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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过奖了。”相对于王氏的激动,财伯的反应可显得冷漠了。
打从老夫人嫁进武家他就看透她啦!端着人畜无伤的温和表情,转的却是最最恶毒的心思!老爷在世时,已为了替二少爷争权闹得整个堡内鸡犬不宁,老爷辞世后,更是为了二少爷之事而数度引起抗争。要不是大夫人去世得早,那容得她如此嚣张?而今他寻回大少爷一事该让他们母子俩懊恨得捶胸顿足才是,又怎么可;能会感到任何的欣喜?这样的表现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嘛!
武承晔可没王氏那般的好耐性,神色僵硬地垂下眼,勉强扯了扯嘴角:“大哥,我是承也。”
“大哥?!”武承旸眨眨眼,看向财伯,指指自己又指指武承晔,“他看起来比我还老耶,他没喊错吧?!”
“没错的。少爷您长得象大夫人,二少爷长得象二夫人,您会觉得诧异也是难免的。”财伯的回答带着丝难掩的得意。第一次感觉少爷的失忆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瞧二夫人被这口无遮拦的批评说得脸色多难看啊!
这老家伙在拐着弯子说他母子俩貌不如人是吧?王氏暗自咬牙,脸上却与心思相迥地堆满了笑:“分什么大夫人、二夫人呢?旸儿、也儿我都是同等看待啊!你都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五年,我是如何地茶不思饭不想,担心得连觉都睡不好呢!”语音一转,王氏以袖拭泪,不住唏嘘哽咽。
财伯不屑地撇了撇嘴。早在少爷失踪得第五谈,老夫人就撤回找寻的队伍了,若不是他不顾老夫人驱逐离府的警告依然锲而不舍地找寻,如今又怎能将失忆流落在外的少爷带回?是顾念到他主母的身份,才没出声反驳。
武承旸剑眉微挑,唇畔微勾的笑意更甚。一踏进大厅,他就感觉到强烈的敌意了。就算老夫人再会掩饰,也逃不过他精锐的审视。这些年来纵横江湖的“夜“,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啊,傻傻地让人用虚假好话哄着玩的事儿,也不是他会做的。
要比心计,那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还好我失踪了呢!”武承旸抚掌笑道,含笑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掠过。这轻快笑语让心中有鬼的王氏母子提悬了新。”吃睡不稳都能保持如此红光满面的模样,更何况是吃好睡好了是吧?前些日子我还看过有个镇上的富绅因过于脑满肠肥而暴毙床塌呢!还好、还好,我的失踪没让二娘您步上他的后尘,真是太庆幸了!”他状似余悸犹存地轻拍胸膛,眼中却闪过一丝谁都不曾察觉的调侃。这种损人于无形的伎俩,对他而言只能说是最粗浅的入门工夫罢了。
哑巴吃黄连,王氏只能暗自咬牙,陪笑道:“可不是吗?”死小子,等我摸清你现在的斤两后,你可有得瞧了!
财伯笑得更开心了。他越来越欣赏失忆的少爷了,以往的少爷尊敬长上,尽管老夫人再如何过分,少爷还是以礼相待,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突然间,他忆起一事:“少夫人呢?怎么没让人去请她来?”财伯环顾四周。
武承晔闻言一凛,眼神开始飘移不定。
王氏见状拧了眉头。这孩子!这样怎么成得了大事?”我见到旸儿太高兴了,一时忘了。也儿,去叫名婢女请你大嫂来。”怕儿子露了馅,她赶紧借故将他遣走。
“是。”武承晔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我成亲了?”武承旸挑眉,看向财伯,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财伯暗自轻叹了口气。他就不喜欢少爷这吹口哨的轻佻样啊!要是温婉的少夫人见到,不知道要作和感想。和疼爱少爷一样疼爱少夫人的他,心头开始担虑了。
“没错。少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少爷您待会儿开口可得斟酌点啊!”财伯忍不住细细交代,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见识够了少爷的语出惊人和率性。
“财伯,您对我真是没信心呐!”武承旸抚着胸口,无限受伤地低喊,“怜香惜玉的道理我可还懂得的,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吗?”
