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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居心叵测。心里有了这种先入为主,他从一开始就对薛念祖没什么好感。
其实像冯鹏金这种性格,若不是有冯叙雍严厉的家训高悬当头,家规森严管束,他没准就是一个放大版的败家子杨建昌。
……
“严先生,旁人都道冯家根深叶茂、财大气粗、亨通四海,其实如今已经是初现颓势,除本省、蒙古及西北一线外,北平、上海、天津、山东等地,商号生意勉力维持,票号生意日渐萎缩,盈利降低了何止数成。所以,今后还要拜托严先生居中调度筹划,鹏远我儿在外苦心营运,勠力同心将我冯家的生意再创辉煌,老夫年事已高,若能见到冯家重兴,复吾父一代之鼎盛,也就放心了。”
冯叙雍轻叹一声,向严维樊抱抱拳。
严维樊起身向冯叙雍深鞠一躬:“老东家知遇之恩,维樊岂敢不殚精竭虑、效犬马之劳?!”
冯叙雍哈哈一笑:“老夫知严先生,严先生也知我。老夫看重严先生,首先在于信义二字。严先生在太原亨得利商号畅行信义,不弄虚伪,慎始慎终,老夫甚为欣赏。严先生之于冯家或是冯家之于严先生,老夫想都是如鱼得水、相得益彰了。”
“老东家过誉!”
冯叙雍笑着又转头望向薛念祖:“听闻薛东家年纪轻轻,这酒坊生意已是兴旺发达,而为人更是仗义疏财,假以时日,将来必是我晋商之翘楚。”
薛念祖笑了笑,拱手道:“冯伯父过奖。鹏远大哥过去曾与我讲,伯父一生以信誉徕客,以义待人,信义为先,利取正途。冯家乃是晋商之领袖、之楷模,晚辈后进,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人,都当以冯伯父马首是瞻!”
“运昌隆虽是小小酒坊,但念祖自问不哄人、不骗人,该得一分是一分,从不赚昧心钱。此外以信为重,义字当头,绝不见利忘义。”
冯叙雍拍手鼓掌:“说得好!难怪鹏远对薛东家的赞不绝口,老夫观小哥儿沉稳有度、举止有节、进退有方,日后必成大器。老夫这里再送你八个字:胆大心细,智圆行方。”
从“薛东家”到“小哥儿”,这种称谓上的无形变化,足以看得出冯叙雍对薛念祖的赞赏认可。
“伯父教诲,念祖谨记在心!”
“好好好!”冯叙雍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厅。
冯叙雍平时很少如此盛赞他人,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晚辈后进商界的后起之秀。之所以如此,除了冯鹏远的荐举赞赏之外,就是今日薛念祖给冯叙雍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如果薛小哥儿有意,不妨出资在我冯氏票号入个份子,做个股东,年底可坐地分红,一本万利。”冯叙雍抚须微笑:“单纯开酒坊做生意,将来的成就终归有限。不如一边酿酒,一边投资商号、票号,老夫觉得以薛家小哥儿的精明强干,很快就能在票号钱庄行当中闯出自己运昌隆的金字招牌来。”
冯家票号和商号拥有大大小小的股东众多。山西权贵、各地晋商,出资额度不一,所占股权不一,年底统一结算,按比例分红。冯叙雍主动提出来让薛念祖入股,当然是一番提携晚辈后进的美意和善意。
薛念祖自然心知肚明,心下颇为感动。但他想起来之前冯鹏远在信函中的托付之事、也是他此次专程绕道来冯家拜寿的真正目的,稍稍犹豫,觉得还是仗义执言为好。
薛念祖一念及此,霍然起身,向冯叙雍躬身下去:“冯伯父,念祖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五十五章不计前嫌(4)()
冯叙雍笑了笑:“小哥儿但讲无妨,无论对错,敞开来说,都无伤大雅,老夫洗耳恭听。”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念祖就斗胆直言了。冯伯父,冯家先祖以茶马商号起家,但兴于票号银号。前清咸丰年间,大德公(冯叙雍父冯茂德)将冯氏商号改为票号商行,以汇兑为主,茶叶买卖为辅。在大德公的经营下,尔后二十年间,冯氏万通达票号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大票号,分号遍及全国,尤以西北为甚。”
“光绪十年,万通达票号的资本只有六万两白银,但光绪十三年,票号资本已经高达五十万两白银,冯氏家业鼎盛,不要说在山西,就是放眼全国,都是响当当的商贾大家,大德公名震天下。据说当时的山西巡抚到任,都要先来平县拜见大德公以示尊崇。”
家族荣耀被薛念祖娓娓道来,冯鹏金、冯鹏程及冯家众人面有傲然之色,严维樊心驰神往面色激动。
薛念祖的话没有半点过誉之词,冯家在冯叙雍的父亲大德公这一代创造辉煌,堪称亲手打造了一个庞大的民间金融帝国,影响力无与伦比。
这个时期的冯家,交结权官,上至皇室亲贵,下至州府县吏,四方笼络,八方疏通。光绪以来,陕甘封疆大吏、山西巡抚道员,几乎都与冯氏商业在经济上有交往。庚子事变,前清朝廷狼狈逃离北京,途经山西时,皇室还把行营设在冯家票号在陕西的总号,同时冯家还借给落魄的皇室几十万两白银,以解皇室西逃财政拮据之急,由此可见冯氏财势之雄和官府往来之密切。
这个时候的冯家,几乎成了前清朝苟延残喘的民间财政部长,尽管乱世战火纷飞,但冯家却还是获益匪浅。
冯叙雍抚须轻叹:“先祖及先父大德公呕心沥血,缔造了冯家的百年基业,自老夫起,其实都是坐享父祖余荫,实在是惭愧至极!”
