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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余突厥大军,来到云内城下,直接扎营在了西城之外。
他们没有什么攻城的打算,却也丝毫不怕云内城中的隋军冲出来和他们作战,几年过去,突厥的强大已经深入人心。
没办法,大隋的皇帝都被突厥可汗亲率大军围在了雁门,好悬没被捉去草原给可汗放牧,这样强大的例证摆在那里,谁又能否认得了这一点呢?
曾几何时,突厥可汗还跪在隋帝的车驾之前,有如奴仆呢,可惜,时间只过去了短短几年,竟然像是已经过去了几十上百年,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回首望去,那一切好像都不曾真实的存在过一般。
说实话,城下的突厥大军上下,都充满了乐观,没有几个人认为,苦守一隅的恒安镇军,能对他们造成怎样的威胁。
轻敌吗?他们确实是轻敌的。
这很难让人想象,但确实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可以说,恒安镇军成军至今,用突厥人的尸体和鲜血铸就的名声,在草原还不够响亮。
突厥贵族将军们谈起它的时候,有意无意间,也总是充满了轻蔑,在大隋轰然倒地的今天,隋军劲旅的威名,也渐渐远去了。
突厥贵族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告诉人,突厥铁骑所至之处,无人可挡。
他们的自信心和荣誉感,迅速的膨胀了起来。没有谁会在旁人面前,再去称赞这个曾经特殊无比的敌人。
这种心理其实比较容易理解,不用多说什么。
尤其是在这一支突厥偏师当中,他们来到云内城下的时候。心情竟然和当初的仆骨吉思很相似。
他们希望见到敌人的身影出现在城外,甚至于很多人都觉得,用不了多久,城内的一些人就会为他们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去烧杀抢掠才对。
无论李破怎么想。也都不会想象的到,一年多的战争,杀了那么多的突厥人,数次云中草原作战,连突厥汗账亲卫的血,都染满在了他的手上,竟然还有人对恒安镇军掉以轻心到如此地步。
李破要是知道是这么个样子,肯定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城下突厥大营中的中军大帐,张书杰,也就是突厥大军这一路偏师的领兵将领。此时却是一肚子的苦水。
这位突厥贵族和别的突厥将军可不太一样,一身的文雅气息……没错,这是个地道的在漠北成长起来的突厥文人。
他精通汉文典章故事,甚至能做出一些像模像样的诗句文章出来,而且,他还精研突厥文字,历史以及军政官制。
而他本就是突厥汗账中的史官儿。
祖上是地道的汉人,为突厥汗国文字,官制等的创立立下过莫大功勋。
没错,他是西域高昌张氏后裔。他这一脉辗转至今,立足于突厥汗国,是突厥汗国中一个独特的汉人族群,在突厥汗国中。和隋帝的高门大阀的地位差不多。
他们一直努力而又小心的保持着汉人的礼仪和血脉,延续到现在,人丁注定是分外的单薄,而且也受到了突厥贵族们越来越严重的排挤。
冬天的时候,张书杰,也就是眼前这位比较罕见的突厥贵族。因犯小错,而被扔到了军中领兵。
辖下的兵马,大部分都是从隋地北逃到突厥的叛将,降人。
和这些亡命徒比起来,张书杰才更像是一个地道的隋人,而且是隋人中比较柔弱的江南人氏。
文人领兵,是兵家之大忌。
可这年头儿,南北两家都不管这些,军政合一的政治形态都非常的严重,于是,张书杰也就成了带领三万多兵马的将军,光就人数上而言,其实算是受到重用了。
可张书杰自己明白,他得罪的是西方颉利汗,重用什么的就不用想了,手下这些兵将们,也不会听他的。
现在,大账中的情形张书杰看的很明白,隋人将领和突厥将军们分坐在两边,一边喝着奶酒,啃着羊肉,一边互相谩骂,他这个领兵将军有和没有其实差不多。
是的,三万大军其实在冬天的时候就分成了两部,渐成水火之势。
隋人兵将缺衣少食,在他麾下混日子的突厥兵将则饱食终日,这么一来,谁要是能将他们捏做一处,那还真是本事,反正,张书杰是没这样的能耐。
在定襄郡驻扎的时候还好,隋地降人们都还压着火气,毕竟那是突厥汗账所在,再多的委屈,只要突厥汗账中那些大人物不发话,谁也不敢说什么。