就这副德行叫他怎么有信心得起来啊!财伯欲言又止,看到那无辜的俊傲脸庞,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要知足啊,少爷找得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怎么,旸儿连娶了媳妇的事都给忘了吗?”王氏表面上担虑交加,心里却是暗自窃喜。太好了!原先还担心他会隐约记得一些过去的事,性说得费点心思来连骗带哄的,现在什么都迎刃而解,只要把这碍事的老家伙解决了就成啦!
“是啊!”武承旸耸耸肩,“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妻子,真担心失忆前的我眼光是低还是高,唉!”
“少爷!”才刚压下的恼怒顿时升起,财伯不禁怒道:“您和少夫人年少时就见过的,感情好到上天都要嫉妒,您等会儿千万别用这种话来折磨少夫人!”才刚叮咛过的,少爷怎么又说出这种话?!这些话要是让苦等五年的少夫人听到,怕不伤心死了!
“我只是猜测一下嘛!”面对波涛汹涌的狂怒,武承旸依然是一派自若的轻松神情,笑睨了财伯一眼,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别这么生气,您年纪大了还老爱发怒,这样对健康不好啊!”
他怎么觉得找回少爷,未来反而变得更令人担忧了呢?财伯又叹了口气,发觉额角开始阵阵抽疼。
“是啊!财总管,旸儿失忆了,别对他太苛求。”王氏适时地扮演好人。
此时,方才离去的武承晔走进大厅,“财总管,少夫人要你去一下。”
八成是少夫人听闻了少爷的失忆,在见面之前想先问问他,心里好有个底吧!唉,叫他该怎么说呢?财伯叹了口气:“少爷,财伯先告退一下。”
才走出长廊,就看到一名衣着华贵的姑娘和他擦身走过,走进了大厅。财伯停下脚步,狐疑地望向大厅的方向。啥时炽焰堡多了这号人物?那位姑娘的穿着打扮完全不象个婢女,何况,离散多年的武家人团聚,她来凑什么热闹?
灰白的眉头皱起,财伯越想越不对劲,回身往大厅的方向走去,接近厅门时,正好听到里头传来的话:“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徐桃红……”
什么?财伯脸色一变,拔腿就要冲进大厅去,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角,“放……”财伯用力扯回,却在回头瞥见来人那染上轻愁的丽容时,惊讶得停住了动作。少夫人?!
察觉到财伯几欲夺口而出的惊呼,商秋袭连忙摇摇头,扯着他的衣袖示意离去。
“可是……”财伯着急地指向大厅。里头有人在假冒少夫人呐!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视若无睹地转身就走?
“财伯,您听秋袭一回好吗?我会跟您解释的……”商秋袭抑了声低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财伯还想问,可对上商秋袭那写满恳求的双眼,话哽在喉头。再坚持下去,他是为难了少夫人啊!财伯叹了口气,只得暂时抑下满腔的疑问随她离去。
见财伯首肯,商秋袭吁了口气。然而,足才踏出,却又不由自主地顿了步,翦翦水瞳望向大厅的方向。他在里头……她好想见他,就算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好……可,不成,她不能害了他!她闭上眼,一咬唇,残忍地逼迫自己转身迈步,离开长廊。
跟着商秋袭走到后院的财伯捺不下心头着急,终于出声:“少夫人,,您要走到哪儿去?我们还要会厅里去见少爷啊!”大厅那儿有人正假扮着少夫人,他还得回去揭发呢!
商秋袭黛眉微蹙,思忖着该怎么开口。财伯疼他,听到这件事不知要怎样暴跳如雷了……她咬紧下唇,把心一横,回头倏地跪下!”财伯,请您听秋袭的,求求您!”
“少夫人您做什么?使不得,快起来呀!”财伯一惊,连忙上前相扶。
“请财伯您先答应秋袭,不然秋袭不起来!”商秋袭摇头,坚持不起。
“什么事您不说,财伯怎么知道该不该答应?!”少夫人这么娇弱,他又不敢硬来!财伯急得几乎跳脚,“您再这样财伯要生气喽!您先起来啊!”
