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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一两头骡马驹,在院子里乱跑。
说来,只有这个中院,与前后院皆不同;或者说,说是一个中院,其实也没有院子,只有那条与前后院相连,能同时并排过两辆马车的通道。通道南侧,也就是那排与前后院连成一体的高房子,是烧锅的厨房,北面则是一所更大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也不是房子,是一个很大的棚,说棚也不完全是棚,东、西、北三面皆有墙有窗,只有南面,紧挨通道一侧,又完全敞开着。说它大,更是比五亩地大的地方还要大。棚顶皆挂着瓦,棚下又用一排排木柱支撑着。
再看棚下地上,除了一个紧挨一个长方形池子,即所谓发酵酒用的窖池外,棚的中间位置,东、西还各有一个粗如粮囤的甑筒。说是甑筒,老辈人又不称它为甑筒,皆称甑口。所谓甑口,也是烧锅上的一种称谓,是泛指烧酒这个地方的意思。正如烧锅,也不是只指蒸酒的器具,也是烧锅上的一种称谓,泛指整个烧酒作坊一样。
这天,张树亭早早来到甑口上,就见此时,东、西两个甑口上又都各围了十几个烧酒汉子,已经开始在那里忙碌了。细数一数,一二三四……每个甑口上又都各围了十三个烧酒汉,拉料的,拌料的,起池的,装甑的,拉风箱烧火的,在甑顶的天锅里不断加凉水的,用酒娄接酒的——这些术语你或许听不懂,但那种忙成一团的情景,你是绝对能够想像得出的。
再看这两个甑口上了,每个甑口上又各有一个大师傅,也就是现在所谓班长,不断地察看每个伙计手上活计的进展情况,同时,嘴里还不时喊着各种口令:
“开盘!”
“起甑!”
“扣盘!”
“天锅加水!”
“追火!”
……
说起老辈人这些烧酒术语,你或许又不懂,但大师傅的每一个口令,却都关系到每一甑酒烧出的好坏和多少。这些口令,与其他烧锅甑口上大师傅喊出的口令也大同小异,但喊出的“火候”不同,烧出酒的酒质也同样不同;或者说,一个大师傅什么时候喊出这些口令,完全取决于这些烧酒大师傅的烧酒本领。
而作为东家,张树亭所能做的,就是要看各种料的入池发酵,或入甑蒸馏的配比。其他烧锅的东家,或许也要察看这些配比,但掌握的配比量不同,酒的质量也同样不同。
闲话少叙,再说张树亭,先来到西边这个甑口上。负责这个甑口的大师傅姓崔,名大海,五十来岁年纪,长一张瓦刀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向伙计们喊起口令来,却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另一个甑口的大师傅则姓霍,名洛毛,也是五十来岁年纪,长一张圆脸,倒爱说笑,但向伙计们喊起口令来,倒没有崔大海声音洪亮。
这时就见崔大海见到张树亭,也不搭话,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张树亭也不管他,待来到近前,便径直走到正在流酒的“流子”前。我们说,所谓“流子”,是一根经过甑筒顶部的天锅,把甑筒中热气腾腾的酒引出的管子。说它是“流子”,也是烧锅上的一种术语。
就见张树亭来到“流子”前,蹲下身,从守在这里的伙计手中,接过制作如同小男孩鸡儿一样的盛酒小容器,从“流子”上,接了一“鸡儿”热腾腾的酒,先是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喝罢,将“鸡儿”重新送回伙计手中,也是什么也没说,接着,站起身,又朝正在挖窖池的两个伙计走去。
这时,一个一人多深的窖池已经挖下三分之二。张树亭本是穿了夹裤夹袄来的,这时就见他脱下夹袄,放到一旁,只留里面的一件白洋布小褂池中一名伙计爬上来,自己跳下。
待跳下,又先仔细察看了一遍池壁,池壁上,那层早已变成暗蓝色的酵泥完整无缺,接着,又低头,伸手抓起一把发酵好的酒醅,放在鼻下闻闻,闻罢,又放在嘴里嚼一嚼,然后,又抓起刚才伙计留下的那把木锨,与留在池中的另一个伙计一起,起起池来。直到将窖池里剩余的酒醅全部起出,又看到整个空下的窖池完全如初,这才跳上池来。
这一通干下来了,就见张树亭早已大汗如雨,但也不管,这时才见他径直朝大师傅崔大海走去。
张树亭:
“崔大师傅,今天立冬,按节气,也该多投粮了。”
说罢,低头又似乎想了想,道:
“往年立冬过后,都是加八斗,从明天起,每个窖池就多加高梁十斗,玉米一斗吧!”
