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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这次审理的案子,是刘化芝诉在租庸院被郑诚月挑头勒索一案,只要据实回答,本官不会为难你。”
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心惊肉跳,郑诚月一个从不管事只拿干俸的小官,如何能“挑头”勒索封疆大吏?刘化芝的诉状正常人连接都不会接。可京兆府却接下来了,还要王元和这种酷吏来审理。这分明是打狗欺主,章树元要向郑安歌下手了。
审讯室里摆着一套套刑拘,昏黄的灯光下,王元和一张冷脸活像钟馗。五大三粗的狱卒们光着膀子站在一旁,外面的牢房里不知在审理什么案子,鬼哭狼嚎的一声声的传过来,折磨着这边被审人的耳朵。
这些文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有人直接招了,签字画押。有的人不敢招或者不愿招,王元和却能拿出他们为官以来所有的受贿贪赃的证据,让他们心惊肉跳,最后也招了。
那些过于强硬的,打死了打晕了,最后还是要在诉状上盖上手印。
最后轮到了郑诚月。
郑诚月见自己这没捞着什么还挨了一顿打的人,现在莫名其妙的成了索贿案的主谋,不由得对王元和大呼:“冤枉啊!我冤枉!这分明是那帮狗贼与那个刘化芝一起诬陷我!”
他还没有喊完冤,正对上王元和冰冷的眸子,吓得一个激灵,不由得住了嘴。
王元和见他闭了嘴,不屑的笑道:“郑公子,多少人到了我这里,都和你一样,拼了命的喊冤,最后,他们都招了。”
王元和说着,狡黠的睨了郑诚月一眼,“我这里有各路蕃镇今年给租庸院的节敬数目,这个都有帐可查,每一路蕃镇的数目里,你都是最多的。你还是不要狡辩,从实招来,说不定能保一条小命。”
郑诚月傻了,他仗着自己是郑安歌的侄儿,并没有太把眼前的典狱长放在眼里。因而也没被他的话吓着,不服气的说:
“我几乎不去租庸院,怎么可能挑头干这种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审讯()
王元和一脸的惊诧,嘴巴张的大大的,惊奇的说:“哦,原来郑公子是只拿俸禄不出工的呀。竟有这样的好事吗?”他转头看看左右,“啧啧”有声,摊手叹息道:“我等辛辛苦苦,俸禄不升反降,谁知郑相的侄儿是可以不干活就有俸禄拿的!”
他身后二人亦是连连摇头,其中一人叹息道:“这种事啊,还真是不能比,人家是郑相侄儿,有后台,有靠山,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在场的几个人都夸张的连连点头,郑诚月瞪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这些人表演,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心里忐忑不安。
众人乱哄哄议论完毕,王元和才对旁边的书记官说:“把他刚才说的这一条记上,这可是他亲自招认的。”
郑诚月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沮丧不已。若是因此敲掉了他在租庸院的差事,那自己最后的饭碗也就没了。可对面的王元和实在是凶神恶煞,他又不敢多说。想想罢了,还是尽快从这鬼地方出去,一切从长计议。因而说道:
“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既然如此,你说我领头跟地方蕃镇要贿赂,就不对了。我又不去院里管事……”
王元和“呵呵”笑道:“怎的不对?不去院里就不能领头?你们租庸院扫地的小厮倒是天天出工,他挑头有人应吗?”
郑诚月见他如此强词夺理,张张嘴,刚要说点什么,王元和伸手止住了他,笑道:“不要说那小工,”他又抬头环顾四周,“诸位,假如敝人挑头去跟犯人索贿,你们敢跟着吗?”
身后二人都是他的心腹,哪能不知他的意思,俱都心里暗笑,连连摇头,皆说“不敢”。
王元和又问:“若是郑相侄儿挑头呢?”
二人又皆点头。
王元和笑嘻嘻的转过头,面对郑诚月,突然脸色一变,右手拿起桌边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喝:“郑诚月!本官这里有各地蕃镇举报你的联名上书,你还要狡辩到几时?”
