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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起身重重一礼,李落亦是起身回了一礼,轻声应道:“多谢。”
杨万里侧目望着章荣政,冷声叱道:“章大人,王爷思虑在前,若是章大人不识王爷一片苦心,杨某委实不信,王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身兼巡检司卿,无非是担起朝野内外诟责,章大人还顾虑什么?”
章荣政苦笑一声道:“杨大人,你我同朝为官,相交已是多年,章某为人杨大人亦是知晓,章某并非贪权夺势之人,这些年勉强栖身太府司,只求行事对得起圣上隆恩,太府司中各方势力错根盘结,章某有心,也是无力啊。
当年王爷谋略西府之战时,太府司上下莫不鼎力相助,不敢有半分懈怠,章某才能所限,亦只能做成这些事了,实在是难当大任,望王爷和杨大人体谅。”
“章大人,王爷方才之言杨某听在心中,正是你我相知甚深,章大人官场斡旋之术确是在我之上,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章大人执掌太府司这块肥肉,眼红者不知几许。
这些年过去还从未有人能动分毫,值此一处,章大人,难道便是有心无力么?”
章荣政颓然应道:“杨大人责备的是,章某向来胆小慎微,难成大器,王爷,下官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有如此大的权柄可巡检天下诸豪,王爷罪责下官,下官甘心领受,只是司职巡检司,还请王爷另寻能者。”
杨万里气结喝道:“章大人,你我为官,怎能只顾着眼前,纵然没有王爷高瞻远瞩,也该为江山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李落见杨万里甚是激奋,扬手止住杨万里斥责之言,缓缓说道:“万隆六年,东炎州暴雨,百万黎民流离失所,朝中拨赈灾粮草十五万担,但至东炎州时所余不过十万担。
万隆九年,苍洱州贡品八十一颗上等珍珠随税赋钱粮一同归朝,至卓城时,八十一颗贡品珍珠中上品不足七成,为此朝中震怒,竟株连苍洱州无辜百姓五百余众。
万隆十三年,沿海东郡盐产受阻,致使中府诸州盐价涨了三倍有余,但听闻东郡之中有人将产盐反填入海。
万隆十四年,长明宫得暗报,奏章所指想必章大人亦有耳闻,章大人可知此事为何不了了之了么?”
李落缓缓道出朝中秘闻,章荣政听罢,脸色大变,阵青阵白,杨万里知机噤声。
章荣政额头已见汗意,涩声问道:“下官不知。”
李落淡淡接道:“只为万隆帝问我,太府司如何,我答曰章大人虽有失职,但却是可用之才,倘若太府司择人而治,恐怕为祸更烈,章大人,你觉得李落当年之言是对是错?”
章荣政张了张口,怔怔望着李落,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落长身而起,走到阁窗边,背对二人淡漠说道:“其他姑且不论,单是这三件事,若有一件昭告天下,莫不是问斩之罪。
章大人久居高位,贵为九卿之一,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圣上便是再无心朝中政事,章大人莫以为没有旁人觊觎太府司么。
章大人你可知这份奏章是何人所书,章大人纵然再是谨小慎微,怕是也难滴水不露吧。”
章荣政肝胆俱裂,不想这些事原来早已为万隆帝知晓,若不是李落从中求情,便是到死也不知是何人暗中算计。
“我与泽柳自小私交甚笃,当年我在西府设谋西戎,凭借之处便是太府司的粮草,泽柳虽从未告诉于我,但我也知晓当年泽柳曾为我向章大人苦求,纵是要搬空太府司也需为牧天狼凑齐所请之数。
李落并非薄情寡义之辈,大人于我之助,李落尽都铭记在心。
章大人,此番你执意不入巡检司,可是定能保冢宰府平安么?”
章荣政眼中厉芒闪现,望着李落背影,沉声说道:“王爷既然如此认定,下官实已是万死难辞其咎,为何还要委下官以重任?”
李落回过头来,静静望着堂中二人,轻声说道:“大甘如今何般境地,圣上不知,诸皇子不知,我不知,难道章大人还不知晓么?待到民怨四起,盗贼横行之时,国之不复,家将焉存。大人久在太府司,深知官场手段,还请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王爷,你可还能信任下官?”
