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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微微点头,对女儿的回答颇为满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有提问:“可知为何要叫‘惊蛰’?蛮儿,你说。”
“不知道。”吕骁搓着泥巴,很是实诚的回答起来。
孔夫子说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在吕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吕布被小儿子的语气气得够呛,就差吹胡子瞪眼,同时也怀念起大儿子来:“若是篆儿在此,必能答得上来。”
吕骁‘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除了揍和打,吕布拿吕骁基本上是没辙,唯有感叹一声:“你呀,什么时候能有你哥哥一半的勤奋好学,就真值得我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了。”
吕布不再言语,小铃铛意犹未尽,昂扬起小脑袋看着父亲:“那为什么今天要叫惊蛰呢?”
吕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了眼郭嘉,同他说着:“奉孝,你且说与小铃铛听。”
有这么樽学识渊博的大神摆在这里,吕布就不需班门弄斧了。
既然岳父大人开口,郭嘉这个当女婿的多少还是得给几分脸面。
“惊蛰,古时亦称“啓蛰”,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月令七十二侯集解》有云: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出走矣……”
郭嘉缓缓而谈,为小铃铛讲解起其中的典故由来。
大概意思就是,动物在入冬的季节会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之为“蛰”。当春天的第一声雷响,冬眠的动物被惊醒,人们便称这天为“惊蛰”。
故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
小铃铛认真听着这些新奇的知识,漂亮眸子里对这位无所不知的姐夫,充满崇拜。
来到田野间,吕布见一老农正杵着锄头稍作歇息,遂过去与之交谈:“老伯,休息呢?”
老农转过身来,枯黄干瘦的脸庞上饱经风霜,穿着破旧的深褐布袄。上下打量了吕布几人一番,老农意识到来人身份非同寻常,佝偻着身躯,语气里带有谦卑,还有一丝丝的惶恐,惴惴不安的低声问着:“贵人,您找我有事?”
“老伯,我可不是什么贵人。我呀,就是一普通人。”
吕布微笑说着,与老人寒暄起来。
吕布语气和善,但老人深知眼前男人非同寻常,器宇轩昂不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和淡然气质,跟他们这些常年与黄土打交道的农户村夫,完全不一样。
吕布不愿承认,老农也不敢随意点破。
闲聊了小会儿,吕布问起了庄稼:“老伯,你们耕种这么多的粮食,够一年的吃穿用度吗?”
老农杵着锄头,摇头叹了口气,与吕布说来。
这些年天灾战乱不断,耕地遭到践踏,百姓们无法耕种,就只能将土地贱卖与世家大户。然后等到日子稍稍太平些,世家大户们又将得来的土地重新租于百姓。
当吕布问起租税时,老农脸上的愁云就更多了。
百姓租赁田地,要按照粮食产量上交七成的租钱,剩下三成里,还得拿出两成多的粮食交纳朝廷各种赋税,最后剩下不到一成的粮食,才用来供给家里的吃穿。
“这么点粮食,怎么能够支撑起偌大的家庭?”吕布对此很是不解。
旁边不远的另一处田地里,有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听得这边谈话,寻摸着歇息小会儿,也跟着掺和进来,大咧咧的说道:“肯定不够吃啊,所以大多时候,咱们都是在地里扒拉野菜、树根等东西,混着吃。”
“树根也能吃吗?”小铃铛露出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要吃不死人,就没什么不能吃的!”
青年的表情不以为意,或许是早就麻木了。
“要说倒霉的时候,还会有山贼入侵,抢掠村子里的粮食,但凡被抢光粮食的人呐,几乎等同于走向了绝路,就只剩下卖儿卖女了……”又有人说了起来,脸上一片无奈。
“难道官府就不出面管管吗?”吕布面色略显不悦。
听得此话,农夫们有的嗤夷,有的愤恨。
“管?官老爷们忙着到处揽钱吃喝玩乐,谁还有心思管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
“话也不能这样说,好官还是有的,只是很少罢了。就好比前几年曹将军来了兖州,肃清贼匪,又稳定了局面,咱们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些。可惜啊,前不久被大将军吕布击败,也不知道这大将军会不会稍稍体恤我等。”有人反驳了一番,很是感慨起来。
“别再乱收赋税就谢天谢地了,要我说,除了曹公,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听说陈留郡的张邈张使君就是个大大的好官。”
“切,你又没去过陈留,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好官?”
农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大有不争出个结果,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吕布在一旁默默听着,看得出来,曹操在这里深得民心。
“我听人说,大将军的军营里待遇很是不错。我已经托了人去打听,要是真的不错,赶明儿我就去当兵入伍,只要能填饱肚子,给家人混份儿口粮,叫我干啥都行!”
“李铁狍,若是真的,到时候也叫上我,咱们也好有个伴儿。”
“算我一个,就算战死沙场,也比在这儿饿了要好……”
农夫们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了当兵头上。
年轻的汉子们有了念想,觉得干劲儿十足,老一辈的农夫则唉声叹气起来:“你们年轻可以入伍,我们就不行了。老啰,老胳膊老骨头,就是想入伍,人家也不会收了……指不定哪天,就饿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言语间,道不尽的心酸。
农夫们聚在一起吹侃了小半晌,随后又各自回了田地。胡侃归胡侃,今天的农活儿还是要干完的。
农夫们重新忙活起来,吕布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打扰,起身带着儿女离去。
回城的途中,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及至一处窄地小径,前方不远传来了水牛的哞叫。
目光望去,一名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拽着长长的麻绳,挽了好几个大圈。
个头不大,背后的大背篓里却是盛满了青草,比她脑袋都要高出好大一截,青草旁边放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
后面不远,一头大水牛啃着路边的野草。
小姑娘用力拉了拉牛鼻绳,打着赤脚,裤脚卷得很高,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淅沥的泥泞里,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嘴里喊着:咄~咄~
那股子坚韧顽强的劲儿,令人看来,倍觉心疼。
小铃铛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望着前方小姑娘那双沾满稀泥的小腿怔怔出神,她问自己的父亲:“阿爹,她不冷吗?”