说罢,又是低头想了想,道:
“小米,每个窖池就多加半斗吧!”
崔大海没有答话,先伸手抓了一把脚下的酒醅,像张树亭那样闻了闻,接着又张嘴尝了尝,半天才道:
“今年天凉的早,要说加粮,也早该加了,只是小米加得少了些吧?”
说罢又说“
“老东家活着的时候,每到加粮节气,小米可都是加一斗呀!”
张树亭:
“每个窖池加一斗小米的老规矩,我也清楚,可是今天秋上大涝,我怕明年春上小米接不上趟呀!”
崔大海就不再说什么。又低头干活。张树亭又朝东面霍洛毛的甑口走去。可他还没有走到霍洛毛的甑口前,就听南面的敞口位置有人喊他。
再听,喊他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店堂掌柜祁占奎。就听祁占奎喊:
“东家,王知事来咱烧锅了!”
第十二章 惊人之举()
再说张树亭,在自家甑口上,与大师傅崔大海说完话,正欲往东边甑口来,就听门口祁占奎喊他,说王知事来了。
待扭头看,就见站在甑口敞口处的,除了祁占奎,果然还有一人,细一看,这人又不是别人,正是知事王琴堂。就见王知事身边还有一人,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县实业科副科长小马。
就见祁占奎喊过张树亭,王琴堂倒也没有停住脚的意思,仍往里走。张树亭见了,也急忙往外迎。一任县老爷能亲自光临南烧锅,在他的记忆中,恐怕还是头一次。或者说,南烧锅张家对官府一向不感兴趣,官府对张家也一向懒得理睬,尽管南烧锅是一家不错的烧锅,尽管在民国成立的这年春上,他爹张根茂还被推选为县议会议员。关于这一点,与北烧锅主人张连启又恰恰相反。
正因为此,一见王知事亲自光临烧锅,且正往甑口里来,张树亭内心便有些发慌。说来这与上次,他与祁占奎到县公署门口截住王知事告状还不一样,主要还是心情不一样,一去一来,自是两种情景。这若按大清朝时的规矩,每遇县老爷光临,都要净水泼道,净水洗脸,穿戴整齐。
但此时,不但没有来得及打扫庭院,净水洗脸,丢在崔大海甑口的夹袄也忘了穿了,只穿一件白洋布小褂;本来想着去洗一洗手,这时也忘记洗了;或者说,张树亭本来要去洗,见王琴堂一直往里来,也顾不得洗了,急忙迎上去,也是慌张,还隔有好几步,就冲王琴堂一抱拳,学着戏文里的样子道:
“知事大人光临润泉涌烧锅,小民张树亭不胜荣幸!欢迎欢迎!”
王琴堂一见,却急忙摇手道:
“都民国了,称呼上一定要改改了,这里没有大人,你就称我王知事吧。”
说罢,又看一眼张树亭,爽快道:
“今天我来,一来是看;二来安肃烧酒远近有名,如何进一步发扬安肃酒业,也想来听一听张掌柜的意见。”
前面已经提到,正因为张家对官府不感兴趣,官府也很少有人来烧锅。所以,见王琴堂突然来到,一方面张树亭没有接待官府人员的经验,不知如何来接待这位县老爷:另一方面,又不明白县老爷所说看是何意思,更不知为进一步发扬安肃酒业,县老爷要听他何意见,一时间,又不由怔住。
见张树亭有些发怔,王琴堂也不由一笑道:
“不如张掌柜先带我在烧锅各处走走,咱们可以边看边聊!”
王琴堂不说带他在烧锅各处走走,张树亭还有些发怔,不知如何回答县老爷,见王琴堂说要带他各处走走,不由精神一振,道一声:
“知事请!”