“财伯……”商秋袭紧捉住财伯的衣袖,清澈的美眸里尽是祈求。不先求得财伯同意了,她怎么说得出口?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财伯的心里更急了。少夫人虽然个性温婉,可坚持起来,却也是软硬不吃的!”好,好,好,财伯答应了,少夫人您快请起来吧!”无计可施,就算不明情况,他也只得点头了。
“谢谢财伯。”商秋袭又深深一福,才缓缓起身。
“少夫人,现在您可以说了吧!”财伯急道。他离堡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望向财伯那担虑交加的脸,商秋袭心里一阵难过,斟酌半晌,才开口低道:“财伯……您……以后别唤我少夫人了。”
财伯一双眼顿时睁得老大:“您说这什么傻话?!是不是老夫人她逼迫您什么?她以为我这五年不在堡里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走!我带您去跟她评理!”他一把执起商秋袭的手,就要往大厅走去。
“财伯,您疼承旸吧?”商秋袭连忙收紧了手,急道,“若您希望他平安无事,若您不想再为他挂着生死未卜的担虑,您就听了我的吧!”说出这些话要费她多大的勇气?声至语尾不禁哽咽。这都是她心里最深的痛啊!
“老夫人她竟敢拿少爷的性命来威胁您?!”财伯气得吹胡子瞪眼,更加暴怒。
商秋袭拼命摇头,双手收紧,,怕一松手,财伯会冲到大厅去找王氏理论,“不是的,跟二娘没有关系……”但急怒下的财伯根本就听不进去,情急之下,她只能放声嘶喊:“是我的关系,全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的命太硬克了他,他又怎么会在成亲一年之后就遇了难,生死未卜?这一切都是我的关系,是我害了承旸!”商秋袭没发现,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能流出的眼泪,如今已因心头的自责爬满了整个腮际。
曾经她祈求上苍,只要他平安回来,她什么都可以舍弃。曾经那么一心一意地祈求,她却不知道,自己许下的交换承诺却是比夺去她的命还要来得残酷——上苍将他赐还,却要夺去她伴在他身旁的幸福!
这五年来,她苦苦守着那一丝微渺的希望,说服自己他还活着,不管娘家兄长好言相劝,不管二娘软硬相逼,她都不肯放弃,不肯另嫁他人,只凭着未见相公的尸首来支撑她坚定的信念。坊间的传闻她听过的,她宁愿欺骗自己他厌倦了她,籍此遁逃到别的城镇重新成家立业,她宁愿选择他忘了她、不再想见她的残酷,也不愿放弃希望,死心面对他已离开人世的事实。
财伯传来的消息,为她拂去了五年来的暗沉。他没死,他还活着,没回来是因为失了忆,不是厌倦了她,不是忘了她!掩不住的狂喜,让她变得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每天总到堡前走上好几遭,急切地数着他抵达的日子。她知道这样是失态的,可五年累积的相思寻着可缺口决堤,太狂放、太澎湃,她压不住啊!也分不得心去压。
可这样的期待,这样等候的甜蜜折磨,却在一个晌午,让一段话,全给打散了。
我前个儿拿旸儿的八字去请人批,想心说在他回来时替帮他过过火,祛除一下霉运,看能不能早日记起从前的事。那位先生顺道也看了你的八字,结果……他说不管我们如何替旸儿格除厄运都没有用的,因为,最大的煞星就在他身旁——就是你。
脚踏的地,象虚浮了,暖暖的初夏,竟冻得她不住轻颤。让她心伤牵挂了五年,求神拜佛了五年,结果害他遭逢厄运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她自己?!她原以为二娘唤她去,是要对她说承旸回来的确实日期的,却在看见二娘于言又止的神情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直觉竟是如此敏锐。
二娘也不愿相信啊,可那位先生却举证历历,成亲不过一年,武功高强的旸儿竟被贼人所袭而死生未卜,二娘上个月才让你迁出了主屋,五年来完全没有消息的财伯立刻就传回找到旸儿的喜讯,这不摆明了你和旸儿相克吗?要是旸儿回来后还是维持原状……啧,唉……
没说出口的话,二娘已经用脸上的表情完全补足。她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只知道二娘开了口,那些话回荡在她空白一片的脑海,一直回荡,一直回荡,回荡在寂静无边的夜,回荡在每个她想他的时分——
二娘觉得你不能再待在旸儿身旁了。财总管应该会告诉旸儿他已娶妻的事,回来后看不到人,旸儿一定会问的,到时候他又找回了你,那还不是一样的结果?现在二娘心中有个计较,我有个外甥女,人品不错,也很听我只姨母的话,我去跟她说说,让她顶了你这个位子。一个清白的姑娘家就这样糟蹋,对她是太不公平了,可为了旸儿着想,就算我被娘家人怨,我也甘愿呐!知识不知道秋袭你肯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