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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冠如与冯鹏远熟悉，对于这位朱家产业的接班人，冯鹏远倒是无意中跟薛念祖提过两回。
这都是客气话。
“我与鹏远兄是至交好友，听闻薛东家又是鹏远兄的兄弟，所以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也不必称呼我朱大少，我也不再喊你薛东家，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我年长与你，就斗胆喊你一声念祖老弟了。”
“如此甚好。”薛念祖自然不矫情。
两人拱手为礼，相携进了茶楼。
湖心亭平时人满为患，今儿个却被阔气的朱大少包了场。除了薛念祖这一拨客人之外，就是朱大少请来的几名陪酒的莺莺燕燕，衣着开放暴露，丰…乳…肥…臀，娇声沥沥，春光无限，看得尚秋云顿时面红耳赤，就主动离开去了湖心亭外看夜景，心里暗暗嘟囔着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在大上海，这种场合没有陪酒女郎基本上是不开宴的。这是上海纸醉金迷的标志之一。反正喝酒爽了，就带走过夜，费用由请客的人承担。
顺子在薛念祖面前，岂敢落座，尴尬之下，也就出来等候在门口。
薛念祖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和朱冠如身边的两名浓妆艳抹的陪酒女，笑了笑：“朱兄，念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勾当，再说她们在场，你我说话也不方便，就让她们散了吧？”
朱冠如哈哈大笑：“也罢，我本来想说念祖老弟你应该入乡随俗，来上海不玩玩就算是白跑一趟，但既然老弟你不好这一口，那咱们也不勉强。好了好了，赏钱照旧，你们退了吧。”
陪酒女郎乐得清闲，就闻声散去，从朱家下人那里拿了钱各归堂口。
朱冠如举杯：“请！”
薛念祖笑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他其实早就发现，朱冠如待客用的居然是自家的逍遥春。通过山西官方的分销渠道，运昌隆字号的逍遥春在上海也有得卖，只是暂时没有打开销路。薛念祖此番来上海，就是要择机建立运昌隆在上海的分号，彻底打响逍遥春和运昌隆的名号。
“不瞒老弟说，我是在山东济南喝过一次你们运昌隆的逍遥春，就念念不忘再也搁不下了。我平时待客，用的都是你们的逍遥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弟你赶来上海，为的就是打响逍遥春的名头吧？”
这是公开的事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薛念祖点点头：“正是。我想要在上海设立运昌隆的分号和代办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花魁争霸赛（2）（）
“若是老弟想要推销逍遥春，我倒是有个建议。”朱冠如撇开自己的真实用意不提，反而跟薛念祖大谈卖酒的促销手段。
“念祖洗耳恭听！”
朱冠如笑了：“老弟，你这趟来得巧，正好外滩要搞一场花魁争霸赛，动静很大，你们运昌隆可以趁此机会，出钱买断各路参赛名妓的宣传广告，我敢保证，不出一月，逍遥春的名号就会名动上海。”
薛念祖讶然：“花魁争霸赛？还请朱兄解惑。”
朱冠如就笑吟吟地信手拈来，为薛念祖解释这花魁争霸赛。
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妓女排行选举的娱乐活动。上海号称东方巴黎，青楼妓女不知凡几，类型多样，有书寓、长三堂子、么二堂子、宁波堂子、广东堂子、外国堂子最初是西班牙女子居多，后来各国人均有，而以白俄居多、东洋堂子日本妓院、咸肉庄又名韩庄、咸水妹等多种。
妓女一多，一些自诩风流的人物就想给她们弄个排名，如上海租界会定期举行花界“科举”，每年多达四五次，每次都由花间小报主持，文人们推荐，选举出状元、榜眼、探花来，有几年还按色、艺分别评选花榜和艺榜。
至于这一次的花魁争霸赛，就是升级版的花界科举，同时规模空前之大。活动由上海最大的娱乐场所之一新世界游戏场发起并主办，他们聘请《新世界报》设立编辑评选委员会，创办群芳选举大会，对象是全上海的所有妓女。具体操作办法是：选票每人一张，一张选票售价一元，选票上填写妓女住址及优点。
