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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两外两桩禅让闹剧,则分被是赵武灵王内禅赵惠文王,以及宋偃王内禅于他的太子,分别导致了沙丘宫变和宋国灭亡。
一个万人称赞的制度,三位励精图治的君王,两者的结合却导致了三场悲剧。这下,虽然不少儒生依然奉尧舜禅让为真实历史,却再没有人敢在君王面前提禅让了……
这个通过让贤来改革国家的大胆设想,就此彻底失败,几百年以后,才能借着与邹衍“五德始终”结合的东风重新面世,不过到那时,“禅让”里蕴含的理想主义完全没了,成了权臣篡位的工具。
听完田葭说述后,明月不由咋舌,谁能想到,稷下学宫内的一场辩论,最后竟引发了三个国家的转折,彻底改变了天下格局。
“果然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我未曾料到,稷下之辩引发的作用,竟如此之大,如此深远……”
如今他也因为一时不慎,竟引来阴阳、儒、墨三家围攻,引出了荀子的《天论》,导致了学宫又一次大分裂。
这次辩论的主题,是”降雨到底是神鬼天意还是自然形成“,不过如今已经跑偏,变成了“天命与人力孰重孰轻”。
“这就是天人之辩么?”明月不由心惊,他也未想到,自己竟成了这场空前辩论的中心。
这已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天下侧目。若是最终胜了,他必将名扬天下,也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改变世人看待天地自然的态度……
一念至此,明月便站起身来道:“归根结底,我才是首祸之人,如今学宫内舆情汹汹,各家都在攻击荀子,荀子这是为了分祸啊,我岂能躲在质子府内不闻不问?明日,我便要再入学宫,向稷下士们讲述我的观点,为荀子之说张目!”
他很难忍住,不去试一试。
或许这场辩论的胜负,也会像五六十年前那次一样,改变天下格局呢?
也许一场属于战国的启蒙运动,会就此而始呢?
第107章 百家争鸣()
“请荀子收回《天论》里的不当之言,如此,荀子依然是吾等尊敬的祭酒!”
墙外来找荀子争论的人依然舆情汹涌,闹出的声音隔着几道墙都听得见,李斯询问是否要去向王宫求救,将那些人驱散,荀子没有答应。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祭酒的权力,不是这么用的。”他笑了笑,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依然如往常一样看书看到很晚,起床后空腹静思半个时辰,然后便再度拾起了学宫事务,仿佛外面的喧嚣不是噪音,而是韵乐。
得知长安君请求允许他入学宫借地演讲时,荀子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这一请求。
“让他来罢,终于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也不容易。“
一个多月前,荀子初见此子,虽然他曾与公孙龙共同提出了新颖的《集合论》,接着还赠送稷下先生们黑板、粉笔,一副想为学宫做贡献的模样,并暗示要拜荀子为师……
可那时,荀子一眼便看穿,比起求学之心,长安君更想要的,是作为学宫祭酒之徒的名望吧?
这和其他公子公孙资助学宫一样,都是用多余的钱帛,换取所缺的文雅,不管装点得多么堂皇,本质是不会变的,这种学生,哪怕地位再高,权势再大,荀子都不想收!
但自从长安君与邹衍产生矛盾,并坚决不撤回”降雨自然“的言论后,荀子对他的态度却开始起变化。
那情形,好似他当年初来乍到,面对万人敬仰的孟轲,喊出了那句”人性本恶“一般吧?
当年的他,何尝不是遭到了群起而攻之,可后来呢?
更别说,阴阳、儒、墨,九流十家里大多数都在驳斥的”谬说“,竟触动了荀子,让他写出了想说许久,却迟迟没有公开的《天论》!
降雨是自然发生的事情否不是什么“天意”,这不是很明显么?
没料到的是,他出面后,事情却越闹越大,学宫几乎被撕裂为两半。荀子身为祭酒身份敏感,除非对敌的是邹衍这种人物,否则是不会轻易去与小辈后生议论的。让弟子将《天论》散播出去,那就是他想说的全部,能明白的早就明白了,故作糊涂的,他也不想去将他们喊醒。
至于长安君,若他只是躲在质子府内不敢出来声张,众人的矛头就全部压到荀况这里来。荀倒不是担心自己,他挡得住,只可惜了那少年,一味蛰伏的确能渡过危机,可他这个人也就这样了。
如今长安君要入学宫议论,倒是让荀子心里一松。
这个忙,总算没白帮……
他的弟子李斯瞧着外面稷下士们要吃人似的愤慨模样,怯怯地提议道:”夫子,为了长安君的安全,届时要不要请宫里派卫士来维持秩序?“
”绝不可以。”荀子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和齐闵王时打压学宫,派兵卒入驻监视有何区别?学宫虽然是王室资助兴建,但内部却是九流十家自行管理,这个恶头,决不能开。”
面对李斯的担忧,他笑道:“放心吧,虽然见解不同,但我相信,诸子能遵循学宫的百年规矩,不管认不认同,都会让长安君安然来,安然归!”
他抬起头,看着临淄方向,叹道:”我希望,二邹也能如此认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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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叔身体不便,滕子有何事,便由晚辈转述。”
“老朽此来,是想与邹子商议一事。”滕更白须下藏着阴冷的笑:“邹子可听闻,长安君欲入稷下述言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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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更咬牙切齿道:”此子花言巧语,老朽也被其诡计所骗,吃了大亏!“
想到营丘山里那赵光与他争论胡服骑射一事,滕更就气得发抖,那是他一生的污迹,是要嫉恨到入土的。
他恨恨地说道:“为邹子计,如今决不能放他入学宫当面陈述,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受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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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不然,非稷下先生者想要入学宫开坛设讲,必须得到祭酒与副祭酒都同意才行。先师孟子虽出入学宫多次,但一生都没接收稷下大夫之号,故而每次讲学,都要先请而后行,这些事,我岂能不记得?”
