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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点了点头:“种大夫这七策,越王勾践用三策而吴已亡。”
蔡泽笑道:“其中的第六策,就叫做遗其谀臣,使之易伐……当年越王勾践入吴为臣,夫差依旧记恨他的杀父之仇,只是想羞辱他,伍子胥更是时刻欲置其于死地。这本是必死的局面,却硬生生地被文种、范蠡二人给扭转了。关键就在于,越国的臣子们,贿赂了吴王夫差最信任的伯嚭!伯嚭在吴王面前屡次为越王美言,吴王最后便把勾践放了!”
“请公子想想,那位替田氏淑女传话的人是谁,他在齐国有怎样的地位,在君王后心目中,又是多么重要!恐怕不亚于当年吴国的伯嚭啊!”
明月恍然:“后胜的贪婪,也不让伯嚭,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在后胜身上做文章,让他成为齐国的伯嚭?成为我的助力?”
“然也!”蔡泽拊掌:“这件事,主君亲自去齐国也不一定能使局面好转,但让君王后身边的亲近之人来游说就不一样了。据主君说,后胜一向贪财,主君在临淄时就刻意结交,给了他不少好处,让他食髓知味。现如今,是将他利用起来的时候了,他替田氏淑女传话,为的不也是公子的回报么?”
明月感到云开雾散,起身大笑道:“多谢先生提点,我这就备齐礼物,让人去临淄……”
不过他又皱起眉来:“伯嚭倒是有了,可本公子的范蠡、文种,不知在何处?”
说罢,他看向了蔡泽:“先生可愿替我去临淄走一趟?”
蔡泽一愣,但随即意识到,这件事若是办成了,他就是长安君一生都将倚重的功臣,也是未来主母一生都要感激的恩人,便道:“臣必不负使命!”
“好,我便让鲁勾践随先生同往!”
蔡泽又有了一点迟疑:“不过,还望公子备齐珍玩好物,一定要分量足够,最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玲琅宝物,这样才能让后胜贪心大起,不遗余力地为主君奔走!若能如此,臣在适时在齐国朝野宣扬此事,鼓噪舆情给齐国王室压力,就算说动君王后,主动将田氏淑女嫁给公子,也不无可能。比起越王勾践的有死无生之局,如今的情势,简直不值一提!”
这里面,不乏策士的夸夸其谈,但明月还是选择信任蔡泽,可这次要给后胜多少好处,也是一个难题。在齐国的时候,但凡他有事相求,后胜的索贿是越来越多,如今他水涨船高做了齐国大行,这眼光恐怕又要高上一层楼,看来这次,自己不出点血是不成了……
于是明月一咬牙,拍了案几,出了门,对外面等待的家宰道:“快传徐平、卢生,让他们将新烧制的玻璃器,给我取十双来!”
PS:今天只有这章了,嗯,欠更再度变成两章。
第203章 长余佩之陆离()
后胜弯下腰,眯着眼,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几件他从未见过的器皿:它们的造型和一般的碗、盘、杯、盏并无区别,但有趣的是,竟统统呈罕见的半透明状,颜色或黄,或绿,或蓝,凭借肉眼便可看到伸到它们后面的手……
“这是……琉璃?不,不对……比起琉璃来,要更剔透一些。”
后胜是一个贪婪的人,平生最喜好的就是收集奇珍异宝,作为炙手可热的新晋近臣,他家中可不缺旁人贿赂的珍宝玩物。其中就有个即墨大夫送来的琉璃碗,他平日没少将它炫耀给旁人看,可要论起晶莹剔透来,还是不如眼前这几个长安君派人送来的器皿……
“难道是水晶?”
他曾有幸见过齐王宫里保留的一个水晶素光杯,据说是当年越国送来的,可光一个杯子就耗费了无数工匠的精力才琢磨出来,价值连城,眼前却有十双之多!除非长安君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矿,否则不可能做得出来,而且它们上面的纹路,一看就是用陶范铸出的,可不像雕琢过。
后胜只差连鼻子都凑到那些器皿上面,呼吸间,水气在晶莹的器皿表明凝结成白雾,他却依旧摸不透这是何物,不得不直起身,抬起头,对长安君门客蔡泽道:“先生就别卖关子了,这是何物,快说与我听听!”
