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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良尽量保持着平静,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组织上另有任用,明天工作调动。”
肖菲说:“你这工作调动得是不是也太勤了?”
陆良说:“没办法,我年轻,有能力,就要压担子。”
肖菲感觉出来这里边有事,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地瓜,问道和:“你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陆良没有说话,手机响了,陆良一看,是牛金打来的。
牛金的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不满:“这不是故意整人么?为什么让你去,你没跟他理论理论?”
陆良平静地说:“有什么好理论的,他看我不顺眼。”
牛金说:“刚才在所里我不便跟你讲话,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你怕什么,都是穿一样的衣服,拿一样的工资,为什么不让别人去,就让你去。你要争啊,告诉他李木斗,如果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老子去市局告你去,你砸我的饭碗我就砸你家的锅,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你不能由着别人蹬鼻子上脸!”
陆良淡淡地说:“谢谢牛哥,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再连累你。毛哥出了事之后,我也想换个环境,别人看着不顺眼,我看他们也恶心,走了算了。只是我以后可能回来的不方便,毛哥家里有什么事,你帮着多照顾一下。”
听着陆良自己面临这样的境地还在关心毛定国,牛金说:“唉,我的好兄弟,可惜了。好吧,别我的不多说,家里有什么事就对我讲,毛哥那边你放心,另外自己在那边多照顾自己。明天要不要我送?”
陆良说:“算了,我自己坐车去吧。”
挂了电话,陆良看到一家人都盯着自己,笑着说:“我要去龙头村了。”
肖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天呢,宁海最穷的地方,你怎么会去那里。”
陆良开了个玩笑,说:“去当土著啊。”
肖名远在一旁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被人整了。”
刘玫也心疼,在一旁埋怨开了肖菲:“都是你整天怪小陆不顾家,肯定是领导不满意了,才给他小鞋穿。”
陆良说:“妈,不是这样子,你不要怪小菲。”
说完,自己倒了怀水,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一家人看他不高兴,也就不再说什么,肖菲默默地做着晚饭,心里说:“陆良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顺。”
吃完饭,陆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反思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从刑侦支队被调到派出所,现在又从派出所发配到龙头村,对自己来讲,这每一步变化都是一个挫折,他确实需要反思一下自己了,自己说年轻,已经不年轻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多少重来一次的机会,老是这样周而复始地折腾,那自己差不多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地走着,陆良沉思着。
首先从刑侦支队调到派出所这一步,可以说他本人是做不得主的,那是上层领导的矛盾,殃及了自己,但自己也没有很好地处理好跟高进的关系。到了派出所挨整,那就主要是自己的原因了。在派出所这段时间里,陆良甚至很少思考过工作,思考过里面的人情关系,只是跟着感觉走。他是不喜欢李木斗,但李木斗先他而来,且是一所之长,这不是他喜欢不喜欢李木斗的事,而是李木斗喜不喜欢你陆良的事。在处理跟李木斗的关系上,他太过于感情用事。还有,在与毛定国之间的关系上,他太没有主见,做事太依附于毛定国,在部队那个敢作敢为有胆有识的陆良不见了,成了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如果自己有主见,及时制止毛定国,也许他的悲剧就可以避免了。
想明白了这两点,陆良长吐了一口气,考虑到明天他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留给自己。
正当他埋头思索,长吁短叹之时,肖菲推门走了进来。
陆良赶快坐起来,笑着说:“领导查房来了。”
肖菲皱着眉头说:“亏你还有心思说笑。”
陆良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肖菲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陆良摸着肖菲的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又要让你过两地分居的生活了。”
肖菲叹了口气说:“两地分居倒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自己的前途。”
陆良说:“刚才我反思了一下自己,自身确实有很多的不足,以后的工作,我会吸取教训,好好经营的。”
肖菲看了陆良一眼,说:“别看你一把年纪了,考虑问题还太嫩,你不能光关心自己的感受,还有我,还有这个家。”
陆良感觉一阵的温暖,也有一丝的惭愧,是啊,为了这个家,自己应该尽快成熟起来。肖菲其实很了解自己,虽然不讲,但把自己的缺点看得很透。
陆良用力地搂了她一下,说:“谢谢,幸好一把年纪的我,还有你这么年轻的老婆。”
肖菲一笑,说:“不光年轻,还漂亮呢。”
陆良加了一句:“不光漂亮,还聪明。”
第二天一早,肖菲给陆良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鸡蛋面,又把把他送到车站,给他买好了运往龙头村的票。
运往龙头村的是一辆中马,红色的壳子,已经很老了,里面一股酸酸的臭味,但一天只有一趟,陆良倒也无所谓。
车子开动的一刹,陆良看到肖菲黑黑的眼眸里湿湿的,蒙着一层水气。陆良没想到一惯阳光的肖菲竟然也会情绪化。是啊,半年多的朝夕相处,她已经舍不得这种分别了。
陆良的鼻子也酸酸的,看着破旧的中巴,依稀想到了自已刚毕业时去草海报到时的情景,心里自嘲道:“怎么我的命运转来转去都离不开偏远的地方。”
一、龙头村即景()
车子沿着滨海大道走了不远,就转入一条狭窄的二级公路。这条公路修得还算平整,只是由于一边是海,另一边是山,空间有限,所以路面很窄,离开宽阔的滨海路,就感觉像是从大路上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越往里走,地势越高,路也越差,渐渐地,几十公里后,连柏油路都没有了,变成了碎石铺成的乡间土路。
从这里,中国发展的不平衡可见一斑,表面上一片繁荣的宁海,谁会想到还有如此之烂的路,那些领导都忙着去整面子工程了,谁还会沉下心来关心这些小民,特别是当这条路的尽头连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
车子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停了下来。
陆良随着仅有的几个乘客下了车,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几十米的山垭中,两边是几十米高的石壁,石壁上长满了碗口粗的松树,夹杂着东一簇本西一簇盛开的红色花儿,还有一阵风吹来,凉嗖嗖的,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拉拉地飞远了,留下几声长鸣。这幽静的环境让本来心情有些失落的陆良感觉一阵的神清气爽。
山垭修得很平整,紧凑地座落着几处人家,都是很用青砖垒成基座,中间墙体全是夯土,屋顶上本来铺的是青瓦,因为年月已久,青瓦上面覆的一层青苔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在瓦片上覆了一层黑色。这些院落基本上都没有围墙,全是用树枝扎成的篱笆围起来,里面的一应家什尽收眼底。
陆良提好东西,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向一个乘客问路:“请问村支书家怎么走。”
那人打量了一下陆良,一指山垭的深处,说:“那边。”
陆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有无尽的山垭,再看不到别的人家,迟疑地问道:“是那里么?”
