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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周王的儿子,另一个是领着他们走出绝境的香主。弥勒佛很重要,每天早晨排队领的粥也很重要。笔架山上的盗匪像挂在头顶的利剑,谷深林密的罗霄山是一座迷宫,他们除了留在这个山里依靠这个团体,别无选择。
郑晟慢腾腾站起来走到台前,张开双臂恍如在拥抱自己的信众:“我们将要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天下,那就是你们心中的净土,光明终究会战胜黑暗。但首先,我们要敲碎捆在身上的第一重枷锁,人无贵贱,我们南人啊……不是第四等人。”
他像一头雄狮在咆哮,攥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
秋风拂过山坡,汉子们粗重的喘息,火把烈烈作响。
他大踏步走到高台边缘,取下一根火把,松脂燃烧的浓烟熏过脸庞,把他有些狰狞的面孔照耀的通红。
“火是天下最纯洁的力量,它可以毁灭所有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驱离黑暗,让普天之下重归光明之土。”
火潮涌动,像被不甘心被束缚住的小恶魔,随风在郑晟的头顶挣扎。“这就是我们新的图腾,”他伸直手臂,张金宝适时走过来接过火把。
郑晟手腕合拢,张开五指,在胸口张开一朵盛开的火焰手印: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他低低的吟唱,犹如在唱这天下最美妙的曲子。低微的声音飘在秋风中,却含有能摧毁一切的决心。这是郑晟的意志,焚烧这个世界,或者焚烧自己,总归有一个胜者。眼前只有一条路,无法回头甚至左顾右盼的路,就像……他无法回到从前。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像个圣者,当然,仅仅是像。他制造了一个幻境,如果让自己深陷其中,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周顺从石椅上站起来,缓步来到郑晟身边,用清脆的声音跟着吟诵,“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今夜之后,罗霄山至袁州将不再有弥勒教和明教的区别。他们是弥勒教,也是明教,或者是一个崭新的教派,
周光、周才德和张金宝来到郑晟和周顺的身后,和声吟诵,庄严肃穆的梵唱如无形的流水在山谷中流淌,惊喜了沉睡的鸟儿和躲在地洞里的鼹鼠。
寂静的山谷,吟唱声传到很远的地方。
笔架山山顶。
这里是一个突出的平台,在山顶很难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
彭文彬扶着石头遥看若隐若现的火光,他侧耳专注的倾听,但听不清楚梵唱的词句。中秋夜,笔架山顶刚刚举行了一场宴会。他早早的撤出大厅,他对酒没什么兴致,酒喝多了,会让人迷糊,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还有,驱使他来到这里的是好奇心,那些落魄的人怎么能这么欢乐,他们许多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一个沉重的脚步走过来,“这帮贱民大半夜在干什么,不好生睡觉,”
彭文彬转身,随即拱手行礼,“虎王。”
彭山康披着松松垮垮的的布衫,胸襟敞开,一手掐着腰,另一手随着走路的节奏摇摆。他眯着眼睛向山脚下看,“他们在做什么?”
“弥勒教和明教常常会选择月圆之夜聚会,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彭山康右手搭上有些凉的石头,有点向往的说:“很快,对我们也是特别的日子。”
“虎王,为什么要选择和弥勒教合作?”