本来蔡泽面容丑陋,还夹着一口燕国口音,后胜不怎么待见他,直到蔡泽献上了长安君的礼物,才让后胜变了态度。
此刻见吸引了后胜的好奇心,蔡泽便微微一笑,指着那些器皿道:“大行,此物在赵国名为玻璃,在楚国,则被称之为陆离……”
“不知大行听没听过屈子的《离骚》?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还有这么一句,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这陆离乃是南方的一种宝物,常作为剑上或者冠上的佩饰,据说越王勾践有剑名湛卢,吴王夫差有剑名纯钧,上面都有陆离为佩,不过……”
蔡泽夸张地比划着自己的手指:“也就如同指甲大小的几块,就那样,已是极其罕见了!”
“陆离……陆离……”后胜费劲脑力回忆着,若没记错的话,过去也有人送他这种宝贝,良久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来人,快快去把夫人佩的蜻蜓眼给我取来!”
良久之后,后胜府上的下人终于将那“蜻蜓眼”取来了,却见这是一对指头大小的小珠子,直径不超过一寸,珠的质地为半透明黄色,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点,嵌入之珠子里浑然一体,乍一看,的确酷似蜻蜓的眼睛。
后胜不无自豪地夸耀道:“此乃一位经常往来齐、秦之间的商贾送我的,据说是来自流沙彼端,西王母国的宝物,此物也是陆离所制。”
一比较,质地果然与长安君送来的那些器皿十分相近。
过去,后胜一直让他的夫人佩戴蜻蜓眼,以此炫耀他们家的奢侈华贵,可现如今,跟同样是陆离所制的十双器皿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后胜猛地回头,目光贪婪地说道:“这么大的陆离器,世上绝无仅有,不知这些宝物,长安君是从何处所得?”
蔡泽面露难色:“这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这十双器皿,都是在长安君府里制作的,长安君手下有一名叫徐平的方术士,能在三伏天里化水成冰,帮长安君做出几近可以燃烧的烈酒,自然也能巧夺天工,制出这些东西来。
但具体的做法,蔡泽也不清楚,长安君将徐平和其弟子卢生所在的炼丹房设为禁地,派了亲信严加看管,连蔡泽也不能进去一窥究竟。他只知道,那片被池塘包围的丹房,偶尔会冒出难闻的黑色浓烟,似乎在高温烧制什么,这半年里,长安君东奔西跑,那两名方术士也没闲着。
长安君隔三差五就会过去一趟,每次都能带回来些蔡泽闻所未闻,见过未见的东西,这陆离只是其中一种。不过长安君不喜欢这个称呼,将其命名为“玻璃”。
蔡泽不知道的是,楚、越之地不多见的陆离,其实是中国特有的铅钡玻璃,早在西周春秋就已被制出,限于原料,中原较少,南方更多一些。除了玻璃剑饰外,还有玻璃璧,玻璃印章等,只是体型较小,大多以镶嵌形式作为器物装饰,随贵族葬到墓里。
而长安君指挥徐平、卢生经过半年试验烧制出的,则是两河、埃及已经流传上千年的钾钙玻璃,后胜辗转得到的”蜻蜓眼“也是来自遥远西方的造物。因为科技树专精的不同,这种在西方可以说司空见惯的器物,传到东方却成了稀世之宝。
因为长安君的横空出世,让徐平、卢生以沙子和炼丹常用到的天然碱为原料,用烧陶炼铁的大炉多次试烧,终于产出了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并用铸铜器的方式,用陶范做出了成型的玻璃器皿。
光是此物,已让后胜迷了心窍,沉浸在获得“绝世宝物”的喜悦中。一时间,后胜对这些触感冰凉的玻璃器爱不释手,当场把玩起来,只差捧在怀里用脸去蹭了。
蔡泽将后胜的贪相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和主君的计划成了一半,等后胜依依不舍地让人将这些玻璃器盖上绸缎,仔细送下去保管后,便不失时机地说道:
“长安君让小人给大行带一句话,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长安君感激大行的传讯,这些小小礼物,便是对大行的回报。”
“贵重,太贵重了,长安君真是大方。”后胜已经喜笑颜开,但他也知道,如此“珍贵”的宝贝,可不是他一次简单传讯配得上的,拿人手短,自己少不得要再为他做些事,才当得起这份馈赠。
再说了,这长安君不贿赂则已,一贿赂就是如此的大手笔,后胜在对他财力感到好奇的同时,也对长安君是否还有其他宝贝报以期待。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么豪爽的朋友,他后胜当然也想一直结交下去。
于是后胜一挥手,让下人统统出去,才问蔡泽:“不知长安君还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定无推辞!”
