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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战!死战!”八百陷阵死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鲜血在他们面庞上流淌,赤红的眼珠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仅有一息尚存,他们的前进脚步,就永远不会停下。
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誓要将前方贼寇,撕成碎渣。
这便是陷阵营的信念,有死无生,有敌无我。
陷阵营这种毫不惧死的打法,不仅令半道截杀的骑卒们肝胆俱寒,就连那些鲜卑将军们也是一个个头皮发麻,竟不敢再往前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下方的战场局势,或许厮杀激烈的将军们并不知晓,但山岭之上的吕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让我出战吧!”吕布站到戏策身后,脸色肃穆的说着。
高顺都手擎帅旗亲自临阵杀敌,他没有理由还在这里继续苦等下去。
“将军,你应该知道,高顺这般做法,其实是想要引出更多的鲜卑贼人加入战场,为将军你的冲锋创造出最为有利的局面。”
戏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大灌两口,烈酒浸入心房的瞬间,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无比暖和。
先前缩成鸵鸟般的身躯渐渐张开,戏策用袖袍擦拭起嘴角,见吕布正欲开口,他先一步伸手制止,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留守步度根身边的将士足有五万,仍是将军的百倍之数,敢问将军此去,能有几分胜算。”
“几分胜算我不知道,但也请先生你看看下方,我大汉儿郎已经折损了多少!”吕布指向下方,语气已不似起初那般平和。
鲜卑人能够击败匈奴,纵横草原多年,其自身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
单单是马背上的骑术和技巧,就比汉军强上了许多。方悦的一万四千骑正面对上鲜卑人的万骑,几个来回冲锋下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被彻底扳了回来。
至于人数少于鲜卑人的魏木生和徐荣,处境就更为艰难。
“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让高顺建造一支能在战场上横行的重甲士,他没有辜负你对他的厚望,他做到了。所以,也请将军不要辜负了高顺的一番苦心。”戏策回过头,瘦削的脸庞上面色从容,“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吕布低垂眉峰,语气沉闷,恶蛟般的双眸里戾气横生。
啪嗒。
一粒水滴落在了吕布额头,给他的眉心带来了些许微凉。
他神情一怔,仰起头颅望向高空,越来越多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
主帅上阵,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措。
高顺又何尝不知,但他别无选择。
步度根身边尚还留有五万余众,仅凭吕布那五百狼骑营,要想击溃步度根,这无疑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以身为饵,去引出步度根手下更多的人马才行。
若真不幸得死,也算报了吕布的知遇之恩,高顺死亦无悔。
败退而回的骑卒飞报步度根,原来坐阵帅旗的汉将,并非吕布,而是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
不是吕布?
步度根纳闷儿起来,吕布不在主帅处坐镇指挥,那他又去了哪里。
望向正往这边步步杀来的陷阵营,步度根同样感到颇为头疼,这种刀枪难伤其分毫的重装甲士,真的令他有些束手无策。
而此时的天空,在几声闷雷之后,竟下起了绵绵细雨,烟雨朦朦,笼罩着整片原野。
双方并未就此罢手,反而厮杀得更为猛烈,亢长的号角声和激荡的鼓点响彻在所有士卒的耳旁。
“大王,这种重甲士的确很强,但他弱点也同样极为明显,他们身上的甲衣加上手中的铁盾,少说也有上百斤,速度和体力消耗,是他们最大的弊病。”瘫躺在木撵上的扶图禾坐起身来,一针见血,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不必跟他硬碰硬的打,只需远程牵制消耗,将其困在原地,待其他几处解决掉汉军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这支重装铁甲。”
“大长者,言之有理。”
扶图禾的话,无疑给步度根指引出了新的道路。
有了方案,步度根当即下令执行:“察哈齐,本王令你率一万骑,多带弓箭弩矢,远程压制消耗这支重甲士。”
