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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火君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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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人的手伸出来,又畏缩着停在半空里。“拿着吧,”郑晟把兔子腿硬塞进手里,自己撕下另一条腿放到嘴边。一口咬下去油汪汪的,他咂吧嘴巴,道:“嗯,不错,盐少了点。”两个月前,这种没入味的兔子肉,他大概是不屑一顾的。

    余人从迟缓到适应,最后也紧跟着郑晟的动作啃起来。真是香啊,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半个时辰后,一只四五斤重的兔子被两人啃的干干净净。

    油灯如豆,余人的脸上红扑扑的。在郑晟没来之前,他虽然没有剃度,但心里认为自己迟早有一日会当和尚。他没有田产,没有房屋,留在这个寺庙里,他至少不会饿死。今夜,就在刚才,吃完这只兔子,嘴角还残留着兔油,他忽然觉得不会了。人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他还没有尝试过。

    “好吃吗?”

    “嗯。”

    郑晟哈哈大笑:“至正四年的春节,我们哥俩总算是没寒碜。”

    余人朝窗户外面看了几眼,担心郑晟的笑声被人听见,但他又不敢劝阻郑晟。

    无聊的日子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过去三四天。山道上的积雪消融后,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信徒上山烧香,也有不少人专门来找余人看病。郑晟每天在山上跑圈活动身子,练习曾学过的几个散打套路。有个师父专门下山去官府给他办度牒,他听余人说,一心师父给他办得是转籍。

    郑晟突然想到一桩事,如果彭莹玉要留他造反,为何需要户籍这种东西,以弥勒教现在的势力,在乡下藏一个人易如反掌。等造反的大旗打出来,有户籍有什么用,蒙古人还不是见一个杀一个。

    元宵节过后,上山看病的村民越来越多,余人渐渐忙不过来,寺里一个叫法云的中年和尚出来帮忙。他们看病不收钱,如果是南泉山上常见的草药,还会赠送药汤。有些痊愈的村民上山还愿会给寺里的和尚供养些粮食。如果没有,也没人去责怪。

    村民们都是各式各样奇怪的病,许多是郑晟闻所未闻。有的人肚子鼓的像个皮球,看上去很像是血吸虫病。他在慢慢熟悉这个年代,这年头卫生条件恶劣,最常见的病是传染病。如肺结核、血吸虫病、天花、等等,他知道开什么药去治,但哪里去找那些在二十一世纪平常可见的药。

    有些病明显需要开刀手术治疗,郑晟学医两年,手里的刀杀过人,但还没动过手术。他想起年前杀死的那个女人,杀一个比救一个人要简单的多。

    庙前井边的柳树早早的发嫩芽,寺庙里的人多了,郑晟就躲到后山去锻炼身体。经历了年前的伏杀,他迫不及待的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两个月的磨难已经足够了,下一次未必会有另一个彭莹玉来救他。

    至正五年,元月二十三日,午后。

    郑晟如往常一样躲在后山,正提着一块石头练习力量。

    隔着一片松树林,山下有人在叫他:“郑晟,郑晟。”那是余人的声音。他躲在这个地方,只告诉过余人。

    “余人,我在这里。”

    郑晟穿上棉衣走过去,庙里从没有人管他。他猜余人这么急着来找他,一定是他的度牒办下来。

    “郑晟,”余人跑的气喘吁吁,看见郑晟的身影从松林里露出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喊道:“藏在这么远的地方,有人来找你。”

    郑晟脚下加快:“谁会来找我?”

27。第27章 求救() 
郑晟的步子很快,心中直犯嘀咕:“度牒还没到吗,彭莹玉就等不及了?”

