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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火君王-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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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经过了七八座十几户人家的小山坡,他们走了两天,走进两片山湾。山湾当中夹着一片开阔地,两边的山坡上开满了映山红。山湾的尽头是一块馒头般的山坡,表面凹凸不平,长者嫩绿的青草。

    张宽仁径直走到馒头般的土包前停下脚步,大鹰放下竹筐,取出肉、鸡、鱼三牲,小鹰取出背了一路的纸钱。

    “月儿,磕个头吧,你的父母都葬在这里,他们是被蒙古人杀死的。”张宽仁不能说出埋在这里明尊弟子精准的人数。那时,他还小,父亲认为给这些人收尸已算是讲教内情分。

    当时下葬的很匆忙,官兵盯得很紧。他们不敢把死难教众葬在翠竹坪附近,花了不少钱财贿赂小吏,总算是找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能让死难者入土为安。

    张月儿屈膝跪在松软的草地上,默默的叩了九个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记不起爹娘的模样,也记不起埋在仇恨。她恨蒙古人,但不是因为爹娘,义父和义母同在张家湾被杀死,那是她心里清晰的恨。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张宽仁从小鹰手里接过纸钱在空中挥洒,铜钱大的纸钱随风翻滚上坡顶。

    张月儿跪着直起腰,看灵动跳跃的淡黄色的纸钱,神色有点发呆。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张宽仁打着火石,黄色的火苗从纸堆上升腾起来。

    “起来吧。”

    他跪在张月儿下跪的地方,干恭恭敬敬的跪下叩了三个头,起身站在一边。大鹰和小鹰等几个随从依次叩头,他们都是张宽仁最信任的人。

    “走了四天路,只为了来这里一拜,总有一天我来不了这里,大鹰、小鹰,到那时候,你们要替我来祭拜。”

    “是,少爷。”

    埋在这里的人与张宽仁素昧平生,六年前他还没资历参与那场争斗,但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他是替父亲来的,在心底深处,他无法认为这些人的死与父亲没有关系。

    他年纪轻轻被父亲推上明尊光明使之位,可前任的光明使就埋在眼前这片草皮下。他不稀罕这个劳什子光明使,但也不会莽撞的追随彭祖师造反,他活在不甘心中,却又无法踏出那一步,这是藏在他淡然外表下的纠结,无人知晓。

    祭拜只需片刻,一行人踏上归途。他们路上借宿在小村落里,张宽仁的名号在这里通行无阻。

    离清明还有些时日,今年的祭拜提前了一个多月。

    张宽仁做出这个决定是逼不得已。从去年秋天起,官兵便在翠竹坪中长期驻扎下来,并接管了部分乡兵。他一直以来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为张世策效力,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对朝廷不合作的态度。张世策一直在盯着他。

    近日张世策回城大婚,他抽空把祭拜的事情给办了。等张世策回来,他便又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张家少爷。

    明尊死难弟子埋葬之地在这一片不算是秘密,因为父亲明令禁止教众前去祭拜,再加上与死难者有关联的人留下来极少,那里才变得如此冷清。如果他的行踪被张世策发现,也许会给张家带来麻烦。不喜父亲的作为是一回事,但他终究是张家人。

    离翠竹坪尚有七八里路,张宽仁便发现形势异常。

    官兵督促翠竹坪的乡兵守在各个路口,检查每一个经过的陌生人。他这一年深居简出,许多官兵不认得他,好在乡兵都知道他的身份,一路畅通回到坪子里。

    几个人刚进大门,侍从前来通告:“少爷,老爷叫你一回来就去找他。”

    张宽仁示意大鹰和小鹰两人先去歇息,径直往后院书房而去。

    房门虚掩,他站在门口轻咳一声:“爹,我回来了。

    “进来。”

    张宽仁刚推开房门,里面传出劈头盖脸一声骂:“你去哪了?”

