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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方脸将领最先说道:“大王,为了拿下雁门关我们战死儿郎无数,如今雁门关城门已破,胜利就在眼前,而我们却天天这么干瞪眼的看着,末将真的搞不明白。请大王给我五千兵马,末将必定攻破雁门关,献于大王。”
“请大王准许我等一同前去破关。”帐内的将领们纷纷表态。
步度根忖着下巴,低沉眉头,暗自思索起来:这两日雁门关一直都没有动静,难不成真是张仲用一座空城来唬我?
这么干耗着的确不是个办法,不如让人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步度根刚想开口,便听得帐外传来响亮的一声通传。
“报~”
步度根坐直身子,说了声:“让他进来。”
帐外的斥谍小跑进来,躬着身子抱拳禀报着:“大王,雁门关城头布满旗帜,关上的守卒不下两万之众。”
帐内诸将听到这个消息,皆是脸色一变,两万士卒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步度根将众将神色收入眼底,脸上大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自得的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朝众将说着:“本王就知道雁门关内藏有伏兵,所以才一直不让你们出兵,怕你们鲁莽,中了汉人圈套。”
帐内诸将一听,纷纷拜服道:“大王英明,我等不及也。”
正当步度根享受着诸将的吹捧时,那名斥谍头目很不合时宜的又补充了一句:“大王,据悉这两万多名士卒是昨天黄昏才抵达的雁门关,此前城中的确只余千人。”
斥谍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狠狠打了步度根一记响亮的耳光。
帐内的将领们脸色尴尬,这下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步度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难看,就好似万里晴空的天气忽然间就乌云滚滚。
那天步度根距离雁门关已经不足百步,只需一声令下,雁门关就尽入手中,结果居然是他亲口下令撤退,尔后两天,他竟然都没想过再去进攻一次。
到头来被人家当猴耍了半天,他还沾沾自喜。
简直可恶至极!
“来人,传本王号令,三军集结,兵发雁门关!”
恼羞成怒的步度根起身大声吼了起来,折了这么大面子的他如何肯善罢甘休,就算是用人堆,也要拿下雁门关。
帐内诸将纷纷抱拳领命,其中有一人回禀道:“大王,已经好几天了,后方粮草还没运到,是否要派人去催催。”
步度根烦躁的点了点头,煮熟的鸭子都让他给飞了,如今粮草又押送不至,定襄郡的呼律卓和究竟在搞什么鬼。
“报~”帐外又传来了通报声。
“进来!”步度根黑着脸,今天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进帐的那名士卒衣衫破旧,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张了张嘴巴,却又不敢开口。
“说!”步度根瞧见士卒的这般模样,心头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在帐内所有人焦急的目光注视下,那名士卒脸色几乎和死了亲娘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大王,定襄郡被汉人袭了,城中的两千俘虏,粮草牛羊全都没了,没了!”
说完,那名士卒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
“你说什么!!!”
步度根两个箭步飞冲到那士卒面前,将起拽起,面对这个晴天霹雳,他仍是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定襄郡丢了!”
在步度根几近吃人的目光下,士卒咽着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
步度根多么希望这名士卒能摇一摇头,亦或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
原先步度根占据并州北边四郡,为了攻取雁门关,调集了几乎全部兵力。结果雁门关没有拿下不说,反倒还丢了定襄和云中两郡,断了后路。
定襄郡的粮食和牛羊全被汉人转移,雁门关两天时间肯定攻不下来,就算回头强攻定襄郡,攻下来也没了太大的作用。如今只剩下西河、五原两郡,看来只能走西河,回五原郡在做打算了。
希望破灭的步度根身子几乎栽倒,一干将领想要去扶住步度根,却被步度根伸手阻止,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他看向那名士卒,尽力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喷发,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质问道:“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千叮万嘱过呼律卓和,要他坚守坚守的吗!他人呢!”