    下山的坡度很陡,许多地方留有残雪,草面上很滑。

    余人被他远远的甩在后面,好几次想张口叫他,都忍住了。相处二十几天,他这个“师叔”变得就像是郑晟的兄弟。

    郑晟一路奔到庙门,才发现余人不知被落到哪里去了。他没有等余人,迈大步走进去。院子里有四个等候看病的村民。他正在四处张望,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余人的屋子里冲出来。

    周才德望眼欲穿,站在门口举着手打招呼:“师……郑晟。”话到嘴边,想起师祖的吩咐,他壮着胆子对郑晟直呼其名。

    郑晟走过去刚要开口询问。周才德退回屋子里,朝他打了个隐秘的手势。郑晟跟着进了屋子。

    周才德把木门掩上,突然朝他“扑通“跪下,神色焦急道:“师叔,去救救师父吧。”

    郑晟被他吓了一跳,他伸手拉住周才德胸口的衣服,几乎用蛮力把他提起来,道:“不要朝我乱跪,先把事情说清楚。”

    周才德十根手指不安的搓动,用低沉的声音说:“四天前,周家堡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声称要找能治天花病的大夫。师叔不在周家堡,师父告诉他们说会治天花的郎中已经走了,是慈化禅寺的和尚,那些官兵不信,把师父绑起来带走了。”

    “什么?”郑晟心中起伏,低声问:“莫不是你们的事情暴露了?”

    周才德连忙摇头,道:“师祖从来不让师父做冒险的事,周家堡没有任何可被人抓到把柄的地方。”

    “彭祖师知道吗?”

    “师祖正月初十离开了周家堡,带走了所有防治天花的药水,听说他老人家去翠竹坪了,我们已找了况师叔给他送信,况师叔让我来请您。”

    “真是麻烦,”郑晟抱住脑袋,“找我有什么用?”

    周才德嗫嚅着说:“况师叔说官府要找能治天花的郎中,只要师叔你到了袁州城,他们自然会把师父放出来。”

    郑晟的脸色阴下来,他低着头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问:“我是你的师叔,你不要骗我。弥勒教是不是准备近日举事?”他说话中透着一股狠劲,好像周才德不诚实回答,他就不管这件事了。

    周才德低下头,道:“教中的事情多半是师父是师叔管,与外村堂主联络是大哥出面,我多半时间呆在周家堡,不知道师祖是怎么想的。”

    “好,”郑晟指向门外,“你走吧。”

    周才德心中咯噔一下,这位小师叔果然非好相与的人,难道他还记着周家堡的仇吗?焦虑在瞬间压倒了一切,他拉住郑晟的胳臂又要下跪:“师叔,是这样的……”

    郑晟一把拖住他,冷冷的说:“不要跪,你就是在这里跪一整天,也不能让我去袁州府送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余人的脑袋伸进来,看见屋里两个人,用衣袖擦了擦汗,道:“你们都在这里,亏的我到处找你们。”他指着周才德说:“他是你朋友吗?他给寺里捐了二十贯钱,师父让你好好招待他。”

    我靠!郑晟脑袋上直冒星星,难怪余人会丢下求医的病人,爬三四里山路去找他。

    周才德挤出笑容,道:“我是来求医的。”

    余人长大嘴巴:“他是大夫?难怪啊……”

    事情正说到紧急处,周才德现在很想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赶出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不该多嘴。

    郑晟拉住周才德的胳膊,道:“你来我的屋,别妨碍余人给人看病。”

    两人走向房门,余人自然让开道路,脸上保持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原来他真是郎中,怪不得有很多奇思妙想。能让人找到慈化禅寺来请,应该名声很响亮了,我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

    郑晟扯着周才德,几乎是把他拽进自己的住处,“砰”的关上门。

    “我告诉你,师祖的话,我听,但况师兄的话,我可以不听。我为什么要去袁州,谁知道那是不是官府的陷阱?”

    “师叔……”

    郑晟的话冷冰冰的,“跪是没有用的,汉人跪了蒙古人几十年,换来了什么?”他要弄清楚弥勒教的状况,这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周才德一咬牙,为了救师父,他只能屈服。他知道的事情,这位小师叔迟早也会知道。

    “不错,我教原本计划联络明教在正月起兵反鞑子,但袁州的明教不愿造反,彭祖师突然年前突然推迟了计划。”

    郑晟这才明白,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如果弥勒教造反了,他无论在张家湾,还是在周家堡几乎都难逃一死。他在张家湾见识过,官兵可不管你是不是教徒。在许多蒙古人看来,把汉人杀光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确定消息没有走漏?”