吕布摇头。
怎么可能不冷?
尽管过了寒冬,但现在的气候仍旧冷风嗖嗖。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能对小女孩而言,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可能更加昂贵。
双方即将相遇的时候,小女孩退避在了一边,主动给吕布让路。
“阿爹,我要下来!”
小铃铛摇晃了两下身子,嘴里低声喊着。
吕布便将女儿从背上放了下来,小铃铛踩着泥泞走了过去。她将兜里所有的云桂糕全部拿了出来,递给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小姑娘:“喏,这些点心送给你!我叫吕玲绮,你也可以叫我小铃铛!”
看着那递来的点心,小女孩眼神里满是惊讶,同时也忍不住的咽了口水。这天下间,竟还有如雪一般洁白的糕点。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呢!
然则小女孩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小铃铛:“娘亲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样有失礼仪。”
听得这话,吕布为之动容,被小女孩的教养和品德所打动,温和问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渔儿。”小姑娘很有礼貌的回答。
“是在水里游的鱼儿吗?”一路上不吱声的吕骁忽然来了一句。
“娘亲说,是授人以渔的‘渔’。”
吕骁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来。
“哎呀,就是三点水的渔!阿弟,你可真笨。”旁边的小铃铛敲了弟弟脑袋一下,略显嫌弃的说着。
吕骁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将手中捏好的泥人送了出去:“喏,这个送给你,我叫吕骁。”
兴许是觉得泥人好看,亦或是小孩子天性使然,小女孩独独接过了泥人,怯怯说了声:“谢谢。”
小铃铛收回糕点,用布巾包裹起来,分别的时候,悄悄放在了小女孩的背篼。
余下的路,小铃铛没有再回到父亲背上,哪怕再崎岖难行,她也努力独自走着。
“阿爹,为什么会有吃树根的伯伯,还有连饭都吃不起的老爷爷?还有渔儿,新衣裳也没有,这么小的年纪,还要做这么多脏累的农活……”
小铃铛想不明白,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几乎充斥着各种欢声笑语。爹爹和所有叔父伯伯都宠着自己,把自己像宝贝一样的呵护在手心。
只要是自己有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努力的去找来让自己高兴。
别说上山放牛,就连端茶递水、打扫庭院这种小事儿,都从来没人让她干过。
在父亲的呵护下,她有着一个最为美好的童年。
“这个问题太过于复杂,爹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呀,只管开开心心就好……”对于小铃铛提出的问题,吕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亲给不了答案,小铃铛便将脑袋偏向另一边,目光看着青衫白狐脸的郭嘉:“姐夫,你说呢?”
郭嘉看向吕布,白狐脸上沉吟片刻,语气里罕见的有些深沉:“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
第八零六章 忠奸自有后人评说(4000字)()
回到城中,小铃铛带着弟弟换完沾满泥土的衣服,和父亲招呼一声,就又跑去玩了。
吕布则派人找来陈宫和逄纪,与他们说起了今日外出的所见所闻。
陈宫听完,脸庞上露出凝重神色,感叹一声:“不想兖州的租税,竟已高达如此地步。”
吕布深以为然,背着手转过身来,神态郑重:“所以我想改一改政策,把原先的七成土地租税,降低到三成,至于朝廷赋税,再另行酌减。”
陈宫点头,道了声‘主公英明’。
他很清楚的明白,导致百姓饥荒遍野的罪魁祸首,主要在于当地世家的剥削压榨。只有把世家所占的大头砍了,百姓们才能有新的活路。
此时,一旁的逄纪表示有不同意见,他出声好言劝道:“主公,咱们才刚刚拿下兖州,根基尚未稳固。如今公然侵犯兖州世家大族的利益,简直同翻脸无异,恐怕会令他们与主公产生隔阂,不利于地方上的治理。”
吕布若有所思的看了逄纪一眼,后者又接着说道:“更何况,田地租税,是豪族和百姓自愿立订的条款,至于收多收少,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从中间强行干预,会不会不太好啊?”
逄纪说得有理有据,完全找不出任何毛病。
这些年,他跟着吕布南征北讨,不管是地方上的治理,还是献计献策,都立有诸多功劳。同时,暗地里也收受了不少好处。
这些金银玉器,良田瓦舍,都是各地世家暗中送于他的,目的就是希望逄纪能够在关键时候,替他们说说话,争取些可以争取的利益。
吕布麾下的四大谋士里,最好说话、最通人情之人,非逄纪莫属。
“那我且问你,世家的田土从何而来?”吕布声音沉了两分。
逄纪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自然是祖上庇荫,一代代传下来的。”
“元图兄,你这话说的,也不尽然吧。”
陈宫对此显然有不同见解,他轻捻下颌胡须,缓缓说来:“据我所知,近几年世家豪强的扩张,都是靠着战争暴乱,囤积居奇,大肆兼并土地,逼迫得数以万计的百姓家破人亡。这些土地,都是他们不择手段,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得来!”
逄纪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辩驳。
这时,轮到吕布开口了。
他面带笑意,仿佛在说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世家现有的土地,只要不犯事,我也不会去动。只是如今想让他们退上一步,少收些租税,给百姓们留条活路。”
这个混乱世道,百姓想要的仅仅是一份温饱,和一丝安宁,以求能够活过这场浩劫。
逄纪闻言,面露难色:“主公,这恐怕很难让当地的世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