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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本就性格怯懦,此时见到耿宜这副可怜模样,更是心有不忍,下不去手。
时间稍长,他便有些拿握不住。
哐当~
清脆的兵刃落地声在殿内散播开来,刘辩少有习武,娇生惯养,又时常偷懒耍闲,双臂自是没有多大气力。外加天子的佩剑本就分量不轻,他举了小会儿,臂膀已是十分酸疼。
“父皇,求您饶了他吧!”天子佩剑落地,刘辩转身跪在地上,替耿宜求情。
事情的转变令何进始料不及,外甥的懦弱无能,气得他是胸口发闷,两眼泛白,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按下心中的愠气,掀开朝服胯摆,陪着外甥跪在地上。
百官见状,心中惋惜之余,也都纷纷出言替耿宜求情。
刘宏的目光从皇子刘辩的身上收回,眼神里多了几许失望。如果方才刘辩能够果断杀了耿宜,也许刘宏还会考虑立刘辩为储,可刘辩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
连这丁点魄力都拿不出来,今后如何能够承担一国之命运。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宏本想将刘辩重新送回道观,脑海里却想起了刘辩来时的那副关切神情,自己的这个儿子啊,虽说能力不足,但孝心可嘉。
反正剩下的时日无多,还是留在身旁吧。
刘宏心中叹了口气,至于耿宜,杀不杀都已经无关紧要。
此时,两名小黄门左右搀扶着崔烈回来。
这位方才以死相谏的半百老人,额头右侧贴上了止血的药膏,体态虚弱,步履缓慢。
来到殿中,崔烈挣开两名小宦官的搀扶,折下腰杆,再度跪伏在地。
方才立储的风波,崔烈并不知晓,他今天来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求天子少造杀孽,饶过城中那些无辜的有孕妇人。
刘宏因方才的事情,心中稍有愧疚,本想出言安抚崔烈一番,然则见到崔烈冥顽不灵,他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崔太尉,你先起来。”刘宏抬了抬手,示意崔烈平身。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宁愿跪死在这殿中!”上了岁数的老人,大都有着股倔劲儿。
刘宏听得这话,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胸口。
整个天下,天子为大。
崔烈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就此作罢,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顶撞,简直是不给他这个当皇帝的一点脸面。
既然你想跪,那就在这儿跪到死好了!
刘宏心中亦不痛快,事关大汉江山的兴衰国运,莫说他一个太尉,就算是满朝文武一起下跪恳请,刘宏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汉家江山,决不能落到外人之手。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刘宏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众朝臣在殿内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着眼。
及至傍晚,私下收了曹家贿赂的望气丞终于改口,跑来求见张让,说城北天子气已散。
张让得知,匆忙去了皇宫,将此事告知天子。
话从张让口中说出,刘宏自然不会有太多疑虑。既然天子气散去,那就说明将来能够颠覆大汉江山的逆贼,已经胎死腹中。
心中的大石落地,刘宏心安之余,也不忘嘱咐张让:“告诉蹇硕,抓来的那些妇人,都放回去吧。”
张让微微佝身,领命而去。
至此,天子气一事,算是告一段落。
(终于过完了年,断更这么多天,真是万分抱歉,感谢一直还在坚守的读者朋友们,作者君又肥来了。)
第四一二章 威震辽北()
二月下旬,春回大地的塞外漠北,风和日丽,芳草青青。
黄泥铺成的夯道上,一支数百人的汉家骑军队伍,鱼贯而行。
领路的向导是个十三四岁的胡服少年,个子不高,眼珠乌溜,俏皮的脸蛋儿上带有两分机警。
“将军,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族部落。您且在此稍候,等我前去探询一番。”胡服少年自告奋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充当斥候的身份。
辽东以北的这一带疆域,汉家将士少有识途,可于他而言,基本上是家中打转,轻车熟路。
赤菟马背的青年汉将勒住绳缰,远眺的目光收回,微微点头,在少年身上停留稍许之后,沉吟问道:“要不要带些人手?”
