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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后嘴上应允,心里却是对其鄙夷不已,她心里开始暗中想着一个计划。
此刻,燕后肃然道:“吾弟,实话告诉你,阿姊在燕国,已是再难待下去了!”燕后眼睛里冒着火,燕王于她而言,已不再是夫君,俨然成了仇敌!
“阿姊的意思是,想让弟带你回赵国?”
“不错。”燕后似是早就想好了:“古时诸侯之女出嫁,尚可归宁父母,我来燕国已七年,正好燕赵达成和约,我便借此机会回邯郸一趟,祭拜父王陵墓,侍奉母后几日,有何不可?想来燕王也无从拒绝。”
明月皱起眉来,春秋之时的诸侯夫人的确有归宁一说,不过自进入战国以来,邦无定交,类似的事就少了。
“那之后呢?阿姊归宁之后,是否还要回到燕国?”
燕后默然,眼睛飘到了别处,那意思很明显,自然是想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
“阿姊,若真出了王后归宁不返之事,于燕王而言便是奇耻大辱,这是要让燕赵两国再起战端啊。”
明月有些无奈,倘若是普通人家的婚嫁,自家姐姐遇到这种无良的丈夫,他铁定上门将她亲自带回家,顺便胖揍那男人一顿。可一旦放大到两国联姻,就没那么简单了,燕后的想法虽然情有可原,但这冲动带来的代价可不菲,一不小心,就会将明月苦心经营的燕、齐、赵平衡再度打破。
燕后也怒了:“燕赵两国的战和,难道就系在我一弱女子的肩膀上么?如今我已两次小产不能生育,既不能生下嫡子继承王位,也不能说服燕王勿要与赵为敌,我留在燕都,还有何意义?难道要等到燕赵再度交恶,燕王废我王后之位打入冷宫为奴婢么?”
“当不至于此。“明月很是头疼,只好用了缓兵之计:“阿姊,弟还要在燕国等国内消息,大概要开春后才离开蓟城,你先冷静冷静,待弟想想办法,定要帮阿姊改善处境!”
燕后不答,只是捏着他的手臂,狠声道:“我不管,当初我为了两国之好才入了这火坑,此番无论如何,你也要将我救出去!”
……
从燕王宫里出来后,明月也是叫苦不迭,这件事实在有些难办。倘若燕后已有子嗣,就算想办法弄死燕王,扶持小侄儿登基也是不错的选择,有赵国支持,新败的燕国没有资格抗拒。可如今燕后不能再育,燕王却连孙子都有了……
他听燕后说,那位刚出生没多久的公孙被取名为“喜”,难道他就是以后的燕国的亡国之君燕王喜?燕太子丹之父?如此说来,燕后的确没有再生下嫡子继承王位啊。
如何帮上燕后的忙,让她摆脱现在的处境,生出一丝希望,又能维持住燕赵两国的关系,这是个大难题。
是夜回到馆舍后,明月一直在闭门思索,经历了在临淄逛夜市遇刺之事后,他也吸取了教训,这期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让他的侍从鲁勾践等人自行去燕市上逛逛,替他看看有没有可以招募的勇士。
次日一早,明月正在苦思冥想燕后一事,却有侍从来报,说又有燕国士人来求见了。
长安君的名声已经在燕赵齐三国传遍了,也算一位名公子,这几日少不了在燕国不得志的士人前来觐见,或献策,或游说,看那样子,都是苦于没有出路,想要入他幕下做门客的。
在赵国时为了不让赵王丹生疑,明月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招纳门客,可在燕国却不一样,粟腹等人也不好阻拦他见人。
不过这些来投奔的人实在是良莠不齐,明月面试了几人,都觉得平平无奇,挑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让他们若是有意,可在使团离燕时随他归赵。
“也不知今日来的又是何许人物。”明月苦笑着对赵括如是说,他总觉得送上门的都不是一流人才,但还是让侍从将那人检查身上可否携带武器后,带入院子里。
那士人果然同之前的几人一样,一身寒酸褐衣,只披着一件掉毛的羊皮裘,一大股膻味,让旁边坐着的赵括都皱起眉来,看容貌,也是平平无奇。
人不可貌相,明月本着礼贤下士的念头,还是站起身来,朝那士人拱手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士人也打量了明月一番,惊异于他的年轻,施礼道:“见过长安君,小人乃燕国上谷郡纲成布衣,蔡泽……”
PS:第二章在晚上
第187章 蔡泽()
“蔡泽?”
