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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懿此等行为,是故意消遣,还是另有玄机?
众将皆是想不通彻。
从议事的帐内出来,诸将各自回营,忙活相应的事宜去了。
唯独吕布无事可做,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走在回营的路上,吕布很巧的碰见了戏策。
这个身躯羸弱的青年如今一袭粗厚棉袄加身,他拢了拢袖袍,主动迎了上来,眼眸中带有笑意:“将军,我观你眉头紧锁,是不是张刺史又要让你打头阵了?”
吕布摇了摇头,若是让他打头阵还好,他就怕张懿是一时兴起,只管愣头劲儿的往前冲,到时中了鲜卑人的算计,损兵又折将。
此次北征的士卒本就人数不多,若再折损些,想赢鲜卑人,就更难了。
“哦?张刺史居然要亲自上阵?”听完吕布的叙述,戏策的表情古怪,显然这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吕布对此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当时整个帐内的将军都持反对意见,可那张懿好像是吃下秤砣铁了心,谁同他说都不好使。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戏策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笑容,心中一边盘算起来:张懿敢玩这么大,要么是精神失常,要么就是稳操胜券。
不过咱们的张刺史看起来,并不像是患有精神失常的人,反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
戏策抿了抿嘴角,眼眸不知何时已经眯成一条细缝,那该如何做到稳操胜券呢?
一路走回至营中,戏策依旧没能想明其中关窍,但他隐隐察觉到,张懿这次,怕又是冲着吕布来的。
想了许久,戏策觉得有些乏了,他侧卧在地,给自己盖了两层厚厚的被褥。
时值周公召唤,这个即将应梦的青年猛地踢开棉被,连外套都顾不得披上,疾走至案桌前,从一卷空白的竹简上抽下一块竹条,笔走龙蛇。
小半柱香后,吕布看着竹条上的四个字,沉默了许久许久。
背后的胡车儿伸长脖子偷偷瞥了一眼,那竹条上的字迹狂草,他竟一字也认不出来。
第一五三章 大胜()
将窄长的竹条伸至烛火上方,看它慢慢燃烬,吕布眼中的火苗,却始终没有熄灭。
次日清晨,张懿点齐兵马欲往赤麓原进军,同卡祁一争高下。
临行之前,张懿又重新做了部署,说是怕鲜卑人从背后断粮袭击,令魏木生和高顺往东驻守稒阳;又恐战争会伤及平民,派曹性领着狼骑营护送百姓返回雁门。
从临沃到关内,距离之遥,就算狼骑营疾驰,也要花上三五日的功夫,如今带上这么一大帮子的老弱病残,没有一两月的功夫,怕是回不来的。
张懿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吕布不能公然抗命,只得抱拳应允。
待到曹性魏木生等人各自领命离去,张懿才开始率军出发。
目送着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去,吕布活络了几下筋骨,寻了处较为空旷的场地,画戟一刺,高大的身躯矫捷如蛟,搅动得这片场地如怒海翻江。
坐在一旁观望的戏策耳边风声呼啸,只见寒芒闪烁,分不清吕布在这一瞬间刺出了多少戟,倒是一旁的陈卫目光炙热,看得极为入神。
小半个时辰后,吕布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看得眼花头晕的戏策连连摇手,喊了暂停。
虎虎生风的吕布身形一顿,环绕身躯的那股磅礴气势瞬间消散不见。随手将画戟扔给陈卫,吕布大步走到戏策旁边,微微擦拭了下额头细密的汗珠,就地坐了下来。
寒风拂过,戏策将身上的棉袄又裹紧了几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戏策搓了搓发僵的手掌,呼出口白气,侧过头缓缓说道:“张懿此举,看来已经动了卸磨杀驴的心思,将军你还需多多堤防着才是。”
曹性魏木生等人被挨个调走,如今的吕布,除了手下几名近卫,再也调动不了任何兵卒。
“先生你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吕布有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话语间难掩自负:“鲜卑人想我死,张懿郑嵩也想我死,偏偏我吕奉先命硬,白门楼下都能死里逃生,又怎会败在他们这群宵小手中。”