呼律卓和作为六狼将之首,本事自然不低,怎么可能连一个定襄郡都守不住。
士卒哭丧着脸,将自己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全都告知了步度根,“呼律将军他中了汉人的诡计,被引诱出城,结果身陷泥潭,遭汉人埋伏四周的弓箭手,万箭穿心而死!”
“那汉人还让我将这个亲手交于大王您的手中。”报信的士卒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绢布,递了过去。
步度根接过那张白布,上面写有两行粗大显眼的狂草汉字:邶王妙计真无双,赠了城池又送粮。
步度根只觉身体之中,有一股气血翻涌奔腾,直冲喉咙。
在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戏策代并州百姓拜谢邶王大恩。
每一个文字,都像是一张张讽刺的笑脸。
杀人诛心!
一旦撤离,要再想南下叩关,恐怕是此生无望矣。
气急攻心之下,步度根身子后仰,踉跄的倒退好几步后,才勉强站稳脚跟,手指苍天,悲怆大呼::“南下不成,非吾之过,乃~天命也!”
苍天,你何薄于我鲜卑!
噗!!!
步度根喷吐出一口血雾,红艳的血滴洒在手中白色的卷布上,极其耀眼,如白雪皑皑的雪地上,落下梅花点点。
帐内一干将领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扶住步度根下坠的身子,慌忙抢救。
晌午过后,将军府内,张仲张懿双方各执己见,正为是攻是守争论不休的时候,早上撒出去的斥探传回消息,鲜卑人上午已经撤离了雁门关外,根据蹄印和车轴痕迹,可以判断出鲜卑人是往西河郡的方向而去。
面对这个不亚于十二级地震的重磅消息,将军府的众人一时间有些发懵,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鲜卑人会做出撤离这个最不明智的抉择。
不管怎样,幸得老天庇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总归是赢了。
关于鲜卑人这次离奇的撤退,后世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鲜卑单于恐步度根怀有异心,下令让其班师回朝,也有人说是鲜卑出现了内乱,要步度根回军镇压,甚至还有人说,是幽州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断了鲜卑人的后路,令其首尾不顾……
而此刻这件事情的真正始作俑者,正翘起二郎腿,纤意无比的躺在长满青草的斜坡上,打了个盹儿。
第五十五章 庙堂之高,沙场之远()
距雁门关数以千里的南方,有一座繁华而不失雄气的城池,崇德殿便在这座城池的宫墙之中。
崇德殿,一个无数人都梦寐以往的地方。可惜的是,普通百姓甚至许多郡县的郡守、县令,穷极一生都难以踏足此地。
此时的天空还尚未明朗,探头遥望天际,依稀可见一抹鱼肚的白色,朦朦胧胧。
崇德殿的门槛颇高,及至人的小腿,在这门槛外面,整齐的摆放着数十双黑色的鞋履,朱红的大门两旁还放有六尺高的剑架,各式佩剑皆放于其上。
大汉开国律,但凡汉臣,皆不得佩剑履上殿,违者,以大不敬罪论处。
而此刻庄严肃穆的崇德殿内,却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爽朗笑声。
天子刘宏头戴冕冠,高坐帝位,前后垂下十二旒,内置贴身的黑色锦服,外面穿有一件宽大的黑袍,从双肩往下依次绣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花纹。
整个大汉王朝,唯有皇帝能共用这十二章花纹,三公九卿等能用的是山、龙、华虫、藻等以下八章,像吕布这个水平的校尉,也仅有米和黻黼最末的这两章可用。
当今天子刘宏并非先帝所出,这已经不算是一个秘密了。
桓帝刘志驾崩后,无子继位,皇后窦妙与其父窦武等人商议数日,最终选择了刘宏继承大统。窦妙派侍御史刘儵守、光禄大夫曲伊、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国,迎接年仅十二岁的刘宏登基。
刘宏继位后,改年号建宁,以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司徒胡广三人共参录尚书事,追尊父亲刘苌为“孝仁皇”,母亲董氏封为“慎园贵人”。
如今刘宏继位已经一十五载,正值青年的他脸庞却过于白皙,偶尔还会透出一丝的病态之色。