“我家公子并无过分要求……依然是为了安平君家淑女之事,大行也知道,我家公子乃是念旧之人,素来以德报德!”
后胜微微皱眉:“此事,恐怕不好办啊……”
蔡泽凑到后胜跟前,压低了声音:“不然,大行乃是齐国新贵,太后亲弟,也是在她身边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我家公子只是想请大行,在太后处简单说几句话,或能让她改变心意……”
PS;第二章在晚上,关于春秋战国的玻璃,还有外来的蜻蜓眼,感兴趣的自己查下吧
第204章 报怨()
“太后吩咐的事秦谨,与诸侯信,臣弟已颁行下去,与秦国陶丘有争议的边界,我国主动相让,被赵国所占的高唐、平原,也不再执意讨要……先前派去各国的报丧使节也都已归来,秦赵楚魏韩五国,都愿意与齐友善,唯独燕国方面,并未有使节前来……”
次日早朝后,后胜被留了下来,向君王后一一禀报了二月份以来的外交成果。
齐国从齐威王时代起,就改革了官制,在相邦之下,设置了“五官”,分别是大行、大田、大司马、大司理、大谏,掌管外交、经济、军事、刑法、监察。后胜之前就做过齐宫谒者,负责接待诸侯使节,如今当了主管外交的大行,倒是得心应手。
但今日禀报完毕后,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欲言又止。
君王后在后胜说话世,一边听,一边在埋头查看着各地上报的奏书、上计,只是偶尔点了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抬起酸溜溜的脖颈时,却发现后胜还在,不由微微皱眉:
“吾弟,还有何事?”
后胜下拜道:“承蒙太后信赖,臣弟得以从一小小谒者,一跃为五官之一,职责重大。弟诚惶诚恐之下,也深感自己学识不足,故而这些天一直在守藏室翻阅史书,查看齐国数百年来外交成败,希望能以前人教训,弥补弟的不足。昨日看到一件史事,心有所感,故而想与太后分享……”
说着,后胜还主动走上来为君王后捏起了酸痛的肩膀,二人本是血亲的姊弟,因为后胜比君王后年纪小许多,君王后视他如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不必太避讳,便笑道:“那你便说来听听。”
后胜眼珠一转,便说起了蔡泽转告他的那个故事……
“三百多年前,还是姜齐之时,那时候齐顷公在位,齐国虽比不了桓公、管仲时的霸业,但也算强盛。恰逢晋国派了使节来觐见齐顷公,这使节名为卻克,乃是晋国诸卿之一,他本就略显驼背,走路一瘸一跛,登上临淄朝堂后甚是滑稽,齐顷公的母亲躲在帷幕之后看到这一幕,便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卻克自尊极强,于是大怒,当时强自忍了下来,可等到返回晋国,渡过黄河后,他便将自己的玉佩沉入了河水中,还发誓说,卻克不报此仇,今生定不过大河!于是这次出使,非但没有让齐晋关系好转,反而更糟,为了报这奇耻大辱,卻克屡屡劝晋侯伐齐。”
君王后年轻时也阅遍齐史,对这件事有些印象,便道:“之后的事我知道,几年后,卻克做了晋国正卿,晋侯使卻克伐齐,齐军迎战,却在鞌之战里大败。卻克亲帅战车,追得齐顷公狼狈而逃,绕华不注山三圈,后齐顷公与车右逢丑父互换位置与服饰,才得以侥幸逃脱,返回临淄……”
那一战后,晋国逼迫齐国签订了耻辱的和约:第一,要齐顷公的母亲,就是那个曾经嘲笑过郤大元帅的萧同叔子到晋国做人质;第二,要齐国把境内的垄亩洼埂全改为东西走向——“尽东其亩”,方便晋国的战车随时可以方便地开进齐国。
对于齐国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不过,这是姜齐的事,与田齐无干,君王后扭过头问后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