可一旦分兵,这种矛盾就无法再掩盖了,他麾下的突厥人开始受到了隋人的围攻,一下就成了受委屈的那一部分。
没办法,这年头的隋人也不好惹,他们和后来那些降了异族的家伙们可不一样,凶狠野蛮之处,并不比草原部族逊色半分。
实际上,能平平安安的来到云内城下,扎下营盘,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不是张书杰领兵有方,这得益于他部下的隋人太多了,很快就压的突厥人抬不起头来了。
而且,他军中的隋人将领们,更希望攻陷云内城。
这不但能让他们在突厥人中间站稳脚跟,而且,一座数万人的大城,会满足他们的需求。
甚至于,一些人已经在想,在攻陷了云内城之后,能不能留在这里不回塞外了,狗娘养的突厥人也没开始想的那么宽容仁慈……
这就是典型的降人的思维方式和心理状态,他们完全失去了最基本的忠诚,甚至于道德底线。
他们此时和流寇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而且,最为鲜明的一个特点就是,在对待曾经的同族上,他们的凶狠和残忍,甚至于超过了敌人。
他们滴着口涎来到云内,期望着获得一场盛宴,来缓解他们已经扭曲了心理压力,毫无疑问,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毁灭一切遇到的,值得他们毁灭的东西。
可惜,直到现在,还没什么东西能稍稍满足他们的胃口,这也让他们更加期待攻入云内城的那一刻赶快到来。
好吧,总的来说,这支军队的情形,比李破猜测的还要糟糕百倍。
他们不但没有意识到城内的隋军守军是如何的张牙舞爪,而且,他们自身还矛盾重重,连个统一的指挥都没有。
要是知道了这些,当初仆骨吉思的故事也许就又要重演了。
两天,城内城外的人都备受。
城外的人想进来,恒安镇军的将领们,则想出去大杀四方。
这种状态,在战争中不算少见,只是胜利者往往只能有一个。
李破则耐心的着战机,今年这场战事,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也正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他愈发清晰的认识到了突厥的强盛。
而在这场战事之初,他已经定下了战事的战略目的,尽量减少恒安镇军的伤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像大业十一年那样拼命了。
一条条探报传回来,方圆三十里之内,没有敌踪。
这差不多也就足够了。
当晚,李破将妻子叫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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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应该可以一战了,击败了城下人马……岂非和当初差不多少?”李碧的眼睛亮的吓人,不管是嫁人之前,还是嫁人之后,这都是一位个性强悍至极,也从不会对战争感到厌烦的女性。
“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李破皱着眉头,眼睛里也浮现出了些血丝,显然这两天没有妻子的陪伴,他睡的很不好。
不待李碧再说什么,他已经拍了拍矮几,“嗯,不管怎么说,先打了这一仗再说。”
李碧点着脑袋,顺势伸了个懒腰,展现出美好健美的身段,“既然要打,今晚可得好好歇歇,小春呢她弄点吃的来……”
不用李破摇铃,李春适时浮现在两个家伙身边儿,手里还拎着个挺大的食盒,一盘盘的往外端着菜,可着劲儿的往大哥面前摆,丝毫不顾嫂嫂翻起的白眼儿。
李破还是没什么胃口,心神不宁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其实他自己也挺奇怪的,好像越是艰难的时候,他越能气定神闲,可明日一战,应该要简单的多,却让他老是疑神疑鬼了起来。
随即想想,这一战其实也不算简单,三万多人马呢,即便好像是一盘散沙,连兵甲都不齐备,可要是想要彻底击败他们,也需要费上一番手脚呢。
而且,这应该还是他领兵以来,第一次和敌人面对面的拉开阵势进行交锋,需要他想的可一点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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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临战()