    “没有,”周才德声音并不那么坚定,“各村的堂主都不知道,了解整个计划的不超过十个人。”

    郑晟默默的想了想,道:“我不能去袁州府。”

    周才德急了,问:“为什么?官府要是知道此事,袁州早就血流成河了。鞑子杀我们南人,根本不需要证据啊。”

    “彭祖师说过,我暂时不能暴露弥勒教香主的身份。你师父才被抓,我急匆匆赶到袁州府,岂不是让鞑子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有关系。”郑晟安安稳稳的坐下,“如果鞑子真是要我去救治天花,一定会有人来这里找我。因为,天下只有我还会防治天花。”

    “嗯,”他抬起头,“还有彭祖师,他带走了我熬制的药水。”

    周才德听得很合理,但架不住心牵义父,问:“如果师父在大牢里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郑晟冷静的让周才德心里发悸:“鞑子只抓走了你师父一人,说不出是什么意图,你应该去袁州府活动,而不是来慈化禅寺找我。”

    “我大哥去了。”

    “带钱了吗?”郑晟话问出口,旋即一笑,道:“你来寺里都知道以钱开路,我是多此一问了。

    他笑的很轻松,周才德生出一股怒意。

    郑晟可不顾及他的感受,道:“别不高兴,我要说感谢弥勒佛祖,幸亏你们没轻举妄动。官兵直扑周家堡,轻而易举拿下你师父。这样的防备,举事不过是自寻死路。“

    “不是的,”周才德愤怒了,“是师父不让我们抵抗。再说,教众分散在各村,兵器还在况师叔那里,师叔你才入教,知道的东西太少。”他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跳起来。

    郑晟无视他愤怒,淡淡的说:“见一叶可知秋,信不信由你。”

    “师叔,你不愿救我师父也就罢了,还说这些丧气的话,我看……”周才德脸色涨红,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郑晟哂然一笑,道:“以你看,师祖是看错了我,对吧?”

    周才德闷着头不说话,腮帮子鼓鼓的。

    郑晟脸色变得严肃,道:“你现在就回周家堡去,你师父被官府带走,你大哥去府城活动,周家堡无人坐镇。你师父身份敏感,消息一旦传播开,弥勒教的信徒马上就乱了。你回去就说师父被人请去治天花,不是被官府抓捕走的,先把局势稳定下来。”

    周才德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还在纠结道:“可是……”

    “没有可是,”郑晟几乎是朝他吼叫,“如果,弥勒教的信徒和教众惹出事情来,你师父就死定了。”

    周才德恍然大悟。

    郑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只手搭在周才德的肩膀,道:“你说的对,官府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否则他们要抓的就不是你师父,而是我师父了。”

    天下人都知道,彭莹玉才是袁州弥勒教的祖师爷。

    周才德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还有,让况天尽快找到彭祖师,只有师祖才能镇住这混乱的局面。”

    周才德恭敬的行礼,道:“是。”他是来请人的,反而被人说服劝回去。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对这个小师叔言听计从。但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让人无法拒绝。

    郑晟摆手:“去吧,在彭祖师回来之前,不要来找我。”

    看着周才德出门,隔壁正在帮忙的法云和尚热情的招呼:“周施主,主持请你去喝杯茶呢。”

    “不了,等下次再来吧。”周才德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奔向庙门。

    郑晟来到门口,神色严峻。

    法云和尚这两天都在这门口,与郑晟混个面熟,道:“郑晟,周施主说是你的朋友,你也不留他。”

    郑晟说出的话好像带有禅机:“他来找我救人,到了这里才发现,回去才能救那个人。”袁州的弥勒教如果乱了,他躲在这慈化禅寺中,不知能否置身事外。

    ……各位看官,啦……

28。第28章 锋芒() 
大雄宝殿里的长明灯火一动不动,夜晚的慈化禅寺有点阴森。佛像宝相庄严,但有人的地方才会有人气。

    宝殿北侧的僧房里,郑晟裹着被褥一会右卧,一会朝上,半个时辰没睡着。这是他来慈化禅寺第一个不眠之夜。

    彭莹玉到底在干什么,他拿了自己的“水苗”,不去各地种痘,反而在玩消失。如果周子旺死在袁州府,弥勒教的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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