全“妓”参与，没有国籍、民族、学历之限制。
青楼女们一旦选上了，就会像当时的女明星一般，不但身价上涨，财源滚滚，而且找到了踏入上流社会的捷径，甚至有嫁入豪门做阔太太的机会。所以这些妓女们不甘于坐在家里等人评比，她们要登台竞选，表演才艺；有后台、财力充足的，还要散发传单，甚至在报上打竞选广告。各找后台，各显神通。
朱冠如说的打广告就是这个。
薛念祖眼前一亮，他心思活络，眼界开阔，自然明白朱冠如说的是一个绝妙的促销点子。若是运昌隆能成为本次花魁争霸赛的赞助商，占据广告资源，一炮打响不成问题。
“多谢朱兄指点，念祖受益匪浅。”薛念祖起身来向朱冠如深鞠一躬，就为了这个合理化建议。这有可能会给运昌隆广开财源，彻底打开上海的市场，至关重要。
朱冠如笑着起身还礼：“老弟太客气，客气了！”
“朱兄，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你煞费苦心让顺子回到运昌隆，又让他撺掇我来上海，就只是为了见我一面？”薛念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了。
朱冠如面色一肃：“我找老弟来，是想跟你谈一桩大买卖。”
“朱兄明言，什么大买卖？”
朱冠如沉吟了一下，凝声道：“念祖老弟是开酒厂的，我看你的逍遥春酒性之烈，世间罕有。你可知道，除了饮用白酒之外，还有一种与酿酒有关的产业，那就是医用酒精。其实酒精不光能用在医疗上，还有大量的用途。”
薛念祖点点头，以为然。
酒精生产的工艺跟酿酒类似，无非是高度多次提纯蒸馏而已。工艺流程有相当高的重合度，比酿酒更简单，更容易机器设备生产。
“目前国内酒厂虽然很多，但专门生产酒精的厂子并不多。据我所知，南京有一家，上海有两家，但是基本上都控制在外国人手里，上海这两家一家背后的大股东是日本人，另外一家是英国人。”
“还有一种小玩意儿，名叫花露水，念祖老弟可曾见过？”朱冠如笑了笑，从身边抓过一个玻璃瓶子，递给了薛念祖。
薛念祖仔细端详，打开盖子，一股带有花香和酒气的混合味道直冲鼻孔。他有些震惊：“朱兄，这种花露水作何用处？”
“驱蚊喷香，提神醒脑，是上海女子的最爱。念祖老弟，这样一瓶花露水要一块大洋，目前只有广东一家工厂生产，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成本极低，无非是酒精加香精勾兑调和而成……”
朱冠如说到这里，薛念祖就是傻子也能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我想在上海开一家酒精厂和花露水厂，但我不懂工艺技术，如果盲目上马，也斗不过外国人。可如果你我两家合作联营，那就可以崛起在上海滩，慢慢把洋人的厂子给搞垮！”朱冠如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急于结识念祖老弟的真正用心，不知老弟可有想法？”
朱冠如非常坦诚。
薛念祖沉默了下去。
朱冠如建议联合开厂子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但酒精厂和花露水厂，他之前从未想过，骤然被朱冠如提到当面，他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朱兄，这事有点仓促，可否容我慢慢想想？不出三日，我一定会给在朱兄一个答复！”
朱冠如大笑：“理当如此，好了，说完正事，我们就喝酒，今日你我兄弟相见，一见如故，定当不醉不归！”
……
朱冠如喝得酩酊大醉。
薛念祖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在返回冯家公寓的路上，薛念祖坐在朱家的小汽车里，一直在端详那瓶朱冠如送的花露水，他慢慢觉得开酒精厂和花露水厂是一个赚钱的买卖。某种程度上说，这种行业与酿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完全可以作为运昌隆产业的补充，而且成本低、售价高，在这方面得到的利润肯定会高于酒水。
而且他觉得朱冠如的眼光还不错。时下是乱世，战火纷飞，而医用酒精就有庞大的市场。
薛念祖渐渐就拿定了主意，可以联合跟朱家搞一个酒精厂和花露水厂，就设在上海。以此为依托，同时借助朱家在上海的资源和力量，不遗余力地推广运昌隆的逍遥春，他相信假以时日，自家的逍遥春一定能与历史悠久的贵酒和川酒分庭抗礼。
第一百一十二章花魁争霸赛（3）（）
虽然酒精厂和花露水厂的生意可以做，但如何跟朱家合作，以什么方式合作，薛念祖觉得还是要仔细斟酌，免得上了别人家的贼船，吃了暗亏。
