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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王大才子绝望的话语,在场的门客都是心里一酸,有几个眼泪都下来了。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商人,而是受了王万春资助的寒门书生,多数都有秀才功名。在王氏门下为客,一方面读书备考;一方面替王氏奔走官场士林,谋求利益。
这种巨商资助寒门子弟读书,期待他们高中后成为官场后台的做法在明末东南的巨商之中是非常多见的。而扬州盐商因为其核心竞争力就是政商关系,所以就更加注重资助有才华的寒门子弟了。
在淮扬二府和徽商大本营徽州、池州、宁国等府,寒门才子只要中了秀才,大多都能得到商人的资助,不必再为吃穿用度发愁了。若是中了举人,更是徽帮盐商们的贵宾了。
而王万春门下的这些宾客,则是寒门才子中的佼佼者,不仅八股文章做得好,还都有些实才,又通世故,一旦为官,必是能吏。
可是这群未来的能吏,现在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废除盐法和裁撤盐政的令旨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大明朝廷办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雷厉风行了?搞得大家伙都来不及找关系走门子了。。。。。。
另外,不久之前才入阁的钱阁老可是徽帮盐商的老朋友了,怎么就不想办法拖延一二?难道钱阁老要翻脸不认人,想吃掉徽帮四大盐商的家底?
王万春知道自己的这群门客已经对付不了这场变乱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纪坤——废除盐法,裁撤盐政的消息可都是他在昨天上午带来的!
纪坤摇摇头:“他不是真的要废除盐法,而是在伸手要钱!整个大明食盐的年产怎么都不会少于20亿斤,售价总和怎么都有三四千万两,朝廷只得几十万到一百多万两,任何能满意?”
“他要多少?”江万春苦着一张脸发问。
“没有一千万一年,怕是喂不饱了!宋朝时候朝廷每年能从盐业上收入多少?怎么都有一千多万贯吧?本朝呢?去年才多少?今年又有多少?我看两淮盐业一年得出600万两银子。。。。。。”
“600万两!?”王万春冷气连连,“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的,总商比我清楚。”纪坤摇摇头,“两淮盐业的收入哪年会少于1500万两?朝廷取四成盐税算多吗?这盐业的大利本就从专卖而来,其实是人口税啊!昔日开中法废止前,盐商们以粮换引,每年给九边输送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万石粮食在如今的价值,怎么也有这个数目了。如果再考虑运输上的花销,不下1000万两了!”
“可是,可是从这盐利中拿钱的太多了!”王万春连连摇头,“真正能落在盐商手里的能有多少?再出600万两,那大家就都活不下去了。”
纪坤摇摇头,“现在不是能不能出600万两,而是押谁的宝?是总商拿身家性命去押。。。。。。押太子成,还是押太子败!
如果太子能成,南京的勋贵,江南的东林都得趴下,那么总商巴结太子一人就行了。从每年至少收入1500万两的两淮盐业中替太子搜刮600万两真的很难吗?太子为了这600万两,会允许那些人把总商吃干抹净吗?
如果太子不能成。。。。。。那么谁能不让他成功呢?”
王万春吸了口凉气,低声说:“食盐业大利的,一是勋贵,二是内官,三是东林。。。。。。都不容小觑啊!千岁爷那边有什么?”
“太子有六万克难新军!”纪坤道,“现在太子能挟天子以令四方,靠得就是这六万新军。。。。。。前日我在码头上见到他时,他正和十八芝的少主郑森一起计点火铳、火炮!有两条郑家大战船运来了不知多少的火铳、火炮、火药!”
“可是南京的勋贵手中也有兵马啊!”王万春道,“光是南京的京营兵就不下五六万了。朱国弼和黄澍南下的时候还带来了不少史可法召集起来的勤王兵。而且南京的那些勋贵都的二百多年的豪门,个个家底充足啊!
另外,马士英和黄得功也是忠于皇上的,他们在凤阳府还有三万兵马。还有上游的左良玉和黄澍关系密切。。。。。。太子爷那边的人少啊!”
纪坤苦苦一笑:“总商,那您押谁?”
王万春眼珠子转了转,“能押两头吗?”
“恐怕不行啊!”