“倘若我不信大人,今日也不会冒昧相邀了,此番巡检,太府司必是其中之一,章大人,你要我与泽柳兄如何相处?”
章荣政紧握双掌,沉声问道:“若是巡检太府司必会牵连下官,下官到时该当如何?”
“这些年章大人行事少有话柄流于旁人,倘若有章大人顾虑难及之处,章大人,我许你便宜行事,莫留活口,我应你一诺,只要李落未死,我便护冢宰府三世荣华,不过李落亦有一请,章大人若入巡检司,再不能有法外之事。”
章荣政和杨万里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传闻李落杀伐决断,今日一见才知往日听闻却是难及万一。(。)
第四百七十七章 恩威并施()
章荣政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寒声说道:“枉章某自诩通透世故,在王爷面前竟然如此不堪,倘若不能福荫子嗣,钱财再多又有何用,章某已无退路,唯王爷马首是瞻,我倒要瞧瞧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李落拱手虔诚一礼道:“多谢章大人。”
章荣政怔怔看着李落,嘴角抽搐,良久长叹道:“下官心服口服。”
说罢看着杨万里苦涩说道,“章某心知肚明,行事为人比之杨大人自叹弗如,与王爷相较更不必说,厚颜入巡检司,日后定当尽心竭力,还望王爷和杨大人千万莫怪章某早前蒙昧之语。”
杨万里看看李落,叹息一声道:“章大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章荣政似是英雄气短般看着李落二人,偏偏又是无可奈何。
涩声回道:“下官生死尽在王爷手握之中,不敢再有二心。王爷智计过人,下官还曾沾沾自喜,游刃有余于潮起潮落之中,不想在王爷眼中竟是如此冲弱。
今日杨大人也知晓章某不可告人之秘,哈哈,章某何敢再心存他念,只盼日后同衙为官,杨大人莫要嫌恶章某也便是了。”
杨万里一滞,扬目看了李落一眼,是也不好,不是么却实在是不喜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之事,唯有含糊其辞道:“章大人言重了。”
李落和颜说道:“章大人,你命在你,并非李落一言可定,章大人入巡检司,李落自认便是与前无干,大人日后尽心竭力,不单是社稷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
“谢王爷宽言。”章荣政躬身一礼,不知是真情或是假意,章荣政颇显心酸自嘲之意,迟暮处便如风中残烛一般。
李落暗暗摇头苦笑,如此模样绝非堂堂太府司卿该有之容,恐怕也是作色多些。
随即淡然一笑道:“非是宽言相解。章大人,杨大人,前日圣上传旨,两位大人也是知晓,小侄讨要两面免死金令,此令并未李落为己而求,而是为巡检司少卿所求。
两位大人行事凶险难测,小侄恐鞭长莫及之时有不测之事,求圣上赐下免死金令,是为解大人后顾之忧。”说罢探手入怀,取出免死金令,轻轻放在桌上。
杨万里和章荣政屏住呼吸,望着眼前免死金令,神色各异,只是任谁也难掩眼中的炽热之意。
自万隆帝登基继位,大甘朝中只在万隆九年时御赐过一面免死金令,时至今日还从未听闻再有第二面,不曾想李落竟然可独得其二,只说恩宠之深,宫中皇子无一人能及。
“下官听闻圣上原本赐下三面免死金令,王爷只余其二,不知可有此事?”
“章大人果然耳目通灵,确有此事。”李落含笑道。
“这……”章荣政与杨万里面面相觑,杨万里甚为不解道,“王爷这是为何?”