“不是与弥勒教合作,是收留了他们,”彭山康纠正族弟的错误,“你以为我甘心一辈子在这笔架山上当虎王啊,只能控制这一小小的一片山,不是虎王,是猴王。”
彭文彬没想到族兄如此清醒。他对郑晟的疑心越来越重,狮子带领的羊群让人无法放下警觉。
“可是,那些人很难驾驭,他们不会为一个人去死,他们是在为自己虚幻的未来拼命,……永远达不到的未来。”
“你错了,”彭山康看着那一点点灯火轻轻的摇头,“他们先前为彭莹玉拼命,为周子旺拼命,为何不能为我彭山康拼命。那个虚幻的净土,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萝卜。周子旺是他们的周王,我可以成为他们的彭王。”他畅快的大笑,“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我能很轻松的收拾掉他们。”
“他们是我们最廉价的雇兵,可以为我们打仗,也可以为我们控制山民,而我只是付出一点粮食,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彭文彬想得很多,“那个郑军师,不是可以小觑的人。他躲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做奸细,入山后还隐藏了从先身份。”
“那不是正好,给我们一个能收拾他的办法。”彭山康把手指图塞进嘴里,抠着牙缝了的肉丝,“他们是夹缝中求生存的人,除了顺从,还能怎样。”
“我不是只放贷不收钱的人,帮我们买几百柄刀子是个好买卖,但我这远远不够。”彭山康像头贪婪的狼盯着火光方向,“不用鞭子抽打,你永远想不到这些人还能做出什么事。周才德上山时给我承诺的取下下坪,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明天就去传达寨主的指令。”
“嗯,我们攻取下坪,如果再攻下茨坪,罗霄山最繁华的集镇将属于我们,”彭山康拍打族弟的肩膀,“等我赚了钱,招兵买马扩大实力,就可以给你报仇了。”
“报仇啊。”虎王的掌下,彭文彬的肩膀像是一块坚硬的铁。
“看见你不在大堂里喝酒,我知道你还忘不了过去的仇恨,可是人总要往前看不是?那聚义厅,至少一半人与鞑子有血海深仇,但只要我不看他们,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从没有人见过笔架山的虎王表现的如此和善。他在安慰他的族弟,常年用一张阴森的脸对着旁人,有时候会感到孤独。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朋友的。
“我不是他们,我不想喝酒,是因为害怕忘记仇恨。寨主会反元,会为我报仇。对不对?”彭文彬强硬的回答,但最后的问话让他像个求助的孩子。
“当然,我们正走在路上!”
74。第74章 下坪()
杨老汉拿一块破布擦去额头的汗水,“下坪就快到了。”
时值深秋,山里的天气早就不热了,但他挑着竹筐萝走二三十里山路,全身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他已经知道郑晟是弥勒教的香主,作为弥勒教的信徒,再加上教内郎中的救命之恩,他对郑晟言听计从。
郑晟作为杨老汉的远房侄子,最近走过山里的许多地方,“杨叔常来下坪吗?”他身上的衣衫的虽破,但把身体挡的严严实实。他的皮肤没那么红和粗糙,露出肌肤来不像是个风餐露宿的山里货郎。
“我在山里走了一辈子货郎,山里什么地方我没去过,下坪和翠竹坪差不多,茨坪才叫真正的热闹。”杨老汉兴致勃勃给郑晟介绍,“茨坪比县城差不了多少。”他从未去过县城,凭想象觉得县城的不过是茨坪那个模样。
“过了下坪十几里路就是茨坪?”
“差不多吧,”杨老汉略作思考,心有余悸道:“上次去翠竹坪可是吓死我了,下坪和翠竹坪不一样,这里离笔架山只有几十里山路,两个坪子里的乡民防范很严,你要是惹出事情来,可没地方跑。”
“下坪信奉弥勒佛的人多吗?”