“滕子的意思是,让我以学宫副祭酒身份,阻挠长安君入学宫述言?”
“然也!只要让长安君无处驳辩,而荀况又不方便出面与人诘难,学宫内外的舆情,便可以由吾等控制!而王宫之内,也有老朽去分说,必让长安君腹背受敌,要么撤回言论,要么被逐出齐国!”
这些时日来,滕更经常把长安君的话添油加醋后,告知齐王宠幸的方技之臣。比如巫祝,齐人信奉八神主,也信风伯雨师,这些巫祝每年的花销油水,就得靠去各地祈雨得来,如今长安君却要挖他们的根,真是岂有此理!
还有专门观测星象的天官,这群人一直对天文星象敝帚自珍,绝不传给外人,如今有人狂妄到私自解读天象,他们岂能答应?
只要阻挠长安君在学宫内阐述,再发动巫祝、天官到迷信的齐王面前告上一状,准保那赵国质子败下阵来!
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邹姡匆×艘⊥罚芫恕�
“我阴阳家接受长安君的挑战,也愿意同儒、墨交换信息,共同商议对策,但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
滕更急了:“岂能因小失大?”
“滕子就这么怕长安君?”邹姡Х闯暗溃骸暗蹦贶髯永囱Ч俺觥诵员径瘛保献右泊ḿ谰疲胙Ч惭矗俊�
“此……此一时,彼一时!”
滕更还想说什么,邹姡雌鹕硭涂停骸拔宜浜褪甯敢谎醯贸ぐ簿月韵悠妫幢闳绱耍乙膊换嶙枘铀陴⑾虏鞯览恚樱牖匕桑 �
……
等滕更有些落魄地离开后,邹姡Щ氐侥谑遥宰裴∧幌掳荩骸笔甯福抖肭笫甯赋徒洹!�
”你何错之有?“伴随着咳嗽,邹衍走了出来,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家侄儿:”你从一开始,便同意长安君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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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板着脸:”那你应当知晓,若长安君之说流传天下,被世人接纳,老朽后半生费尽心血的五德始终之说,必被世人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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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侄儿虽是叔父门下,但如今也是学宫副祭酒,不能不为学宫的未来考虑。“
”百余年来,天下九流十家,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联合诸侯。稷下学宫能有如此盛况,多亏了学宫内风气开放,诸子著书讲学,互相论战,任何话语,都能在此地说出,而不至于获罪。故而才能像荀子《劝学》中所说,日新月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加重了语气:”但若是某一学派掌握权势后,便想堵住对方的嘴不让其发声,一家独大,学宫必将沉寂无声,齐闵王禁止言论时学宫诸子流散的情形,将再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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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稷下学宫!
这就是百家争鸣!
“这就是侄儿没有答应滕更的缘故,还望叔父谅解!“
邹衍看着顿首于地的侄子,长叹一声,走了过去,没有扶他,而是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心中疲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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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邹衍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只是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也罢也罢,就让长安君来吧,我倒想看看,他要如何说服众人相信那一切!“
第108章 我站在世界轴心()
六月初,泮池里的荷叶绿意正浓,桃林的枝头上结出了青色的小桃实,腐草堆里萤火虫的幼虫到处乱爬,蟋蟀躲在墙罅里鸣叫,临淄湛蓝的天空之上,有雏鹰开始学习飞翔……
在稷下学宫辩坛之上,感受着下方成百上千人凝视的目光,明月感慨万千。
终于,他还是站到了这里。
最初来到齐国,步入稷下学宫,明月的目的很纯粹,那就是借公孙龙的名义,提出一些观念,发明些许东西,对学宫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其目的只是为了博名。
可随着他深入了解稷下,了解这个时代,却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场“天人之辩”的大论战里,成为漩涡中心,难以脱身。
明月也曾心生退意,因为跟声名卓著的邹衍交恶实在没好处,更别说被儒墨夹击真是糟糕至极的体验。
但此时此刻,感受着踏上辩坛的玄妙感觉,明月才明白,为什么稷下学者如田骈、邹衍、公孙龙等,那么喜欢辩论诘难,而且很多人都喜欢用惊世骇俗之言来吸引眼球,什么一毛不拔、什么白马非马……
因为受万众瞩目的感觉,着实不错,在这里讲述的每句话,都能通过千人之口,传遍天下,某个不受重视的学派也许就能一夜之间成为天下显学。
“其实站到风暴中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暗想道。
作为一个后世来人,明月很清楚,这一刻,他脚下所踩的,不止是学宫的中心,也是中国文明的轴心!
德国人卡尔·雅斯贝尔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把公元前500年前后同时出现在中国、希腊和印度三处,人类文化的突破现象称之为“轴心时代”。
“在中国,孔子和老子非常活跃,中国所有的哲学流派,包括墨子、庄子、列子和诸子百家都出现了,百家争鸣,大胆诘辩。像中国一样,印度出现了《奥义书》和佛陀,探究了一直到怀疑主义、唯物主义、诡辩派和虚无主义的全部范围的哲学的可能性。希腊贤哲如云,其中有荷马,哲学家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和柏拉图,许多悲剧作者,以及修昔底德和阿基米德。在这数世纪内,这些名字所包含的一切,几乎同时在中国、印度和希腊这三个互不知晓的地区发展起来。”
希腊、印度和中国,虽然比起更早的埃及、两河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