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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府内,吕篆未至中庭,便望见有一身穿粉色雪狐棉衣的小女孩,红彤彤着一张小脸儿,在院中伸手去摘一朵白梅。奈何那梅花枝长得高了些,小女孩踮起脚尖,亦是差了稍许。
吕篆见状,快步走上前去,轻松摘下那朵素雪白梅,脸上带有宠溺的笑意:“念昭,还记不记得青童哥哥?”
小女孩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很大一截的大哥哥,认真打量一番之后,却也不怕生。
眼神狐疑,显然是记不得了。
小念昭记不得自己,吕篆也不生气,他将洁白的花朵交到小妹妹的手中,然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此时,郭淮从前方不远而来。
见到这位戏策的大弟子,吕篆拱手作揖,面容儒雅:“伯济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第九八八章 儿时之言()
郭淮躬身还上一礼,见到吕篆,他似是并不惊讶。
随后,在郭淮的引路下,吕篆来到一处房屋外,此时的戏策侧卧于榻,背对着门口,正在小憩。
“戏师,大公子回来了。”郭淮在门外小声通禀。
浅眠中的戏策微睁双眸,从床榻上坐起,让郭淮先带吕篆去大堂等候,然后唤来仆人为他穿衣,起身下榻。
吕篆在大堂坐了稍许,与郭淮闲话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仆人推着戏策出来。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戏策,吕篆脸上的神情惊讶十足,眼前的戏策叔父彻底颠覆了他记忆中的文士形象,已是天壤之别,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当年的戏策虽然消瘦,但精气神仍在,言谈举止间,总会流露出一股淡然的自信,好似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在他掌控之中。
可如今眼前之人,颧骨凸出,浑身瘦得就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脸色苍白得可怕,不见一丝血色,哪还有当年的半点风采,不像一位智谋无双的国士,倒更像一位日薄西山、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目光挪至下方时,戏策的两条腿被两层厚厚的绒毯盖着,虽然看不见,但正常人,谁会去做轮椅?
吕篆下意识的询问出声:“叔父,您的腿……”
“无碍,区区腿疾而已。”戏策见吕篆神情关切,脸上露出笑容,微微摆手,言语很是淡然,似是毫不为意。
“那父亲可知道……”吕篆又问,他可是记得戏策每每与父亲回复书信时,总是说着身体康健,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硬朗,叫父亲大可不必担心。
父亲也是信了,所以很放心的在前线与叛贼作战。
若非亲眼得见,吕篆也不会相信,他的叔父戏策竟会病到这般田地。
戏策对此仍旧没放在心上,只是说着:“你父亲在前线与逆贼交锋,我这点小病小疾,休养些时日便好,没必要告诉你的父亲。”
“可这不是小事!”
吕篆面色凝重,带有几许焦急:“父亲要是知道叔父您病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回长安来看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父亲知道。”戏策微微摇头,他又何尝不知吕布的脾性。
只是眼下,吕布与刘辩军对峙,必将会有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
而吕布身旁,有郭嘉等人出谋划策,戏策很是放心,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吕布在知道自己身体抱恙后,会不顾一切的赶回长安。
若真是如此,恐会让刘辩等叛军,趁机钻了空子。
整个天下与区区残命相比,戏策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他已经为此付诸了几十年的心血。
“青童,你且答应我,不得将此事告诉你的父亲。”戏策抓住吕篆的手臂,目光尤为坚定。
“我……”
吕篆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他本可轻松挣脱戏策的手掌,但他迟疑了。他和弟弟吕骁不同,作为兄长,他懂的道理更多,也明白如今局势,父亲若是折返长安,恐会让叛军趁势而为。
但若是不说,将来父亲一旦得知,必会有雷霆之怒。
一时间,吕篆脑子里踌躇不已。
“青童,我和你父亲、还有其他叔伯,共同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少故人都已经埋骨黄沙。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父辈打下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戏策见吕篆犹豫不定,遂打起了感情牌。
“可是……”吕篆欲言又止。
“没什么好可是的,人生的成长就是这样。当年我与你父亲说,且将目光放远些,你远比你父亲聪慧,这些话,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戏策的这一番话,终于让吕篆定下心来,他点了点头,向戏策郑重说道:“好吧,叔父,我答应你!”