戏策从吕布的语气里听出,身旁这头虓虎同样也起了杀心,但他还是好心的提醒着吕布:“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你谨慎小心些,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与此同时,戏策心里也多了一个问号。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吕布口中所说的白门楼,应该是在徐州治下的下邳城内,与这隔着十万八千里,那吕布又怎会去到那里,而且听他口气,似乎还在那经历过一场生死。
好在戏策并未刨根究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吕布,在最恰当的时机,一举拿下张懿。
临近日落,有传令卒从西边飞奔而回。
“捷报,我军大胜!大胜!”传令卒神情激动,挥舞着一面镶红边的小令旗,兴奋的喊了一路。
留守营地的士卒听到打败了鲜卑人,个个喜形于色,随着那报捷声,大声喝彩。
张懿不仅从正面击败了卡祁,还从鲜卑人手里夺下了飞云坞,一路穷追猛打,将以卡祁为首的鲜卑人逐出了五原。
一时间,张懿的声望在军中大涨。
既然胜了,吕布便按照张懿的意愿,拔寨移往五原。
张懿接管五原县,又占据了飞云坞,往西只要克复九原、成宜、西安阳三县,便能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大汉疆境。
此战若是功成,将来必定是万古流芳。
吕布走在飞云坞内的街道上,由一名士卒引路,去往张懿临时的议事大堂。
由于吕布的身高过于高挺,再加上‘飞将军’这个特殊的称谓,很快就引起了坞内士卒们的注意。
不少士卒在吕布经过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吕布数天之前受挫于卡祁之手,损兵折将,而张懿却轻松的就将卡祁击败,还一举夺下了飞云坞,这说明了什么?
在有心人的疏导引诱下,吕布当初驰援雁门也变成了以讹传讹,一人冲阵更是成了胡说八道。
许多不明真相的士卒开始相信,这个让鲜卑人忌惮的‘飞将军’,未必就真有外界传的那般玄乎厉害。
议事大堂外,吕布碰到了一个熟人。
胡海也没想到能在这里撞见吕布,砸吧着嘴,奚落起吕布,故意将声音拉得极长:“啧啧啧,这不是咱们威风凛凛的吕将军吗?”
这等小人,吕布连半个字都欠奉。
见吕布作势欲走,胡海哪肯就此放过,疾走两步拦在吕布身前,脸上一副取乐的神采,尖酸刻薄的挖苦着:“我曾以为吕将军本事通天,能击败将军的卡祁料想也是超群人物。直至前日一战,卡祁被张帅打得丢盔弃甲,本将当时就很纳闷儿,能输给这种庸才的吕将军,是故意放水,还是实力也就这样?”
胡海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吕布伸手将其一拨,微微侧头,露出个带有几分挑衅意味的笑容:“怎么,胡将军的额门不疼了?”
提及此事,胡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当初吕布令他当众难堪,丢尽了脸面。此等屈辱,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手中拳头紧攥,望着近在咫尺的吕布,胡海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也没有迈出。
他清楚的知道两人间实力差距,同吕布斗斗嘴皮还行,若真要拳脚相加,就算吕布让他一只手,他也未必能赢。
议事大堂里,坐有近二十位将军,吕布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
与外边的冷清萧瑟相比,堂内的气氛无疑是热闹非凡。
将军们手中握着酒盏,笑容满面,觥筹交错,张懿脸上亦是志得意满,容光焕发。
他叫吕布来此,并非议事,而是庆功,张懿就是要当众打脸吕布,借此告知众人,吕布能做到的,他张懿同样可以;吕布做不到的,他也一样能行。
听得堂中的张懿高谈阔论,吕布坐在角落里,轻勾起嘴角,只是笑笑。
众人喝得正为尽兴,一名斥候惊慌万分的从外边匆匆跑来,大声禀报着:步度根亲提五万大军驻兵九原,兵锋直指五原。
张懿摇晃着身子走到那斥候面前,借着胸中的滔滔酒劲,猛地一拍大腿,将众人惊了个正着,只听他哈哈大笑道:“来得好,传我将令,让三军将士今天好生歇息,明儿个随我一同前往破敌!”