王万春目光在满屋子的门客中扫过。
“总商,南直隶素来是南京勋贵和东林士子的天下!”
“总商,太子不该挟天子的,他现在不占理。。。。。。”
“总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四个山陕盐总都被捕了!咱们现在也在人家手里捏着!”
王万春点点头,刚想下决心站队,门外忽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青年的声音:“父亲,济南府来信!”
听见济南府来信,书房门里面的空气就更紧张了。
济南府可是面对东虏的前沿!
而驻扎济南的高宏图身边,也有王万春资助过的书生充当幕僚,一旦前线有变,消息就会马上送到高宏图手中。
王万春从门外进来的一个儒服青年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急急忙忙拆开来取出信纸看来起来。才看到一半,脸孔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总商,是不是鞑子打来了?”
下面马上就有人发问了。
王万春摇摇头,“不是,是鞑子摄政王派使臣和太子爷谈和亲的事情。。。。。。鞑子摄政王不打山东了,而且还要把独生女儿嫁给太子爷为妃!”
“什么?”
“竟有此事?”
“难道大沽口大捷是真的?”
“不可能吧?一仗打死3000鞑子,那可是鞑子啊!”
“那鞑子摄政王为什么愿意和亲?”
底下的人一阵抽气儿的声音,都觉得一阵凉风吹过颈项。如果太子爷的克难新军可以打死,不,打败,不,哪怕是打平3000鞑子,那么南京的京营,凤阳的黄得功,武昌的左良玉就都不再话下了。这个刀把子靠得住,比什么都强!
王万春猛地站了起来,“快快准备五万两银子,不,金子!准备五万两金子,老夫要去拜见太子千岁!”
第218章 行行好,让我们交税吧!()
带着五万两黄金的王万春王大总商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并不是头一个赶到大明寺请见的盐业总商。徽帮四大盐商中的另外三位,休宁沈家的沈涵双,歙县汪家的汪百川,绩溪李家李三宝,全都带着一车车的金银,在大明寺外请见了。不,不是请见,而是请罪!
罪,肯定是有的!两淮盐业一年收入怎么算都上千万,只给崇祯皇帝几十万,怎么可能没有罪?就算他们没有牵扯进东南勋贵的谋逆,也是罪大恶极的!
至于饶不饶的,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千岁爷,”黄小宝笑吟吟的走到正在看奏章的朱慈烺跟前,“徽帮四大盐总都在外面跪着呢!还都带了金子、银子过来,只求千岁爷赏见。”
“哦。”朱慈烺点了点头,“带他们到平山堂,再叫上师兄和沈廷扬。”
平山堂在大明寺大雄宝殿的西侧,是北宋欧阳修任知扬州事时所建,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恰与视线相平,故称“平山堂”。
四大徽帮盐总和纪坤被黄小宝带来的时候,朱慈烺正在平山堂内和郑森、沈廷扬一起说话。
沈廷扬是从登州走海路南下的。因为朱慈烺离开登州时还是夏季,海上都是往北吹的风。所以沈廷扬的沙船吃逆风,不方便南下。
另外,沈大老板的船队是自负盈亏的——朱慈烺授予海沙帮总管北洋海务的特权,允许他们经营北洋海贸并且征收船税(又名保护费)。
还封沈大老板当了总督北洋通商军务大臣兼管北洋水师,并且将登州水城交给沈廷扬管辖,作为北洋水师的老营。
所以沈廷扬就没跟着朱慈烺一起南下,而是留在登州的北洋总督衙门处理北洋事务。期间还派船队去了趟朝鲜,向李朝大王李倧要了几千斤人参,几千张兽皮和十万石白米当“保护费”——不是白要的,也不是什么朝贡,而是保护朝鲜的海疆不被倭寇骚扰。
什么?现在没有倭寇了?
呵呵,如果李倧拒绝了沈廷扬的要求,保证会有倭寇上门的,而且个个都是凶残的真倭寇。。。。。。
“哈哈哈,干得好!就该这样!我大明可不能总当冤大头啊,得让朝鲜人出点血,没咱们保护,他们还不得让倭寇抢光了。。。。。。如果需要倭寇就和我大师兄去借一些,他家有的是倭寇!大师兄,是不是啊?”