    “我去……,”张宽仁略作停顿,“我带月儿去看她的父母了。”

    “你疯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老头子挥舞拳头,怒不可遏。他一直是疼爱儿子的,但耐心有时像一张薄纸,一捅便破。

    张宽仁不像与父亲争吵:“是的,过去了。”

    “你去哪里了?”老头子冷笑,仿佛看穿了张宽仁的心思。

    “我……”

    老头子脸色很紧张,“不许骗我,郑晟劫持了千户大人的迎亲队伍,与你有没有关系。”这是决不能犯的错误。

    “什么?”张宽仁震惊。

    老头子松了口气,儿子的反应让他心中悬起的大石落地。

    “郑晟劫持了送亲队伍?”张宽仁无法想象,这究竟得有多大的胆量。

    “新娘子被盗贼带走了,官兵被射杀了三十多人,千户大人快疯了,正在调集各家乡兵围追堵截,绝不能让郑晟把于家小姐带回山里,否则他也没脸在武功山呆下去了。”

    “啊,”只片刻功夫,张宽仁恢复了从前淡然的模样,“新娘子被劫持走了,带不带进山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句大实话,新娘子被劫持走了好几天,还能如从前一样娶回家么?

    老头子盯着他道:“这给你没关系,你要记住对我的承诺,绝不与弥勒教人有来往,要知道,他们触怒了一头发疯的野兽,这是官兵的奇耻大辱,一定要死人。”

    “是啊,要死人,”张宽仁垂下头:“不是已经死人了么。”

    “闭嘴,”老头子恶狠狠的训斥,“你回到你的院子里,在这件事没有结果之前,不许出门。”

    “嗯。”

    “嗯,你不该带张月儿去那里,”老头子不停的摇头,“月儿的年纪大了,该给她找个夫婿了,女人有了男人就不会胡思乱想。”

第151章 最可怕的对手() 
张宽仁没有在意父亲最后说的话。。访问:。。

    两件事都无法改变,现在翠竹坪里不是他说话算数,所以他只能呆在家里;还有,月儿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在元朝,‘女’孩很少有过十四岁还没许配人家,十二岁左右嫁人是常见的事。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老爷子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大鹰和小鹰可以及时向他传达坪子里的消息。

    事情一步步滑向老爷子预料的方向。次日,有消息传来,在武功山以东巡逻的乡兵发现了山贼的踪迹,他们被山贼袭击,死了五六个人。那些善于在山里狩猎的猎户不是那么好抓捕的,他们是长着獠牙的野兽,随时可能扑上去咬尾随者一口。

    张世策不顾年后山里发生的变化,强行派亲兵前往茨坪,企图联合杨祝两家拦截出山的山贼。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外围的追兵虽然能抓住山贼的踪迹,但在深山老林里对猎户们束手无策。但茨坪加入后就不一样了,茨坪封住下坪寨出山的道路,如果杨祝两家愿意帮忙,他们很有可能截住郑晟。

    张世策已经不再抱有救回于凤聪的希望,但他的没过‘门’的夫人绝不能被山贼掳走,哪怕只能夺回来一具尸首,他也必须要用尽全力。这是大元朝廷官兵的脸面。

    武功山的乡兵聚集后从西北方向南方移动,张世策深知茨坪寨在山贼的威胁下,未必敢帮他,唯有调动大股兵马‘逼’近茨坪,给茨坪寨被欺辱的乡民一点信心。至于有多大可能‘性’,对于一个身负夺妻之恨的人,不要跟他说理智。

    ‘春’雨连绵季,张嗣山奉命率茨坪寨四百兵丁加入行军队伍,向茨坪方向进军。

    张宽仁坐在书桌前,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卷书卷盖在脸上,他视线的余光从缝隙中看向窗户外。

    雾气在蕉叶上缓慢的凝结成水珠,滴落而下。天气很‘潮’湿,到采摘‘春’茶的时节了。往年此时,翠竹坪里到处是贩卖‘春’茶的商贩。今年……?战争开始了。可是每年张家一大半的收入来自山货。

    外面已天翻地覆,他哪里还有心情看书。郑晟此次行动之前竟然没有向他透‘露’一点消息,让他惴惴不安。

    郑晟劫持了于凤聪做什么?原因显而易见。听说一向冷静的张世策已经连续两个夜晚没有睡觉,夺其所爱方能‘乱’其心志。他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猜茨坪寨那里十有*是个陷阱。去年杜恭就是在那里被‘诱’骗折戟丢掉了‘性’命,今年郑晟用更狠辣的招数让另一个汉军千户失去了理智。

    这是郑晟惯用的计策,否则他怎会费尽心机,以身涉险。难道他想抢于凤聪为压寨夫人?张宽仁无声的笑。脸部肌‘肉’的松动让书卷失去平衡,斜滑向他的‘胸’口。

    他听说过温汤于家的大小姐,有好事者曾经把他与于家小姐相提并论。于凤聪长相俊美,英气勃勃,但是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所以,他认为郑晟也不会在乎这种‘女’人。

    “少爷,少爷。”小鹰走到走廊下,正在清除木屐下的淤泥,不敢‘弄’脏了书房的地面。但是看他的模样,分明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怎么了?”