他与朱家毕竟并无往来，与这朱冠如只这一面之缘。虽然印象还不错，但终归还是交浅言深、不太了解朱家，合作的意向自然可以谈，这没有问题——但真正进入实质性的合作，必须慎重。
而朱冠如通过顺子联系上自己——顺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顺子了，薛念祖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邃，尔后又笑吟吟道：“顺子，你觉得朱大少提议我们两家联营开酒精厂和花露水厂，这个主意如何？”
顺子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东家，当然可以做！东家和朱大少联合搞经营，在这上海滩上可谓是如鱼得水，这买卖一本万利，要是做得好，将来赚几个运昌隆都没有问题！”
“东家，现在兵荒马乱，对医疗酒精的需求很大，上海滩大大小小的医院，还有北平、天津、江浙一带，都从洋人那里高价进货，如果咱们自己开了酒精厂，以朱家在上海滩的根基和势力，何愁没有生意做。咱们中国人的钱，为什么要让洋鬼子赚了去？”
薛念祖面不改色，心中却是一动：顺子对促成自己和朱家的合作看起来非常热衷啊……而且这酒精厂的事情，自己之前都没有涉猎过，顺子出身卑微，他的眼光不可能比自己还要高，他之所以对酒精厂的买卖耳熟能详，原因只有一个：他跟朱冠如和朱家的关系，应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薛念祖为人谨慎，心思缜密，他还有更深的考虑。
酒精不但可以医用，其实还可以军用。而朱冠如想要染指的市场，必定是包括军方在内的大市场，而要打进军方的医疗体系中去，没有官方和军方的背景，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反过来说，既然酒精厂关乎国之命脉，官方岂能同意将这种买卖掌握在不可靠、不可控的人手里？
所以薛念祖担心朱冠如的合作提议背景复杂。
见薛念祖突然沉吟不语，顺子暗暗吃了一惊，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随便说话。他隐隐猜到，自己说话说多了，引起了薛念祖的怀疑。
薛念祖扫了顺子一眼，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顺子会坑害自己和运昌隆，他觉得自己看人不会看错。只是眼前的顺子多少有点让他看不透了。
朱老实亲自带车来湖心亭接薛念祖回冯家在上海外滩的公馆下榻。这一路上的灯红酒绿和霓虹闪烁，十里洋场的无尽繁华看得薛念祖眼花缭乱，顺子则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基本上不看窗外。
他在上海呆了年余，对于上海的浮华，早已习以为常了。
薛念祖有意无意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朱老实打听朱家和朱冠如。提及朱家这位十里洋场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哥儿，朱老实倒是评价还不低：“薛东家，朱家在上海和江南家大业大，朱家老爷子黑白两道通吃，跟青帮、红帮的老大堂口往来密切，又与租界的洋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在上海滩上提起朱保山，没有人敢怠慢。至于朱大少，虽然表面上花天酒地、浪荡逍遥，但实际上做人做事八面玲珑，颇有手腕。”
“朱家靠洋人起家，但对洋人却并不买账。”朱老实略一沉吟：“朱家想要跟薛东家合作联营开酒精厂，说白了就是想从洋人手里抢饭吃，这事啊，只有朱家能干、也只有朱家敢干。”
虽然都姓朱，但朱老实是山西人，冯家安排在上海的商号话事人，与朱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基于薛念祖与冯鹏远的亲密关系，朱老实断然不可能对薛念祖撒谎，故朱老实的评价应当是客观公正的。
薛念祖哦了一声：“朱家可有官府的背景？”
朱老实沉默了片刻，方才压低声音道：“薛东家，外界都传闻说，朱家老爷子早年有个情妇，后来改嫁了北平国防部的一位高官，曾经在直隶任军长，是当下赫赫有名的实权派……据说朱冠如就是朱保山跟这个女人的私生子。当然了，我这都是道听途说，不辨真伪。”
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