“不,再多带上一万。”扶图禾忽然开口,半合的浑浊眼珠里精光闪烁。
鲜卑人再度投入战场的两万骑,令原本已经式微的汉军叫苦不迭,渐渐抵挡不住,若非有陷阵营从中斡旋救援,怕是早就败退而走。
天空中的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起初准备用来遮雪的雨伞,恰好派上了用场。
戏策站在前头,吕布为其撑伞。
这个行事放浪的青年儒生心中为之一暖,嘴上却是笑道:“将军,你替我撑了伞,若是让夫人知晓,怕是两三个月都不会理你了吧。”
吕布沉默了稍许,方才说道:“若是这回能赢,即便给先生打一百次伞,布亦心甘情愿。”
戏策听完,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无比。
随后,他伸手夺过伞柄,在吕布愕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去吧将军,给咱们汉人争一口气。”
一刹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
吕布站直了身躯,向戏策重重抱了个拳,什么话都没说,任由雨水打在他神俊的五官之上,转身大步走去。
林中歇息的狼骑营见状,顷刻间尽数上马。
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第一七四章 惊雷()
狼骑营从山岭直冲而下,刚猛的蹄劲奔踏在地面,踩出一道道的细小坑洼。
手握画戟的吕布一马当先,凝起的双眸里杀意十足,不去看那边的惨烈厮杀,直扑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
猩红的吕字旗在风雨中猎猎。
“将军,是将军啊!”
率先发现那面旗帜的中年汉子喜极而泣,泪水和着雨水一同流经面颊,他手里的战刀来来去去的换了五六把,杀死过的鲜卑人自己也都算不清了。
他拄着刀在原地剧烈的喘息着,身上伤痕累累,最重的一处创伤可见皮肉下的森然白骨。
残酷惨烈的战争使他变成了麻木不堪的杀戮机器,眼中只剩下挡在前方的敌人,不仅是他,身边活着的每一名汉军士卒皆是如此。
只有当滚烫的鲜血溅洒到脸上,他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还活着。
远处宋宪将甲刀从面前的敌贼腹部抽出,身躯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上几步,直到他将手里兵器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抬腿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侯成,宋宪喘着粗气,“侯二当家,别睡了,你看看那边,是谁家的旗帜。”
侯成仿似没有听见,整个头颅和脸庞都埋入了雪中,身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望见了那面吕字大旗,他们撕心裂肺的高声呐喊,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和恐惧,对他们来说,吕布就是他们的信仰。
李傕将身前几名碍事的鲜卑骑卒拽下马背,轻松击杀之后,目光回首远眺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凝重,回去之后必当告知主公,吕布此人,不可小觑之。
另一边,刚将方悦击退的褐渠勒马掉头,从斜前方冲奔过来,截杀吕布。
“滚开!”
吕布气息内沉,猛然暴喝一声,星眸里好似飞电。
褐渠只觉耳旁响起一道炸雷,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他略微摇晃了下脑袋,再度望向前方时,一匹红马,一点寒芒已然先到。
不待褐渠有所反应,那锋利的戟刃便已划破了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骑兵对冲,往往是人数多的一方获胜。
然则这一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几乎以绝对蛮横霸气的姿态,将迎面拦截的数千骑军撞了个七零八落。
“好!”
战场上的汉家士卒们心中齐声喝彩,不愧是吕字旗下,骑战第一的狼骑营。
步度根的眼眸里有些阴暗,曾几何时的雁门关外,也是这个愣头青年,致使他谋略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战,吕布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只身从六千骑的围剿中,破围而出,甚至还差点击杀了他这个鲜卑大王,迫使已经入关的上万鲜卑将士,尽撤而出。
雁门关之战,也成了他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如今,又是这个吕布。
这一次,步度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看向身旁的青年胡将,“卡祁,你可有把握?”