乍闻此名,明月心中不由一惊,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一位历史留名的人物啊,还能跟秦相范雎并列同一个列传,这就很了不得了,但明月只知道蔡泽历史上在范雎之后做过秦国丞相,却不知道他早年经历如何,难道真的是眼前这个容貌丑陋的燕国人?
虽说人不可貌相,不过蔡泽生得这模样的确没法让人产生好感,朝天鼻,端肩膀,凸额头,塌鼻梁,罗圈腿,加上他在脸上留了个倒八字胡,就更显得面容丑陋,身材亦是五短三粗,与高大挺拔的燕人不同。
对此,明月在不好判断他是不是历史上那位“蔡泽”的时候,也只能假惺惺地说一句“先生能来相见,不胜荣幸”了……
陪着明月面试的赵括倒是对蔡泽自报的籍贯更有兴趣。
“纲成?”赵括说道:“那不是靠近东胡的地方么?”
蔡泽笑道:“将军真是博学,竟然知道北鄙边胡小邑。”
赵括得意地说道:“我年幼时出生在上谷郡,上谷各县邑之名,我岂能不知?不过……”
他瞧了瞧蔡泽的容貌,加上这几天来的燕国士人都没什么才干,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也是一个庸才,有些轻蔑地说道:“像纲成这种北地边胡的小地方,百姓与戎狄混居,识字之人都没几个,难道还能出什么大才么?”
明月依然笑着,并未阻止,这正是一个考校蔡泽的好机会。
蔡泽似乎也明白这点,他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说道:“将军此言差矣,楚国令尹子文生于云梦荒芜之地,幼师饮虎乳长大,却能使楚国崛起;由余流亡入戎,却能使秦穆公霸西戎,并国十二;狐偃乃是狐戎之人,却能使晋文公致霸中原,使得周天子狩于河阳。将军可不能以籍贯判定人之才能优劣啊。”
赵括咦了一声,有些惊喜地对明月说道:“公子,今日这人倒是有一副好口才,对答如流啊!”
明月点了点头,对蔡泽的评价上升了几分,便笑道:“括兄没有看低先生的意思,还望先生毋要见责,请坐!”
等蔡泽坐下后,明月又道:“我自来贵国之后,思贤如渴,这几日也颇有士人来见,却皆不如先生,不知先生来此,有何指教之处?”
蔡泽倒是直接,也不扭扭捏捏地掩饰,直截了当地说道:“不瞒长安君,小人虽是上谷布衣,家中却还算富裕……”
“先生这也叫富裕?”赵括上下打量着蔡泽,他身上褐衣羊裘,连剑和玉都没,若非自报家门,言语得当,赵括会以为他是个放羊的匹夫。
蔡泽无奈地一摊手:“将军听说过吴起、苏秦之事?”
赵括笑道:“你莫不是想说,你是效仿吴起游仕,苏秦游说,这才耗光了家里财货?”
蔡泽颔首:“然也,吴起年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而苏秦亦然,出游数岁,劝说秦王的奏书多次呈上而不被采纳,以至于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这才去秦而归。当时他脚上缠著裹腿,足上穿著草鞋,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常有愧然之色……”
说完吴起、苏秦事迹后,他又指着自己道:“小人如今的情形,与吴起、苏秦失意时也差不多。我少时曾从苏代先生学纵横之术,学成后打算一展韬略,可惜世人皆以容貌取人,游说燕国的大王、公子、封君,皆不得礼遇。如今我在燕都已数年,家中钱财已尽,兄长不再资助于我,眼看年过而立,却一事无成。恰逢公子入燕,小人久闻公子大名,以为是一位当世难得的贤公子,便前来觐见,不知公子的府邸里,可还容得下一个门客舍人?”