他们本来在甑口上,张树亭自是先带王琴堂看了窖池、讲了如何用粮食发酵酒,又如何从发酵好的酒醅中蒸出酒。王琴堂看了很感兴趣,尽管并不太喜欢喝酒,还是品了正从“流子”里流出的酒,不但品了“流子”里流出的酒,还在有着十盘大磨的磨坊里,在十头蒙头叫驴拉着磨盘飞快旋转的间隙,和磨盘旁伙计的上蹿下跳间,看了如何将高粱、小米、玉米等粮食粉碎成颗粒状。
这磨坊,说来就开在甑口的最北侧,与曲房相连,或者说,甑口北侧的西北角是磨坊,东北角则是曲房。正因为紧挨着,不仅在磨坊看了叫驴拉磨,还在热气腾腾的曲坊里,看到热得只能光的伙计,如何将粉碎好的大豆、大麦、小麦、碗头掺在一起,制面砖头状的曲块它们发酵。
王琴堂本来兴致很高,待看罢甑口、磨房、曲房,兴致越发高涨起来。只是此时张树亭还不知道,在来南烧锅之前,王琴堂已经去过了北门外的聚和永烧锅、城西的聚酒仙烧锅和城东的德义昌烧锅,又分别与聚和永烧锅东家张连启,聚酒仙烧锅东家祁凤池,德义昌烧锅东家赵子龙进行了座谈。
这些东家,都比张树亭年长着许多,都是四、五十岁年纪。如果不是那天一大早,因祁占奎与北烧锅契约一事,与祁占奎一起告到县公署,王琴堂还不清楚有名的润泉涌烧锅主人原来竟是一位年轻人。不知道南烧锅主人是位年轻人,王琴堂还想着接下来,就如何进一步发展好安肃酒业,找南烧锅主人好好聊一聊,待那天一见张树亭,清楚后,王琴堂也一下改变了主意。本来想着接下来,先来南烧锅,最后又先去了北门外“聚和永”、城西“聚酒仙”和城东“德义昌”,待一套思路基本形成,这才决定来南烧锅。
正因为清楚南烧锅主人是一位年轻人,即便是来南烧锅,王琴堂也没有抱太多希望,但南烧锅毕竟又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烧锅,不但有名,就连范阳道署长老乔,都喝润泉涌烧锅产有酒。所以,王琴堂又是不得不来。
可是,待来后一看,又是让王琴堂暗暗吃了一惊。这样的场景,在其他烧锅可是从没见到过;或者说,“聚和永”“聚酒仙”“德义昌”也皆有甑口、磨坊和曲房,但哪一处——在王琴堂看来——都没有这里场面壮观。不但壮观,这里的伙计,动作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有板有眼。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把一座烧锅治理成这样,一时间,对这个年轻人,王琴堂又刮目相看起来。
待各处转罢,王琴堂也欣然说出了他的设想。
王琴堂的设想,说来也简单,王琴堂到任前,第一个知晓的就是安肃烧酒,到任后,他更希望这一产业能够进一步发扬光大。于是,就准备动员众烧锅主能够进一步增加窖池,扩大产能。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设想,别的烧锅主没有反对,或者说,无论是聚和永”的东家张连启,还是“聚酒仙”的东家祁凤池,或“德义昌”的东家赵子龙,对知事大人的这一设想,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都说别的烧锅怎么做,他们也会跟着怎么做,坚决知事的工作!但张树亭却不行,待王琴堂刚说毕,张树亭就坚决地摇了摇手。
张树亭:
“那样做,绝对不行!我第一个反对!”
大家一听,不但王琴堂愕然,小马听罢愕然,就连一直跟在一旁的祁占奎听罢,也不由一脸惊愕地看张树亭。
王琴堂:
“为何不行!”
张树亭的理由也简单,张树亭告诉王知事,烧酒业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老”字,即所谓窖池越老越好,越老才越能出好酒,才越能卖好价钱。新窖池却不行,就说不定哪个牛年马月才出好酒了,弄不好还会砸了几百年树起的老牌子。
说罢,见王琴堂仍是不解,又说:
“别的烧锅谁愿增加产量谁增加,润泉涌烧锅是断然不会的!”
王琴堂见张树亭态度坚决,不由怔在了那里。但王琴堂毕竟是王琴堂,虽觉尴尬,但仍是亲切地笑笑道:
“我所说只是一个设想,最终如何,大家还可以坐下来再谈论,王琴堂还是希望张掌柜能够认真考虑为好!”
没想到,张树亭听王琴堂这一说,又是摇手,道:
“不用考虑,润泉涌烧锅绝不会这么做!”
如果张树亭不再次摇手,刚刚有些缓和的气氛,也就不再那么尴尬,但见张树亭再次反对,王琴堂脸色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