这里不比大汉,孤身前去刺探消息,极有可能会被当做别的部族细作。扣押软禁倒是其次,就怕运气不好,被当场砍头斩首。
总之,风险极大。
少年却浑不在乎,咧嘴笑道:“将军您放心,我一个人去,那些胡蛮子才会放低戒备,说不准就能套出些有用话来。”
阎柔说得倒也不假,他身作胡人打扮,又是个年轻小子,懂得胡人各族的言语,交流起来也不易露出马脚。若是身旁添上些汉家士卒,难免惹人生疑,可能到时还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吕布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在多说,只是在临别前叮嘱他一声:“小心些,两个时辰内你若是还没归来,本将军便去救你。”
吕布说得淡然,阎柔听来却是百般滋味儿。
他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被胡人虏去充当奴隶。没有人善待于他,拳脚相向成了家常便饭,阿猫阿狗、牛羊牲畜,都远远比他值价。
然则,在跟随吕布出塞的几月时光里,这位声名彪炳的飞将军,几乎没有摆出一丝的傲慢架子。就算是和他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谈论,也都是言语和气,厚望有加,仿佛早已将他当成小兄弟一般。
这使得阎柔的心中多了股说不出的情感,他感觉到这冷漠的人世间,似乎对他,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尤其是方才吕布所说的话语,若是别人说来,阎柔未必会信;但吕布开口说了,在他心中,就比天子的承诺,还要来得坚定可靠。
他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离开队列,快马往前。
阎柔的身影几息功夫,就已经跑得老远。
吕布从马背下来,吩咐身后将士,暂作歇息。
数月的奔波,士卒们的鳞甲上披起了厚厚泥尘,胯下战马的雄健四蹄,厚裹坑洼水凼溅起的灰土泥浆。
吕布掸着甲胄上的尘土,身旁围坐着曹性黄忠等几名心腹弟兄手下。
赤菟的脑袋从缝隙中探伸进来,亲昵蹭着吕布的脸。
正掸灰的吕布只好停下手头动作,抬手顺抚着赤菟的额顶鬃毛,摸完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赤菟对此极为满意,舒爽的打起了响鼻,抖擞两下脖颈处的红焰毛发,长鸣一声,往着别处跑去。
“我们出来多少时日了?”
吕布接过黄忠递来的水囊,灌上一口,淡淡询问起来。
“将军,算上今天,三月半了。”黄忠恭敬回道。
坐在对面的曹性听得这话,满眼瞪大,似是有些不信,语气惊讶:“什么,竟有三个月了?”
黄忠确定无比的点了点头,曹性对时间没有太大观念,可黄忠不一样,他心中立下志气,将来要成为一名将军。
而对于时间的掌握把控,这是行军调度,最最基本的要求。
是啊,一转眼都三个月了!
吕布心中叹息,对于时间,他同样无比的清楚。按照时日推算,他的孩子,应该就在最近一两月里,出生临世。
可张举这该死的家伙,从幽州往北逃出之后,就好像泥鳅入海,杳无音信。
抓不到张举,吕布的任务就不算彻底完成,也就回不去洛阳复命。
三个多月的追捕,不仅吕布在找张举,许多胡人蛮汉也都在找,毕竟悬出的二十万赏钱,不是小数。
可即便如此大规模的搜寻,也依旧没有张举的丝毫消息,按照估计,他应该是改头换面,混进了胡人的队伍之中。
茫茫漠北,想要翻个底朝天,起码也要三五年的功夫。
出发时的两千北军将士,如今只剩七百不到。
记得初来的那会儿,各族部落对他们是虎视眈眈,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有一场大战,很多时候,气都没有喘匀,就要面临新的对阵厮杀。
几十场仗打下来,北军将士阵亡大半,也将夫余、挹娄这些北方部族,彻彻底底的打没了脾气。
半月之前,白原伧的一场遭遇战,汉军将士正面对上挹娄的上万骑军,在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之下,愣是靠着吕布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冲垮了敌军战阵,夺得了最后胜利。
自此之后,吕布的形象在各部族间已是宛若天神,再也无人敢来主动寻衅,但闻吕布之名,皆是避而远之。