先前一直没有请战的卡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初在广衍城被汉军戏耍弃城而逃,他一直都记恨在心,如今定要吕布以血来偿。
“大王放心,这牛佘野必将成为吕布的埋骨之地。”卡祁催马出列,向步度根要了蛮赫儿随同前往。
木撵上的扶图禾望向右侧山岭,仿似看见了那个站于山巅的瘦削青年,布满褶皱的干枯脸庞露出了会心笑意,他缓缓闭上浑浊的双目,怡然惬意:“棋盘虽大,你却无子可落,这局,终究是老朽胜了。”
破开褐渠的防御之后,吕布领着狼骑营直冲向前。其他身处战场的鲜卑将军纵使有心拦截,也因同吕布隔了太远距离,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
前方不远便是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那杆黑曜色的天狼旗也因受到雨水冲刷,而笔直的垂在木杆之上。
吕布加快了速度,眼眸中的神情毅然而决绝,只要取下步度根的头颅,这场仗就算是汉军胜了。
然则吕布还未冲至步度根的面前,在他前方的原野上就出现了一头拦路恶虎。
整整两万精骑,横刀立马。
披着戎裘的卡祁望向雨中急奔而来的吕布,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吕奉先,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吕布心中一凛,轻拍胯下战马。早已通了灵性的赤菟往右一个急转,溅起地面上掺杂着雨雪的泥土,再度奔跑起来。
尾随其后的狼骑营亦是纷纷右转,想要避开前方磨刀霍霍的两万鲜卑精骑。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卡祁嘴角一咧,两万精骑出动,顺着吕布的方向同时奔跑起来,将狼骑营死死地堵在外围。
绕着步度根所在中军大营连续奔跑几圈过后,那两万骑就像是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这令吕布大为恼火,他的目标只是步度根,并不想跟卡祁在这里作无谓的消耗厮杀。
而卡祁则不然,他的目的同样很简单,就是想跟吕布在这里决个高低,然后提着他的头颅,回去复命。
吕布停下步子,卡祁再度挡在他的面前,出语相讥:“怎么,堂堂飞将军,还怕了我这两万骑不成?”
“你真以为你挡得住我?”
吕布双眸一寒,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
“普通的阿猫阿狗哪挡得住飞将军您呐。”卡祁故作谄媚,双手将额前垂下的黑发往后抹去,随后又指了指那两万骑卒,笑容渐变阴蛰:“本来有很多种手段可以置你于死地,但我想了想,都没有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更有成就。给你提个醒儿,这两万骑,可是我特地从王庭调来的精锐,至于实力如何,我想,未必会比你的狼骑营差。”
天空中的小雨,渐渐大了起来。
冷冷的雨滴拍打在脸上,略微的有些生疼。
对峙的双方谁都不再言语,连胯下战马也都随之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仿佛成了被人雕塑的石像。
天地间在这一刹死寂无比,只有耳旁的雨水声响个不停,淅沥沥,淅沥沥。
压抑沉闷的气氛,给人的心间压上了一块重石。
巨大的闪电划破苍穹,映照着每一个人的眼。
光芒消散,惊雷声起。
第一七五章 重围()
轰隆!
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愤怒巨吼,惊炸的雷声震耳发聩,像是要将人的心灵撕碎。
正所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
雷声遁去的那一刻,一袭黑甲劲装的吕布已成离弦之箭。
迅疾的马蹄声清脆,风雨中的青年左手握缰右手拖戟,眼神凛寒。
五百狼骑营戾声愤吼,随之集体策马狂冲,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脸上,满是杀戮与兴奋。
卡祁左手一挥,左边的万骑驱马扬刀,以狩猎者的姿态,呼喝着高昂迎了上去。
整整一万骑,二十倍的兵力悬殊,对付狼骑营已经足够。
在距吕布仅剩四五丈距离时,冲在最前方的两名骑卒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已然是默契十足。
两人左右包抄,欲想从中夹击吕布。
这种攻击方式,屡试不爽。
然则两人手中的刀还未落下,他们的身躯就抢先一步摔下马背,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