在刘宏看来,如今天下稳如泰山,他便很少询问政事,只顾一心享乐。
在其母董太后以及常侍们的唆使下,刘宏开始尝试卖官,在大获收益之后越是一发不可收拾,随后将卖官所得的钱财用来建造西园。
刘宏喜好美色,又特地在西园中建了一处‘裸游馆’,下令宫女们全都脱光了衣服,下去嬉戏追逐,供他享受。
除此之外,刘宏还在后宫仿造街市、市场、各种商店、摊贩,让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叫卖,另一部分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还有的扮成卖唱的、耍猴的等。而他自己则穿上商人的衣服,装成是卖货物的商人,在这人造的集市上走来走去,或在酒店中饮酒作乐,或与店主、顾客相互吵嘴、打架、厮斗,玩得不亦乐乎。
没有人敢斥责刘宏,他是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宏下方的左右两侧分别站有四十余人,各自分作三列整齐站好。
左方的朝臣是统一的褐红色朝服,右方则是清一色的黑墨朝服,汉朝向来以黑色为尊,再加上右尊左卑这一说法,文武官员在历朝皇帝心中的位置,可见一二。
别看殿中的几十人一个个低眉顺眼,一旦出了这崇德殿,哪一个不是随便跺跺脚,整个汉王朝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大汉数以千万的生灵,全都掌握在这数十人的手中,他们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手执生杀之柄。
帝位上的刘宏笑容璀璨,显然是极为高兴。
“陛下,何事值得您如此高兴?”司徒袁隗最先问了起来。
刘宏对此也不隐瞒,极为开怀的说了起来:“众爱卿,朕昨个儿夜里得到战报,雁门关的鲜卑人被我汉儿郎给打退回了西河。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底下的臣子们一听,纷纷躬身作首,齐声贺道:“陛下神威,天佑大汉。”同时,藏在他们心头的疑云也悄然散去,怪不得一向很少上朝的刘宏突然想起要早朝了。
在此之前,鲜卑人可一直都是汉王朝的心腹大患,如同附骨之疽。
十数年前,鲜卑人在边境作乱,先帝曾想封鲜卑单于檀石槐为王,并同他和亲,结果檀石槐不受,反而加强了对大汉疆土的侵占。
刘宏登基之后,护乌桓校尉夏育再次上书请求讨伐鲜卑。
于是,刘宏派夏育率军出高柳郡,田晏率军出云中郡,臧旻率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出雁门郡,各率一万多骑兵出击塞外两千多里。檀石槐命下属三部大人(也就是现在的三王)各自率众迎击,夏育等人大败,丢弃自己的符节印信及辎重,仅率数十人逃回。
刘宏大怒,将三人下狱,后经赎免被废作了庶人。
如今鲜卑大败,可谓是一雪前耻,刘宏又怎能不喜上眉梢。
面对群臣的朝贺,刘宏笑着全都接纳下来,随后又重新抛出了新的话题:“击败鲜卑人当然值得高兴,但有一个问题,朕思前想后也没能分清。”
朝臣们一听,心中皆是窃喜了一声‘是时候向陛下展示真正的才华了’,脸上却是表现得谦恭无比,拱手请教道:“臣等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刘宏将平放于腿部的左手抬起,向前挥了挥,一名小黄门很快就捧着两捆竹简走到了群臣面前。
看着底下一个个稍显迫切的神情,刘宏开口说道:“你们都给朕仔细瞧瞧这两个奏简,辨一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两捆竹简依次传了下去,三公这边看完,才传给了武官那一方。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竹简又重新递交了上去。
刘宏见众人看完,便再次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这两个竹简之中的内容,孰真孰假。”
面对天子投来询问的目光,群臣纷纷低头,无人敢回。
崇德殿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刘宏原先喜庆的脸上渐渐阴沉了起来,笑容中也捎上了几分寒意。
这时,忽然听得身旁有人说了起来:“陛下,老奴曾听人提起,并州刺史张懿为人恭和谦让,信义广著,想来是不会撒谎期满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