……
蔡泽说的都是实话,其实他心灰意冷之下,已经当了佩剑与玉饰,打算离开燕国去赵国碰碰运气,之所以来明月这,除了长安君这半年来名声响亮,有贤名外,也因为他用自己最后一点积蓄,请燕国著名的相面者唐举算了下未来的时运……
唐举当年曾经给赵国权臣李兑算过命,说他“一百天内将掌握一国的大权”,果不其然,很快,沙丘之变爆发,赵武灵王死,李兑成了奉阳君,大权在握十年之久。所以在燕上都,得唐举一言,士人如获至宝。
其实唐举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一见蔡泽,就先讥讽了他的容貌,说是“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不过在一番言谈后,唐举也奇蔡泽之志向言行,便给他好好算了算,最后告诉他,他的寿命还有四十三年,这四十三年里,有两次飞黄腾达的机会,眼下便是第一次,第二次,则应在西方……
“若是老夫看得不差的话,先生他日或为人臣之极!”
”两次机遇?人臣之极?“
蔡泽听闻,顿时想到了刚刚抵达燕国的长安君,燕国上下都没有礼遇他,这第一次机遇,莫不就应在外来公子上了?
在仔细思索后,他顿时心动了,于是,才有了今日的面见。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蔡泽学了纵横之术,是有大志向大野心的。在拜别唐举时,他还夸下了海口:“吾将持粱刺齿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於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
此来,他是带着一定要做下大事业的决心!没有志向雄才的封君还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蔡泽也在观察长安君的言行,却见他虽然年幼,却十分沉稳,没有看不起自己容貌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虚伪的热情,而是借赵括考校他。
“从他在齐国为质时拉齐国共同伐燕的手段,以及来燕国为使节的胆量来看,长安君颇有明主之状,只是不知道未来能做到何等程度,至少不会亚于孟尝君罢?”
更让蔡泽心动的,是长安君现在刚刚闻名于诸侯,身边似乎还没有一位真正的谋主……
若蔡泽能成为其第一位智囊谋士,于他未来发展大有益处。
或许是觉得蔡泽已经通过了第一个考验,长安君也开口道:“先生愿意投入我幕下,光不胜荣幸。不过先生以吴起、苏秦自比,然而这两人之所以能被世人铭记,不在于他们穷困潦倒时的经历,而在于得到重用后,便能一鸣惊人。一个开创了魏楚的霸业,另一个则让燕国崛起于世,几亡万乘之齐,皆非寻常之辈,不知先生又有何过人之处?”
蔡泽知道自己光嘴皮子利索没用,还得显示出一点真本事来,才能让长安君器重于他,对他言听计从,便轻咳一声道:“小人此来,其实是要解长安君之忧的。”
“忧?”明月大笑起来:“不瞒先生,如今燕赵和谈已达成,我归国在即,哪来什么忧虑?”
蔡泽嘿嘿直笑:“公子休要瞒我,明眼人都清楚,这忧虑不在疆场樽俎之上,而在蓟城宫闱之间!”
第188章 归宁父母()
PS:上一章蔡泽应是从苏代学纵横之术,不是苏厉,已改。
……
“公子之忧,不在疆场樽俎之上,而在蓟城宫闱之间!”
说到这里,见长安君面色微变,蔡泽立刻打住,垂下首不言不语,他是一个早有准备的渔父,似是钓鱼一般,只在水面上轻轻地放了一个饵,投射出些许波纹,剩下的,便让长安君自己去琢磨。
明月当然能听出来蔡泽指的是什么,却也吃不准蔡泽是从何处知晓,又知道到什么程度,便皱眉道:“还望先生明言。”
蔡泽笑道:“赵东边于燕、齐;南边于魏、韩;北边于胡、楼烦;而秦止一河之隔,与赵为西邻,此乃居四战之地也,赵国最担心的,无非是腹背受敌,秦国不可为友,魏韩又态度叵测,处理好东边燕、齐两个邻国关系,便至关重要。”
“我听闻公子扬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毅然赴临淄为质,让赵国得以和齐国结盟,并共同伐燕,然对于齐国来说,燕是仇敌,于赵国则不然,燕齐不论哪一国强大,都不是赵国乐见的,故而在燕齐之间操控平衡才是最佳选择,故而才有了公子的入燕和谈之行,不知小人说的可对?”
明月默然,对这蔡泽的评价又到了一级,能看清楚他所作所为中的深意,此人不愧是学纵横之术的。
蔡泽见长安君没有再矢口否认,知道自己的猜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