    “张月儿,”小鹰气喘吁吁,“月儿要见你,怎么也拦不住。”

    张宽仁拿起书放上桌面,想起父亲前日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事?带她进来。”

    小鹰停止了扒鞋底的泥巴,转身朝外走去。片刻之后,他领着一个少‘女’走进来。张月儿身穿粗布麻衣,两只手紧攥在身前,低垂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月儿带着哭腔:“少爷,求求你,替我向老爷求求情,我不要嫁人。”

    “嫁人,”张宽仁走出来,“老太爷把你许配给谁了?”

    张月儿来翠竹坪后一直在张家为奴仆,做一些‘女’工杂活。张金宝在时很照顾她,张金宝走后,张宽仁曾对管家提及过张月儿,但他的身份不可能对一个下人太关注。

    小鹰嘴快:“张泰然!”

    张宽仁知道这个人,是张家护卫中的小头目,也算是后起之秀,老爷子不算亏待月儿。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张月儿的眼神怯生生的,但声音非常坚定。

    张宽仁看‘女’孩的模样,感觉异常棘手,“你是有什么想好的人么,可以告诉我,我去找老爷说。”

    月儿的脸上泛出两片红晕:“没有。”

    小鹰笑着‘插’嘴:“‘女’人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张月儿咬的嘴‘唇’出血,颤声道:“不,我不要嫁人。”

    “‘女’人都要嫁人的,老爷给你挑了个不错的夫婿。”张宽仁有点无奈。他不是张金宝,不与月儿沾亲带故,他带回月儿,把她在张家安顿好,便算是已经费了心思。眼下罗霄山的局势非常紧张,张家的乡兵正在走向陷阱,他没有空暇去猜一个‘女’孩的心思。

    张月儿滴下两颗泪珠,斩金截铁:“我不要嫁人!”

    张宽仁见‘女’孩强行鼓起勇气的模样,想起埋在山里草坡下的尸骨,心中忽的一软,“你既然不想,我跟老爷说一下,先不着急嫁人,你先回去吧。”

    “少爷真的帮我说么?”月儿将信将疑。

    小鹰‘插’嘴:“少爷这么会骗你。”

    张月儿屈身福了一福,“多谢少爷。”扭腰款步出‘门’而去。

    眼见张月儿走远,张宽仁无奈的摇摇头,很快又把心思收回到罗霄山的局势上。如果茨坪是陷阱,各村寨乡兵冒失进军极可能会损失惨重。这次张世策莽撞的调集兵马,有无数破绽。

    首先敌我不明,茨坪寨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尚不清楚。在张宽仁看来,茨坪寨站在弥勒教的一边比站在官兵这边可能‘性’更大。

    再者,敌我实力强弱分明。几千官兵进山剿杀不了山贼,他绝不会以为几十个山寨凑成一两千人马能对付得了凶残的盗贼。

    最后,兵书上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张世策调兵很急,各家土围子的乡兵自行带了一些粮食,但肯定撑不过十天。如果听张世策的命令贸然进军茨坪寨,得不到补给,到时候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还有,眼下正是‘春’荒季节,张世策调走大批青壮,各家族长只是不敢在气头上反对他,哪里有人心甘情愿陪着他疯。

    说到底,被抢走的是别人的媳‘妇’,旁观者不心疼,张宽仁也一样。他甚至乐意见到张世策吃瘪。

    想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他决定去找父亲把事情说明白。如果能让翠竹坪的兵马撤回来,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无法心安理得的看着家族中的‘精’锐坠入陷阱。以他对郑晟的了解,弥勒教人绝不会因为对面是翠竹坪的人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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