郑森尴尬地笑了笑:“师弟殿下,我家没有几个倭寇的,真没几个。。。。。。回头我就给家父去信,叫他把倭寇都赶走!”
“别别,”朱慈烺摆摆手,“你家的情况本宫是知道的,没有倭寇帮着打,你家的人马能上岸?”
隔行如隔山啊!郑家是积年的海贼,在海上横行没问题。可是上岸真不行啊,历史上郑森当家后努力整顿,还建立了铁人军,算是稍微有了一点陆战的能力。
不过现在还是郑芝龙这个老海贼当家,根本没有打陆战的心思。也就雇佣一点日本打手冲锋陷阵,数量也不是太多,就只有几百个。
朱慈烺笑着:“这事儿等令尊来了以后再说吧。。。。。。到时候还得让他帮着多雇一点倭寇,朝鲜人需要倭寇啊!”
郑森一愣,“朝鲜国王不是给了人参、兽皮、白米了。。。。。。”
朱慈烺笑道:“有了倭寇,他会给得更多!而且,东虏是朝鲜的宗主啊!是不是应该派个几千鞑子去保护朝鲜?”
“鞑子去保护朝鲜?他们会那么好?”
“会的,一定会的!”朱慈烺道,“朝鲜国王会去哭求的,总能求来一点,哪怕求来1000个鞑子,咱们面对的鞑子也会少1000个啊!师兄,你现在觉得倭寇有用了吗?”
“师弟殿下高明啊!”郑森翘起大拇指恭维道,“为兄明白了,一定叫家父多雇一些倭寇来帮沈总督。”
朱慈烺正掰着手指头和郑森讲解倭寇使用方法的时候,四个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的盐商被带到了。
他们都认得沈廷扬,见他蟒袍乌纱,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羡慕啊!
沙船帮沈家可算是要发达了,回头一定要好好巴结。。。。。。如果他们还能回去继续当盐商的话!
另外,那个正在教沈廷扬怎么做事的少年,真的是大明抚军太子殿下吗?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啊!
“见了太子,还不叩头?”黄小宝看见四个盐商傻愣愣的,只好开口提醒。
四个盐总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给朱慈烺磕头。
朱慈烺板着面孔看着四个盐商,忽然哼了一声:“你们就是勾结朱国弼、黄澍谋反的四大盐枭啊!来人呐。。。。。。”
“不是啊!”
“冤枉啊!”
“我们是好盐商。。。。。。”
“我们没有勾结朱国弼、黄澍。。。。。。”
四个盐商差点给吓掉了魂,还是纪坤比较镇定,大声上奏道:“千岁爷,他们四人都是徽帮盐总,和山陕盐总不是一路的。”
“是吗?那他们来本宫这里干什么?”朱慈烺继续板着面孔。
“回禀千岁爷,他们是来给千岁爷交盐税的。”
“盐税?”朱慈烺哼了一声,“不必了。。。。。。本宫不缺这几钱儿,都回去吧。”
四个盐商一听,心里那个着急啊,连忙叩头哀求起来了。
“千岁爷开恩,让咱们交税吧!”
“千岁爷,老朽知错了,以后再不敢逃税了。。。。。。”
“千岁爷,老朽以后一定多多交税!”
“千岁爷,行行好吧。。。。。。”
还好崇祯皇帝不在这里,要不然一定会被惊呆的。
原来大明的盐商那么喜欢交税啊!不让交税还要叩首哀求!早知道这样,也别向农民加派三饷,直接找盐商收税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朱慈烺连连摇头,“旨意都下了,怎么能收回?”
真的不收?这可怎么办?
四个盐总都傻眼了,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要交的不是税,而是买命钱!这钱要不交出去,朱慈烺不杀他们,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脏官也得把他们吃干抹净了。
“师弟殿下,”郑森这个时候开口发话了,“如今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既然扬州的盐商有意报效,您不如就收下吧。”
沈廷扬也道:“盐税自古都是商税之中的大头,宋朝时有一两千万贯,本朝初年行开中法时也能为九边筹集几百万石粮食。。。。。。朝廷如果要募兵北伐,收复失地,还是需要盐税的。”
“可旨意已经下了!”朱慈烺还是摇头,“本宫是讲信用的。”
“师弟殿下,”郑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