郑诚月被他这一声断喝吓得差点心胆俱裂,且眼看着那惊堂木突然如沙子一般坍塌了下来,最后化成了一滩灰。郑诚月被惊的目瞪口呆,瘫坐在地。
屋子里突然一片死寂,只有书记官不停写字的声音。
少顷,书记官洋洋洒洒写满一张纸,拿给王元和。王元和拿起看过,点点头,赞道:“六儿,文笔不错。”他叹息一声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文采,却没有门路为官,只能在我这里打打杂……只是下一步俸禄若是降了,只怕我这个小官,也养不起你了!”
那个叫六儿的,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少顷,又抬起头,年轻的脸上,却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郑诚月。把郑诚月又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书记官。
王元和却拿着那张纸,走到被众人捉弄的失魂落魄的郑诚月身边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六儿说:“还愣着干嘛?给郑公子拿印泥啊,怎么这么不会伺候贵人?活该受穷!”
六儿听话的拿了一盒印泥,随着王元和走到瘫坐在地上的郑诚月身边,六儿拿起郑诚月的手指,蘸了印泥,直接要往王元和手里的那张纸上印。
郑诚月这才猛醒过来,王元和手里拿的是他们自己炮制出来的供词!他急忙想抽回手指,没想到看似文弱的六儿,手劲却如此之大,郑诚月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根本不听使唤,由着六儿蘸了印泥,盖在王元和手里的供词上。
郑诚月悲愤的大叫:“你们这算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们这是捏造供词,这是,这是诬陷!”
王元和伸手拍了拍郑诚月的肩膀,郑诚月顿觉一阵剧痛,一边的膀子已经不能动弹。他惊愕的抬头,正好看见那化成灰的惊堂木,面如土色的哆嗦着说:
“你!你把我肩膀拍碎了!你这是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王元和却“呵呵”笑起来,道:“郑公子,你这不是冤枉本官吗?你身上连伤都没有,本官什么时候打过你?”
郑诚月刚想说“我的肩膀被你拍碎了”,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肩膀又能动了。
王元和哈哈大笑着一挥手,对旁边的人吩咐道:“给郑公子预备一间干净的屋子,咱们好吃好喝好伺候,等出去的时候,准保能把郑公子养的白白胖胖!”
郑诚月还想大喊大叫,却被王元和一瞪,硬生生的把这口气憋回肚子里。
东明殿里,皇帝李承嗣坐在书桌旁,他的面前,放在郑诚月的那份供词。李承嗣认真的看完,疑惑的问身边一身黑衣的王元和:“这是那郑诚月招认的?若是严刑逼供,只怕郑相不会认。”
王元和鄙夷的笑道:“主子,那个纨绔还用得着严刑逼供吗?主子放心,他这会儿正全须全尾的在京兆府衙门的监狱里呼呼大睡呢。”
李承嗣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元和,把这份供词抄一份,着妥当人连夜送到渭城长公主府。就说是从京兆府流传出来的郑诚月供词。”
王元和躬身郑重的答:“是!”拜了拜,退出东明殿,一条黑影,转眼间消失在夜幕里。
身穿一身宽袍的赵离梨从屏风后转出,李承嗣体贴的帮她掩了掩衣襟,把那份供词递给赵离梨。
赵离梨简略的看了一眼,笑着对李承嗣道:“巡防司,还是有能干的人的。”
李承嗣点点头,道:“是的,朕已经升王元和为副使,他又举荐了他的小徒弟王六儿,这巡防司,还是要加强才行。”
赵离梨又看了一遍供词,点点头道:“嗯,这份供词做的恰到好处,阿梨想,如果把它拿给舅舅看,若是舅舅是个明白人,该知道自己惹了众怒,自己辞了差事,别连累了公主与驸马才好。”
李承嗣点点头,见烛光下皇后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切的道:“阿梨,你多保重自己身子啊,朕还等着嫡长子来做储君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羽林军()
赵离梨眼底略过一丝忧虑,按陈雅淳的说法,自己这次虽然捡了一条命,可能不能生第二胎,却是不一定了。她展颜一笑道:“陛下说笑呢,陛下刚刚登基,又这么年轻,提那储君之事做什么?”