“不少,”老汉呵呵笑着,“不过最近风声紧,许多人把佛像撤了。”
山里以乡党和宗族为中心统治,蒙古人不愿意把触角伸进这么深的山里。袁州弥勒教造反后,茨坪斩杀了十几个鼓噪的弥勒教众后,把这件事压下来。前行日子下山的教众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的消息,郑晟只是在杨老汉这里再证实一遍。
“下坪和茨坪有杨姓和祝姓两个大姓,寨子里弓箭和兵器一应俱全,坐山虎多次下山抢掠,但下坪和茨坪相互依存,笔架山盗匪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杨老汉压低声音道:“听说去年官兵进山围剿笔架山,是这两姓人在省城活动的结果,还有人说茨坪的人与李燕子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
“让我进去看看再说吧。”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郑晟冒险亲自来下坪,是因为这一战关系才真正关系弥勒教的命运。协助坐山虎攻取下坪,才等于正是宣告弥勒教势力在罗霄山的存在,同时为自己夺取一份生存空间。
靠别人施舍不是长久实际,需要什么要自己去争取。坐山虎现在把弥勒教信众看做鱼肉,他唯有把下坪扔出去,让饿虎去争着去吃更美味的食物。
出笔架山走了三天,地势变得平坦,群山环绕下有一片丘陵,矮山夹着肥沃的土地,这里是罗霄山里的珍珠,是山里最好的产粮之地。
下坪是依靠山坡建立的土围子,土墙高约一丈,四周修建了七八座箭塔,这里足有*百户人家。周边的山民喜欢来这里做生意,兜售山货,每逢三六九大集,这里热闹的像过年。
郑晟担着挑子跟在杨老汉土围子门口,两个守卫拦住去路,“哪里来的。”
杨老汉谄笑着站出来,“爷,我是小高庄的杨老汉,山里的货郎,认识你们的杨里长,这是我侄子,我年纪大了,想带着他走走山路,在这一行找点饭吃。”
“你认识杨里长?怎么没见过你了。”守卫将信将疑,用长枪杆敲打竹筐,示意郑晟把挑子放下来。
一个汉子掀开竹筐的盖子,伸手在干货里一顿搅和。
“我以前常来,这段时间卧病不起,”杨老汉取出两包早就打包好的干笋,悄然递过去,“两位爷,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包笋干……”
持枪的汉子顺手接过去,“算你识相。”
忽然从土墙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个人我认得,小高庄的老杨。”
郑晟抬头,土墙喊话的人脑袋已经缩回去了。
“好嘞,”检查的汉子嘴里答应着,还是认真检查了另一个筐萝,才放两人进土围子。
下坪的检查比翠竹坪要严格的多,这里离笔架山近,又没有信奉明教的山民做外围防护,没有翠竹坪的底气。
今日九月初六,是逢六的大集,下坪集市里人挤着人,许多店铺伙计来这里贩运山货。山货在这里价格低廉,运到县城要涨三倍的价格,贩运到省城要涨七八倍甚至十倍以上的价格。
杨老汉挑着担子刚走进集子,摊子还没摆下,一个身穿青色的中年汉子喝出一条道路走到他面前:“老杨头,你跟我过来下。”郑晟听出来是刚才城墙上那个人的声音。
杨老汉抬头,忙弯腰作揖:“杨里长。”他稍一犹豫,回头不放心的嘱咐郑晟,“侄儿,你看好货摊,我跟杨里长去去就来。”
杨里长打断他的话,“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郑晟心中咯噔一跳,不是刚刚进坪就遇见了麻烦。
“里长,我们都走了,这货摊没人看啊。”杨老汉苦着脸。
杨里长不耐烦的打断他,“在围子里,知道是我找的你,谁敢动你的货物。”
“是,是。”杨老汉点头哈腰。
“这是你侄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杨里长上下用怪异的眼神打量郑晟。
“他从小到大都在山里,没见过世面,我老了,走不动山路了,想把这货摊让给他,才带他出来走走。”
杨里长点头,背身往外走,杨老汉与郑晟对视一眼,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山里的货郎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要得到山民的信任,才能换取东西。山里不用钞,常以物换物,因此常有赊账欠款的事情,杨老汉一副担子诚信返货几十年,在山民中颇有名声。他一辈子没娶妻生子,把家业托给远方侄子也说得过去。
两人跟着他走进一个土屋。屋子门口有两个乡兵守卫,里面很宽敞,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柄腰刀和一张弓。
杨里长面朝大门坐下,双手按在膝盖上,“老杨头,你常年在山里走动,最近听说过什么消息没有?”
“什么消息?”杨老汉不解。
杨里长脸色不悦,心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山里最近没什么动静吗?”
“大人问的是弥勒教乱党吧,”杨老汉恍然大悟,“半个月前在下乡那边被官兵剿光了,这两三个月没听说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