严维樊起身拱手恭谨道:“老东家其实不必过谦。冯家在老东家手上业已发扬光大,如今冯家更是后继有人,大公子在外营运调度,其他诸公子在家理顺买卖,冯家百年的积累底蕴非同凡响,日后发展不可限量。”
冯叙雍“哎”了一声:“老夫数十年苦心耕耘,勉力维持冯家现状,其实颇为艰难。今后当有劳严先生了!小哥儿,言归正传,继续说,不要无谓吹捧,老夫要听你的下文。”
冯叙雍是何许人,自然知道薛念祖这番赞誉的开场白,只不过是为了他后面的话做铺垫。
薛念祖凝声屏气,缓缓道:“冯伯父,请恕念祖直言,票号生意如今难以为继,冯家应该及时转行,将资本和银钱投放到兴矿业、建工厂和流通贸易上去,只有如此方能长盛不衰,再造百年辉煌。”
冯叙雍闻言脸色一变:“小哥儿,你的这番话,可是鹏远授意而为吗?”
冯叙雍一听这就是长子冯鹏远的调调,只不过是皆薛念祖的口说出来罢了。
薛念祖躬身施礼:“是!这是鹏远大哥的意思,不过也是念祖个人浅见。”
冯叙雍沉默了下去。
在冯家是不是转型方面,他与冯鹏远存在较大的分歧。冯鹏远主张把冯家的财力尽快从票号上转移出来,入股山西矿业公司,同时兴办钢铁厂,学欧美日本一样振兴民族工业。但冯叙雍却认为票号钱庄是冯家的根基所在,不可轻易撼动。一旦动摇根基,冯家日后必将万劫不复。
冯鹏远苦劝再三,冯叙雍都坚持不从。
说穿了,这就是新派企业家和工业救国理念与老派晋商及传统经营理念之争。谁也很难说服谁,暂时谁也没有办法证明谁是错的。
冯家二少冯鹏金冷笑一声:“放肆!黄口小儿,你懂什么经营?我冯家为商百余年,我父更是领袖晋商三十载,冯家何去何从,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对于冯鹏远关停并转票号的设想,不但是冯叙雍反对,其他冯家人也大多颇有微词。除了见识和视野不够开阔之外,大抵还是因为票号牵动着冯家的根本利益,又与每一个冯家人息息相关。若是关了票号,投资其他产业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利润暂时难以保证,冯氏各家各枝百十口子人的分润利钱从哪里出?全府上下数百口人的吃喝拉撒,靠什么来维持?
这也是冯叙雍反对的关键因素。
作为冯家的掌舵者,冯叙雍输不起,也赌不起。若是赌输了,冯家就毁在他的手上了。
冯家姑爷顾兰生也在一旁愤然起身:“冯家票号生意兴隆,分号遍及全国。你这黄口孺子,竟敢大言不惭妄加非议,简直是岂有此理!”