李承嗣并没有仔细看赵离梨的神色,听她这么说,深以为然,他十六岁不到的年纪,自己还是初长成的大孩子,哪里真的去想什么接班人的问题,无非随口一说,讨赵离梨开心,让她知道,只要她生了儿子,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
第二日早朝,李承嗣却发现舅舅没有来。郑诚勇自打父亲重返朝堂,就上表不再上朝,以此避嫌之意。如今尚了公主,奉公主旨意搬进了公主府,要等郑府那边的别墅修好才会搬回来,他大概不知道父亲出了何事,也没有露面。故而郑氏父子一个都没有上朝。
等着郑安歌主动辞职的李承嗣,心里自然是恼怒的,他一心只想郑安歌下台,不想连累妹妹,因而不悦的问:“郑相怎么没有来?”
众人都面面相嘘,谁也不知道。
郑安歌这些日子不太好过,他的变法根本实行不下去,京官减俸惹得大批官员在朝堂上哭穷,把多年不穿的旧官服翻出来穿上,出门能坐车的都改为走路。
像郑诚月这样没有眼色,这种时候还敢置新官服穿出去招摇的,就算没有刘化芝把他打的出不了门,只怕也会惹了众怒,虽不敢像刘化芝那样公然打人,背后使些小坏也是肯定会有的。
即便现在他被打了,还是有流言蜚语传出,说郑诚月这么做,是郑安歌在背后指使,叔侄二人把持租庸院,把公家的钱变成了自己的。
听到传言的人,忘了自己的穷只是装出来的,个个愤愤不平,好像亲眼看见郑家叔侄二人把自己的钱拿回了家。
这还只是京官暗潮汹涌,郑安歌的财权收归中央政策,试着推行下去,只有近在咫尺的淮南,在中央禁军的威胁下交来了钱粮,押送官刘化芝还把郑诚月给打了。
郑安歌派人去看侄子,见郑诚月并无大碍,且章树元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已经将不肖子刘化芝收押在京兆府监狱,等着郑相发落。淮南节度使刘安,给孔谦及郑安歌都送上厚礼,为儿子求情。
郑安歌想着刘化芝是章树元的义子,看在淮南还算听话,再加上章树元的面子,郑诚月又没有什么事,这件事他就不追究,过去就算过去了。
谁知昨晚郑诚勇冒着被宵禁的人拿住的风险,深夜跑来,把一纸诉状递给郑安歌。郑安歌一看,只见诉状上写着郑诚月在京兆府的供词,承认自己领头勒索地方蕃镇,只拿干薪不干活……
郑安歌气血直往头上涌,敢情这京兆府与淮南合起伙来把自己骗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把郑诚月抓走的,前天他这个老叔,还让人给侄儿送了补品过去,去的人还回报说郑诚月能下地了。
“啪”的一声,郑安歌把这份诉状拍在桌子上,冷哼一声道:“这章树元和刘安想干什么?要对付老夫,他们还不够格!”
郑诚勇道:“父亲,章树元这些年,不是万全之事决不会做。儿子还听说,这次审理案子的王元和,是巡防司的人。诚月哥是今个儿才被他带走,接着有了这份供词,主上还提拔此人做了巡防司副使。”
郑安歌看了郑诚勇一眼,手中茶杯“啪”的往案几上一顿,怒喝道:“巡防司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是长公主告诉你的?她还说了什么?你全都说出来吧,不用学那赵伯庸,狡诈阴险的转着圈子绕你老爹!”
郑诚勇被老爹这一连串的怒喝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啊!安僖也是今个儿才得了信,那审理诚月哥的主审王元和,竟是巡防司的人,且主上今个儿才加封他为巡防司副使!安僖觉得这不是好事,着人在京兆府打听,才抄了这么一份供词来。听说那王元和手里,还有一份各地节帅联名告租庸院的密奏,这王元和是上达天听之人,听说和供词一起,已经报到主上那里了!不然,主上凭什么封他的官!”
郑安歌觉得头痛欲裂,王元和弄了这么一份供词,还有各地告租庸院的奏表,就可以升官?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郑安歌缓慢的睁开双眼,觉得面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闪耀。靠着蜂獒之毒才站起来的郑安歌,早就被陈之谦告诫,不可劳累,不可生气,不然,很容易发病,到那时候,就算是神仙,也难以救治了。
郑安歌定了定心,不劳累,不生气,谈何容易。他揉着太阳穴,缓缓的问道:“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郑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