。”
周铨最后轻描淡写的“呵呵”,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
这些冶主们也是有后台的,而且不少人的后台还很强硬,可再有后台,也怕蛮干的,因为谁都不想吃眼前亏。眼见那孔目官被拖得越来越远,地上都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众人心里突突直跳,开始正视周铨所说的章程了。
“衙内,衙内,我们这些人自个儿又不下矿,矿上要注意的事项,委实不清楚,不如这般,我们回去之后,召集矿上的矿头,商议个完整的出来,再献与知事老爷,衙内你看如何?”那申胖子又道。
他如此屡屡抢着发言,别人不觉得怎么,可是孟广却觉得不对了。
申胖子惯会见风使舵,在所有的冶主当中,他只有一个冶坑,背后的靠山也最小,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挑这个头,哪怕此次事情是他家的矿难引起的,他也该闭嘴等公议啊。
而且他每次提出问题,必然要引出周铨下一句话,感觉上……
孟广心中突然一跳,再仔细打量了一下申胖子,发觉申胖子满头大汗,目光闪烁。
初时只当他是害怕矿难之事,现在孟广又有了新的怀疑,这厮是心虚!
“不必那么麻烦,诸位冶主不都带了手下来嘛,遣个手下去,将懂得矿坑中事情的行家里手请来就是……大伙勿急,我已经令人备下午饭了,大伙可以慢慢等,总不会让你们饿着。”
听周铨这样说,众人顿时如坐针毡,这是要软禁他们?
赵胜咳了一声,慢吞吞地道:“衙内有所不知,我们虽然不象知事老爷那样日理万机,却也有不少事务,在这里耽搁不得……”
叭!
他拿腔拿调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觉得眼前一花,有样东西直接砸在了他的面上,将他后半截话砸了回去。
“老货,莫要不识抬举,你以为还是赵相公在相位的时候,你还能在这里撑着架子?”周铨指着赵胜破口大骂,而且一开口,就直指赵胜背后的靠山!
赵家在利国监有两个冶坑,但是崛起的时间很晚,只有不足二十年,他们能够占住这两个冶坑,因为这实际上是赵挺之家族的产业!
大宋官员在薪俸之外,往往经营田庄或者工商,以此来弥补俸禄之不足,不过都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委托以族人,仁宗时宰相刘沆族人,便曾逃税数十万钱。更有胜者,有些书生文人,干脆凭借自己在官场上的关系,直接替商人逃税。赵挺之居高官之后,自然也不能免俗,否则一家老少族人百余口,吃嚼穿用从何而来!
赵胜被砸了之后,原本是暴怒,但听得周铨直接将赵挺之都翻了出来,他浑身一颤,到嘴的骂人之话被咽了回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底竟然也被这位飞扬跋扈的衙内揭穿!
“赵家如今风雨飘摇,马上蔡京要复相,赵家的日子会更难过,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这是给赵家惹祸,你知不知道!”周铨又厉声喝道。
李清照对他有恩,赵家对他却没有什么恩情,而且周铨已经还了李清照之恩了,就在上个月,周铨离开京师时,以利益交换的方式,使得赵佶允许赵挺之的子孙出仕任职。
更何况,他暗中打听过,这位赵胜为人阴险,算计这个算计那人,这些年来手中直接间接的矿工冶匠性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这家伙继续呆在此位置上,是在给赵家惹祸!
赵胜抹了抹额头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沉声道:“我赵家之事,轮不到衙内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清献公好歹也是宰相,你如此对待他的族人……周衙内,你就等着被贬到崖州去吧!”
他说完之后,摆袖就要走人,但才迈了几步,就停下脚来,脸上浮出惊色。
就在官衙之前,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那儿,马车之外,站着一个男子,此人神情有些不豫,冷冷地看着他。
赵胜认识,这位正是赵挺之的第三子赵明诚。
“做得好事!”赵明诚劈头就是一句喝骂,让赵胜脸色惨白!
一一五、三倍之利,冒死逐之()
赵明诚喝斥了赵胜一句,然后上前向周铨拱了拱手:“衙内之恩,赵某必不敢忘。”
他说得倒是诚恳,周铨摆手一笑:“还请赵兄稍稍休息,待我将这些俗务了却之后,再与赵兄细谈书信中所说的事情!”
周家父子来徐州,岂会不做任何准备,在摸清这边的底细之后,周铨早就写信给赵家,请赵家派人来一谈。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赵家派来的竟然是赵挺之。
想来赵家那位太夫人的意思,周铨欠李清照的人情,派赵挺之来,周铨也不好太过为难赵家。
“赵富,从今以后,你管着族里的冶坑吧,凡事以周衙内所说为准。”赵挺之向身后一人吩咐道。
那人站出来向周铨行了个礼,又笑嘻嘻地对赵胜道:“胜哥,你老该回本家歇歇了,此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
赵胜双腿几乎要瘫了,是几个随从上前将他半掺半架带走的。
对于这种失败者,没有人会再关系他的下场。周铨面带微笑,再看其余冶主时,这些冶主们纷纷陪着笑脸向他作揖。
“还有人要回去处理事务吗?”周铨问道。
“呃……”
在场众人都是语塞,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周家父子翻脸,却没有想到对方不但翻脸,而且直接掀了桌子。
那孔目官实际上是各家冶主安插在知事衙门中的眼线,如今却被周家父子暴力拿下,到现在也没给一个说得出的罪名。他们可以去向徐州府的大人物求援,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哪怕连夜奔七十里到了徐州府,等太守老爷派人过来,也需要两三天之后……这两三天里,眼前亏是吃定了。
在场的冶主,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会好奇,非要来此,不如象那几家没有来的,呆在家里不出来该多好!
“诸位既然没有别务,那么就开始吧,自己不懂没有关系,将自家冶坑中懂的人才召来……顺便说一句,诸位,这可是机会,那些今日未能到场的冶主,可是自己放弃自家的权力!”
诸位冶主听到这都是哂然,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也太幼稚了,谁会上他这个当!
但就在这时,申胖子再度跳出来:“衙内之意是?”
“事在人为嘛,冶坑行会,也该变动一番了。”周铨说的很含蓄。
可是在场的冶主,哪个不是人精,以前他们对周家父子有些轻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