那人点点头,走了。
陆良无奈,将信将疑地沿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走了一百多米,才发现又一条同样宽度的山垭从山体上延伸出来,与他走来的这条山垭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丁字,伸向远方。从他刚才问路的地方,是看不到这处山垭的,他这才信了那人的话。
这处山垭里又有几处人家,其中一处院落黑瓦白墙,明显比别几家装饰好了很多。漆黑的大门上钉着茶盅大小金色的门钉。院落前边还有三间平房,前面是一块空地,靠近山垭的一侧,用石灰刷出了一块平整的墙面,上边用红色的油漆画着表格,写着村子里的各项开支。另一边还贴着几张通知,红纸已经被风雨冲刷成白色,只有上边的墨迹如旧。房前竖着一根水泥杆子,杆子上朝着四个方向,挂着四个大喇叭,看来这里就是村委会所在地了。
村委办公室的门上着锁,陆良走上去,透过门缝望了望,里面没有人,可以看到里面零乱地摆着几张红色的八仙桌,权当办公桌了。一张桌子上摆着帐册、算盘等物品,其余的上面都是空的,桌面上落了一层灰。最里面一间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空床,上面只铺了些稻草。陆良感觉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老鼠。说也奇怪,这只老鼠见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停下来,盯着他看,陆良冲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它也没有动。
陆良正趴在门上往里看,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干什么的?”
冷不防的一声喝,陆良没有注意身后的来人,吓了一跳,里面的老鼠也嗖地不见了踪影。陆良回头看时,背后站了一个男人,五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副高大结实的身板,留着平头,头发有些花白,一张方脸,络腮的胡子,圆睁的眼睛,站在那里,似一座铁塔一般,不怒自威。
看此人的气场,陆良差不多已经猜出此人是谁。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沙嘴派出所的,龙头村刚刚成立了警务室,我是负责警务室的,请问你们村支书在哪里住啊?”
听说是派出所来的,那人脸上的表情由怒变喜,大咧咧地笑着说:“亏你还是个警察,怎么趴在门缝上偷看,整得跟贼似的,我就是村支书,吕大峰。”
陆良猜得没错,此人正是村支书,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不怎么光彩,也笑着向吕支书伸出右手,说:“不好意思了吕支书,我叫陆良。”
吕大峰一只大手握住了陆良的手,手上很有力道,陆良觉得手心被他手掌上的老茧挤压得有些酸痛。
吕大峰笑着一指旁边的那座黑瓦白墙的院子,黑色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他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吕大峰说:“到家里去坐吧。”
陆良跟着吕大峰走进院子,院子修得很平整,虽然是黄土的地面,但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的正中间是一台水井,井架上支着辘轳。靠房子正门口的地方竖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是回型的电视天线。陆良进到正中间的房间里,里面的家俱很简单,正中靠墙面门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台十七吋的黑白电视机。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占住了半面墙,上面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画两侧是一幅对联,上联是“花开富贵国色天香”,下联是“蕊展吉祥风调雨顺”。八仙桌前面摆着一张方型的桌子,平时当作茶几,吃饭时就是餐桌。农村的家俱都是多用途的,把有限物件的功能发挥到极致。
吕大峰把陆良让到方桌旁摆着的沙发上坐下,从八仙桌下拿出保温瓶,又从桌子上拿出一袋茶叶,泡了两碗茶。看来这里的人泡茶不用杯子,都是用吃饭用的大碗。
坐下寒喧了几句,陆良了解到吕大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宁海市政府开车,小儿子在北京当兵,老婆现在跟着大儿子在宁海看孙子,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龙头村。
在农村村支书都是有能耐有门路的人,家人安排得好,这是普遍现象,不信你到农村转一转,最好的房子都是支书、村长的。
吕大峰问:“你还没吃饭吧?”
陆良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陆良尴尬地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吕大峰说:“现在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我把村委的几个人都叫到家里来,让你认识认识。”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一会儿,陆良听到村公所的几个大喇叭哧哧啦啦地响了一下,接着吕大峰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我说――通知――村委会成员注意了,村委会成员注意了,在家的几个赶快到我家里来,市公安局的领导来了,快来啊――”
余音在空旷的山野上空回响良久,犹自萦绕不去。
在农村,村长支书一般都是这样通知事情的,不用自己介绍喊话的是哪个,大家几十年住在一起,谁的声音一听就清楚。
喊完话,吕大峰回来捅开蜂窝煤的炉子,热了几个菜。陆良一看,还算丰盛,有肉有菜,还有几个自己腌的咸鸡蛋,看得直流口水。
不一会儿功夫,吕大峰家里陆续来了几个人,吕大峰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来,打开了瓶白酒,安静的小院顿时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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