晨曦微露。
云内城西城城门在刺耳的吱扭扭的声音中,缓缓打开。
一队队握着刀枪的军卒依次行出,很快便在传令声中,在高大的城墙之下排成一列列整齐的军阵。
他们的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两千人上下,没用多少工夫,就已经依托着城墙排出了一个不大的方阵。
前排的兵卒身着重铠,手持坚盾,长枪架在盾墙的缺口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龟壳长出了尖刺。
后面则都是身着皮甲,左手拿着圆盾,右手握环首刀的轻步兵,城墙之上,人影来去,那是弓箭手。
标准的依靠坚城作战的步军队形。
因为骑兵的盛行,大隋的步兵军阵从来不追求什么宽度,将军们都很在意厚度,怎么应对重甲骑兵的冲击,也顺势成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
实际上,自晋末战乱以来,骑兵战术在变着花样的翻开一页页新的篇章,步军同样如此,到了如今,因为甲胄技艺上的大幅度升级,当年汉末战乱时,西凉军的坚甲大盾渐渐成主流。
虽说依旧不可能阻挡重甲骑兵那骇人听闻的冲击,可依靠厚实的阵型,彪悍敢战,悍不畏死的兵卒,以及优良的弓弩,步军也可以对蜂拥而来的骑兵造成犀利的杀伤了。
当然,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北方作战,骑兵永远都是主角儿。
靠成建制的步兵战胜大规模的骑兵的战例,是非常少有的,而且,随着骑兵战术的灵活运用,这样的例子也会越来越稀少。
步骑混合作战,才是当世兵法大家们钻研的方向所在。
而北方的胡人们,不管是匈奴,柔然,还是突厥,他们从来不会管这些。他们中间优秀的骑兵将领,都是从历次战争中,磨砺出来的人物儿,是从鲜血和厮杀中诞生。接着便又毁灭于战争当中。
如此循环,进步和倒退的程度都不大,好像永远都不曾大幅度的变化过。
突厥人的军营中响起了苍凉而又低沉的角声,他们的反应有点迟缓。
可不能怪罪于他们,因为他们感觉很意外。同时却又觉得顺理成章。
意外的是那些经历过战事的人,他们觉得云内守军出城作战,应该选择在天色将暮的时候,夜晚会让他们在战事不利的时候,及时终止战事,然后趁着夜色退回到城内去。
因为谁都明白,夜晚从来不会是北方部族勇士们作战时刻,他们天然便对黑夜有着恐惧感,这显然是草原环境所造成的缺点之一,他们不善夜战。
当然。反过来说的话,他们在夜晚时的警惕性也就越高,历次战事当中表明,能在夜晚突袭到突厥人大营的战例,少之又少。
觉着顺理成章呢,则是因为他们被反复告知,隋地到处都在闹粮荒,尤其是这些北逃的隋人,不用别人告知,也觉得。只要围上十天半月的,守军即便不出来投降,估计也得出来跟他们打一仗了。
在角声的催促下,战士纷纷整理好刀枪。跳上战马,随着将领陆续出到大营外面,勉强排出松散的骑兵冲击阵型。
马蹄阵阵,刀枪林立,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涌出大营,排开颇为广阔的正面儿。空气中的硝烟味儿,终于浓重了起来。
可随即,突厥人惊喜之外就觉着有些棘手了。
张书杰穿着一身甲胄,策马立于将旗之下,尽职尽责的当着他的吉祥物,除了在心里祈求神明的护佑之外,其他就什么都不去想了,他也指挥不动手下这些将领们,而且,就算让他指挥,也不知道此时该干什么。
文人领兵,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即便是突厥贵族,也是一般,不用赘述。
几个隋人将领聚在一处,看着守军猬集在城墙之下的阵型,故作轻松之余,也都纷纷微微蹙起了眉头。
让骑兵顶着箭雨,去打破依托城墙守在一处的步兵龟壳,是骑兵将领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之一。
然而,城墙下面那单薄的可怜的步兵军阵,却又好像散发着无尽的诱惑。
一镇之军到底该有多少人,他们比突厥人更为清楚,只是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