诸将一听,霎时间酒醒大半。步度根此人,远非卡祁能比,先帝在世时,这步度根就是并州北境的一方祸害,朝廷屡屡征讨,都是无功而返。
如今又未作十足准备,倘若冒然交兵,怕是会吃大亏。
遂纷纷上劝张懿,应当从长计议。
张懿好似浑然不觉,将这些建议尽数否了,他端起酒杯,朝吕布比了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天,又要劳烦吕将军守坞了。”
第一五四章 风起()
在场的将军顺着张懿的方向,将目光投向吕布,其实在心底,他们更希望守坞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好。
吕布挺拔的身躯站起,简单明了的说了声:“领命。”
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
相比上次,这回的捷报吕布等了足足五日。
望着一路飞尘而来的传令卒,留守坞内的士卒们大声欢呼高喊,唯独站在望楼上的吕布,脸上凝寒若霜,大手扶于木栏,朝身旁戏策幽幽叹了声:“看来,又被先生给言中了。”
戏策背着手,嘴角哼哼,瘦削脸庞上露出的笑容越发有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如此一来,也就做实了张懿勾结鲜卑人的事实。”
既然知道了张懿的底牌,那吕布翻身的时日,也就指日可待。
将驻守的士卒移至九原,吕布耳旁听到的几乎全是对这位张主帅的称扬。
按照这些士卒们的说法,九原一战,张懿不仅调度得当,更是身先士卒,带动得三军将士气势如虹,将鲜卑人打得节节败退,在经过两场大规模的厮杀后,终于成功将鲜卑人赶出九原。
一时间,张懿的名声再次大涨,而吕奉先这三个字,却正被逐渐淡忘。
在九原休歇两日后,张懿再度率军出征,进讨成宜,留守九原的,依旧是特意指定的吕布。
冬日的清晨,微风袭袭。
这已是吕布第三次目送张懿出征。
汉军将士一个个士气高昂,全然没了前两次的不安和忐忑。
或许他们在心底已经默认,只要有张懿坐阵领兵,他们就一定能赢过鲜卑。
殊不知,鲜卑人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同样在等一个机会。
送走张懿的大军,吕布并未在县内滞留,而是骑着赤菟去了郊外。
出了九原县府,吕布轻车熟路,一连往南急奔了五六里,在一条丈宽的冰河前,勒住了马绳。
身后的戏策有些不解:“将军,何以止步?”
望着凝结成冰的河面,吕布不觉的笑了起来:“小时候性子顽劣,常常在这河中打滚,至今想来,恍如昨日。”
几名近卫听得吕布如此光荣事迹,霎时瞪大了眼珠,他们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对他们严苛无比的将军,光着屁股在这河里狗刨翻腾是怎样的一幅欢脱景象。
不曾察觉到身后几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吕布指着一处空地继续说道:“听长辈们说,在我出世之前,这里曾有一座白马寺庙,后来因为浊河涨了大水,将其冲入河底。我母亲也是在生下四位阿姊后,才来此拜佛,孕诞出的我。”
“将军还有四位阿姊?这倒是从未听将军有过提起,不如今天一并说来听听。”对于吕布的往年陈事,戏策充满了好奇。
“没什么好说的。”
吕布的语气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冰冷而阴寒,以不容置喙的口气终结了这个话题。
渡过河面,戏策跟着吕布身后,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左曲右弯。
在走了大半柱香后,吕布趟进了道旁半人高的草丛,开始弯腰拔草。
身后的几名近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吕布给伸手阻退。
弯腰,起身,再弯腰,再起身……
大把大把的青草被连根拔起,扔于道旁。
与此同时,细长的草叶也将吕布的手掌割开了十几道细线般的血口。
一旁的戏策看得触目惊心,不由好心提醒起来:“将军,先暂歇一下吧。”
“我没事。”
吕布低沉的回了一声,继续扯拔着面前碍眼的杂草。
渐渐的,脚下土地显现出了原本的样貌。
这是一座微微凸起的土堆,很不显眼,若非前面插有一块腐掉的木牌,怕是很难令人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