折去的北军将士葬于青山,而活下来的却是越战越勇,若论战斗力,已经丝毫不下吕布麾下的狼骑。
当初丘力居建议吕布,换作胡人服饰前往,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吕布当时微微摇头,于他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追捕行动,他更想借此机会,扬我大汉国威。
“文稷,地图绘制得如何了?”吕布出声询问,神俊的脸庞上添了两分粗犷,多了几许成熟与沧桑。
私下被曹性等人称作‘扛戟将’的青年抱拳答道:“将军,但凡走过的地方,皆已详细画下,不会偏差丝毫。”
初来的那会儿,汉军所遭受的伏击不在少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吾必杀之。
吕布心中立下誓言,等他有朝一日腾出手来,定要灭了这些个夜郎自大的异族,将他们的领土纳进大汉版图之中。
而这幅绘制详细的地形图,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
未到两个时辰,阎柔快马而回。
在吕布期冀的目光中,阎柔不负所望的抱拳禀报:“将军,夸伢族俘虏了两名自称是张举护卫的奴隶,请您前去审问。”
夸伢族的首领得知汉军前来,尽管手下有两千多善战儿郎,却根本提不起一战的勇气,显然也是听说过吕布威名。
于是,只好备下酒肉,让阎柔去请吕布前来。
吕布闻言,霍然起身,吹哨唤来赤菟,上马领着身后汉家儿郎,飞速前驰。
第四一三章 吕卿,朕在等你()
北宫,天子寝殿。
龙榻之上,刘宏面色青白,双手用力紧攥床毯,紧皱的眉宇上方,密汗渗出,口中一个劲儿的在那呼喊:“滚开,都给朕滚开!不要过来,不要……”
声音从起初的暴躁,渐渐变得哀求起来,怯懦而又无助。
靠近龙榻的几名黄门宦官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天子额上汗珠,低声轻唤:“陛下,陛下……”
睡梦中的天子猛然睁开双目,戾气四射,右手往榻旁一抓,锋利的长剑‘呛’的一声清鸣,被他拔出鞘来。
睁目的天子盯着近前一众黄门,面色狰狞,厉声斥道:“贱人,尔欲取朕命乎!”
说罢,横剑一挥,顿时血洒而下。
滚烫的血水刺激着刘宏神经,他愈发狂躁起来,翻身坐起,对着近前的几名黄门就是一阵乱砍。
血水纷洒,近侍宦官们见天子发狂,哪还敢上前服侍,呆愣愣的立在原处,心里七上八下,双腿打颤。
天子挥着染血利剑,环顾四周人影朦胧,狭促起一双长眸,阴沉喝道:“不是想杀朕么?来啊!”
近侍黄门只当是天子中了邪,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同天子动手。
刘宏见无人上来,便提剑朝着有人的方向冲过去,不管是宦官还是宫女,遇人便砍,见人便杀。
一时间,寝殿内嚎啕声大作。
殿内的人影开始逃窜,杀得兴起的刘宏抹了把脸上血水,狞然大笑,呼喝门口侍卫:“给朕把门关上!”
外头的侍卫们见这架势,谁敢老寿星吃砒霜的过去,自是不敢违抗天子命令,双手将殿门合上,任由天子在寝殿之中肆意杀戮。
张让闻讯赶到的时候,屠戮已经结束。
寝殿之内的宫女、宦官无一活口,断臂残肢,血水在殿里淌了一地。
刘宏坐在榻上,寝睡的素白衣裳血迹斑驳,他双手撑着榻边,面色疲乏,喘着粗息。
张让令人将这些尸首血水清理干净,随后缓步走至天子近前,躬低身子轻声问着:“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刘宏抬头看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尤为虚弱,他见是张让,心安了不少,语气里夹杂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惊恐:“阿父,朕处死过的宋皇后、刘悝、陈球、刘颌这些人全都回来了,他们向朕索命,要将朕杀死分尸。”
刘宏抓住剑柄,窥探四周,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猜疑和间接的闪躲。
他,在害怕。
张让见到刘宏这惊弓之鸟的神态,心中感伤,昔日的枭雄帝王,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