李落轻笑摇头道:“没什么,两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就在杨万里困惑思虑之时,章荣政突然起身跪倒便拜,李落愕然一惊,急忙飘身而起,扶起章荣政,道:“章大人,折煞小侄了。”
章荣政哈哈大笑,道:“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章某今日之前以为不过是一句空言罢了,章某虽非王爷知己,但今日一宴,章某愿为王爷之士,至死方休。”
说罢望着杨万里,大声说道,“杨大人,王爷不单是要担起朝野上下诟责,还是存玉碎而保瓦全之心啊。”
杨万里幡然大悟,心头一热,微有几分哽咽之意,喃喃说道:“王爷,这……”
李落朗声笑道:“臆测之语,李落可不见得会有这般心思。两位大人请收起免死金令,今日小侄设宴,莫要让酒菜凉了。”
章荣政和杨万里相视一眼,章荣政暗一咬牙,探手取过一面,躬身言谢。
杨万里望着桌上免死金令,一时左右为难,李落见状笑道:“杨大人收起来吧,小侄非不能有,实乃不可有,日后仰仗两位大人之处尚多,欲行之事比这两面令牌可是犹胜千倍,杨大人莫要推辞了。”
杨万里叹了一口气,手下免死金令,只觉得此令入手,竟然有几分刺痛之意。
章荣政暗暗擦去鬓间冷汗,李落此番恩威并施,环环相扣,只怕是不输于朝中那些老臣了。
三人重归酒宴之中,消解了心中隔阂,杯来盏去之间多了几分同生共死的意味。
美酒入喉,章荣政和杨万里逸兴遄飞,恍惚觅回了稚子时心怀家国的豪情壮志。
觥筹交错,美酒熏香,章荣政和杨万里似乎有了少许醉意,悠忽之际,突然两人看见一旁笑颜相伴的李落,依旧如午时之前一般风轻云淡,齐齐一惊,蓦然醒觉,只怕今日两人一举一动皆在李落谋算之中。
念及此处,禁不住酒意去了大半,相顾骇然,钦佩之余心中却也泛起阵阵寒意,美酒再入喉,只是这香醇味道不解何时悄然变了。
自素雨小筑一宴不过两日,万隆帝传旨明示朝野内外,授命太师狄杰为监法司卿,太傅凌疏桐与司徒聂奉鸿为监法司少卿,李落司职巡检司卿,枢密院参知宗伯杨万里和冢宰章荣政受命巡检司少卿。
圣旨一下,朝中诸人人人瞠目,领旨六人,除却李落,余下皆是当朝重臣,竟是添为巡检监法司下行走,若是算上一算,中书令、大理司、枢密院和太府司皆在其中。
看似只是两司,实则已集了大甘朝廷四处实权衙门,尚且不算李落身后的三十余万牧天狼大军,风头之盛一时无二。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万隆帝下旨之后,卓城内外似乎都嗅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窒息之气,只是不知为何,纵觉山雨欲来,但卓城之中却没有风声,一时之间静的有些凝滞的意味。
如此时分却也有喜事,最甚者当属定天王李落与太傅之女凌依依的婚事了。
皇家子嗣,婚嫁之事向来马虎不得,犹是李落这般深受皇宠则更显张扬,几日里卓城上下茶余饭后闲谈之资当以李落为首。(。)
第四百七十八章 王爷不悦()
李落受封定天王,婚娶便是王妃,万隆帝特许宫中内务府从旁打点一应诸事,视李落为己出。
李落久在沙场江湖之中,如今婚娶却也不急于一时,订婚设宴,大婚之日则另选良辰吉日。
晚间,淳亲王府,采雅轩。
李落得闲回了府中与父母聚首,洛氏张罗婚娶之事,这些天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席间不时和兰妃萱妃说起,眉宇之间难掩欣喜自傲之意。
只不过淳亲王李承烨稍显索然寡味之色,清冷自若,并未见多少夷愉。
洛氏不曾察觉淳亲王异色,仍旧兴高采烈的絮絮聒聒,一众王妃皆是面含笑意,诚声相贺,只是心诚者几许却不得而知了。
“王爷,你说楼儿大婚之时在府中可好?”
淳亲王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怕是不太妥当,楼儿现今业已封王,城东弃名楼早是声名在外,如若还在府中,或许会有闲言碎语了。”
洛氏一愣,期期艾艾道:“这会有何不妥呢,楼儿大婚,臣妾不愿他离得远了,成婚之后再去城东也不迟啊,楼儿,在府中成婚可好?”
李落看了淳亲王一眼,和声说道:“恐怕是不能在府中成婚了,内务府前几日有人过来,似乎皇上有意欲在宫中设宴,楼儿尚不知定议如何,过些日子方可知晓。”
“哦,这样啊。”洛氏虽有些失望之意,但李落能得万隆帝如此厚爱,亦是好事。
接道,“也好,也好,圣上恩眷,理该听圣上和太后的。”
“楼儿,你若是早先知晓,该告诉你母妃一声,免的这些天里劳神费心。”淳亲王平声说道。
“是,还望父王母亲大人莫怪。”李落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