顾兰生是冯家内宅与外戚人中反对最为强烈的一个。因为冯家票号在山西的买卖,主要还是控制在冯锦绣夫妻手里,假以时日,这部分生意没准就是姓顾的了。冯鹏远要把票号关了,从票号撤资,顾兰生岂能愿意。
薛念祖叹了口气,缓缓转身来凝望着气势汹汹的冯鹏金和面色不善的顾兰生,“两位,薛某无意对冯家的生意说三道四,只是实话实说,若是你们不愿意听或者是觉得毫无道理,就当薛某没有说过便是。”
冯鹏金冷哼一声,刚要继续斥责几句,冯叙雍咳咳清了清嗓子:“好了,老二家的,你不要激动,让薛家小哥儿继续说下去!小哥儿,说说你的看法。既然鹏远大费周折托了你来当说客,老夫就不妨听一听你的新思想。”
薛念祖深鞠一躬:“冯伯父,说句大不敬的话,冯家票号生意从前清设立户部银行开始,就已经开始衰败。民国以后,官办银行和洋人买办银行日益增多,冯氏票号的生意多数都被官办和洋人抢走,公私存款大幅减少。如果念祖没有猜错的话,最近冯氏票号正在裁撤各地分号吧?我上次从法国回来,途经上海,看到上海的冯氏票号已经更组为钱庄了。”
“金融是经济之命脉,关乎官府存亡和国家兴衰,所以官府要控制要官办,就是要把经济的主动权掌握在官府手里,不会再允许民间票号进行公款汇兑。此刻还有洋人的银行大肆进入我国,抢夺市场,长此以往,冯氏票号还能坚持多久?一年还是五年?若不及时转型收手,念祖斗胆说,不出五年,冯氏票号生意至少会减少五成以上。”
“更有甚者,当前乱世峥嵘,人心不稳。民间资本会寻找更可靠的官办银行和洋人银行来通存通兑……冯伯父,若再不审时度势,及时将被票号过多占据的财力转移出来,日后冯家将情何以堪?”
“言尽于此,还请冯伯父三思!”
薛念祖话音一落,顾兰生冷笑斥责道:“危言耸听,稚子之见!若再胡言乱语,定一顿棍棒将你打出冯家去!”
薛念祖皱了皱眉,有些怒起。
他来冯家给冯叙雍贺寿并帮着冯鹏远做做冯家老爷子的思想工作,怎么说都是一番善意。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实话,绝无半句夸大虚假,官办银行和洋人银行目前已经抢占了冯家票号大多数的生意,局势会越来越危机,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冯家的人也忒短视和狭隘了。
况且他远来是客,顾兰生不过是冯家一个外戚,就如此嚣张无礼,生生把薛念祖深藏于心的那点凛凛然给触发出来。
薛念祖心里很清楚,冯叙雍治家森严,若不是有他反对的态度在前、默许的姿态在即,顾兰生绝对不敢当着冯叙雍的面大放厥词失礼失态。而很显然,冯家票号必然牵动着包括冯家大小姐冯锦绣和顾兰生夫妻在内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否则顾兰生也不至于反弹这般强烈。
薛念祖眼角的余光掠过神色深沉的冯叙雍的面孔上,最后化为凛冽的刀锋落在顾兰生的身上:“薛某是不是危言耸听,自有事实证明。退而言之,薛某也不过是个人建议,听与不听,都在冯家,大姑爷又何必恶言相加,坏了礼数?!”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酒坊的东家,竟然敢在冯家吆五喝六,可笑之极。”顾兰生讥讽笑着,撇了撇嘴。
顾兰生再三咄咄逼人,恶语伤人,薛念祖就是再好的脾性也控制不住,况且他见冯叙雍还有故意试探和观察之意,就针锋相对道:“运昌隆酒坊是很小,由薛某亲手创办,从小到大,都是自力更生,每一块大洋也赚得不容易,不像大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冯家挡风遮雨,里里外外既有面子,也有银子,薛某实在是羡慕得紧!”
薛念祖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了:运昌隆是我薛念祖自己的,冯家却是冯家的,不是你顾兰生的,离开冯家你顾兰生什么都不是,还拽什么拽?
顾兰生被讥讽得面色涨红,嘴角哆嗦着。冯锦绣脸色羞怒,起身来扬手指着薛念祖怒道:“姓薛的,你竟敢言辞讥讽,对我夫君不敬,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冯叙雍深沉的目光投射过去,落在冯锦绣身上。冯锦绣凛然一惊,知道自己在父亲面前放肆无礼,已经触犯了家规。冯叙雍可以默许冯鹏金和顾兰生在言辞上对薛念祖略加试探,以助于他暗中观察薛念祖的为人秉性,但不代表冯锦绣可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