见到吕篆点头,戏策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与吕篆说着:“青童,推我去院里走走。”
吕篆轻声应上一句,然后走了过去,站在戏策身后,推动着轮椅向堂外走去。
沿着府内的河廊而行,冬日的光辉落在平静河面,波光粼粼。
吕篆的脚步很缓,推着戏策慢慢向前走着。
途中,戏策询问起吕篆:“青童,可知我此番为何独独只唤你回来,而不是你的姐姐或是弟弟?”
吕篆倒也没有多想,给出个较为合理的答案:“兴许是小侄稍加懂事一些。”
听得此话,戏策摇头,随后问了个似是与此事无关的问题:“还记得你两岁那年说过的话么?”
吕篆不明白戏策为何会提起这个,只说想不起来。
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就算记性再好,也是记不住的。
吕篆记不得了,戏策便讲与他听,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许多记忆都已经渐渐模糊起来,但唯有这件事情,戏策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
“两岁那年,你父亲出征辽东。小铃铛和蛮儿都跑去给将军送行,唯有你一个人躲在院子里生着闷气。恰巧当时我撞见了你,我就问你呀,怎么不去送送将军?”
“你当时有些怯生,不敢应我。”
“后来我去拿了糖果给你,你才对我说,你说你很讨厌当今的皇帝,因为他总是让将军与你们姐弟分开。你还说,将来长大了,自己要做皇帝。这样,你就可以派其他将军出去打仗,父亲就能留在家里了……”
回想起当年与小家伙的对话,戏策笑了起来,仿佛一转眼,当年那个腼腆的小男孩,就已经这般高了。
“叔父,儿时胡诌之言,当不得真。”
吕篆面露尴尬,这件事情,他早就记不得了。更何况,如今天子在位,此话若是传了出去,不管是对吕家,还是对大汉,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还是早早忘掉为好。
“那现在呢?”
目光平视前方的戏策忽地反问一句,眼眸中饱含深意。
正推着轮椅的吕篆身躯陡然一怔,坐在轮椅上的戏策便回过头来,斜着脖子看向吕篆,目光深邃而锐利,像是要穿透他的眼球,直抵内心深处。
…………
(今晚只有一章,大家早点休息。)
第九八九章 小子,放手去干吧()
“我”
“我不知道。”
脑海里挣扎良久,吕篆眼神中带着迷茫。
小的时候,他就在各位夫子的教导下,接受着忠君爱国的思想,可脑海里又总会时不时的冒出另外一个声音:如果我当皇帝,我能比当今陛下做得更好。
随着年岁增长,这个想法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强烈。
只是,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倘若自己说出要当皇帝的话来,估计父亲会重重惩罚他的吧。
“好了,不谈这个了。”
见吕篆面色痛苦,戏策换了个话题。
眼下,马超和徐荣正带着人,在各地清理叛逆的世家残余,如今的关中,纵使余下的家族联起手来,亦无法抗衡吕布的势力。
杨彪和刘普皆已辞官,急流勇退。
“这两人可以用,闲暇之余,我也拟了一份官员名单。从明日起,你便往这些人的府邸上去,挨个登门拜访,请他们出仕继续做官。一来,是让他们念你恩德,可以为你所用;二来,也向天下表明一个态度,并非是我们要打压世家,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另外,你在长安的这些时日,多和华歆、许靖、杜畿、辛毗这些人以及吕府的幕僚客卿们走动走动,他们都是可以委以重用的人物,将来在政务上,你少不了向他们请教。”
“还有,你抽空去熟悉下朝廷上下各个官职的作用。此番铲除逆党,空出诸多官员职位,你可以好生琢磨琢磨,把你觉得合适的人物安排上去。”
“叔父,这些事情,不应该是由陛下委任”
吕篆有些犯难,这样做明显僭越了臣子本分。
戏策对此摆手,循循善诱起来:“逆党覆灭,陛下心志大受打击,整日将自己幽闭宫中,精神恍惚,难以主持大局。你是大将军的长子,将来肯定是要继承将军的爵位,所以在陛下重振精神之前,你就暂且代之吧。
否则,空了这么多官员,不论是长安城,还是关中各地,皆难以运转,到时候,地方再生暴动,吃苦的仍然只会是穷苦百姓”
戏策说得句句在理,吕篆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点头道了声:“叔父,青童记下了。”
“以后,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不必来府上请示,你自己去想办法。”
戏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他的这番说辞,不仅是要将吕篆放养,更是将所有的生杀大权,全都交给了这个后辈。
“小侄就怕做得不好,会让父亲和叔父失望。”吕篆弱弱说着,看起来很没底气。
想想也是,这么重的胆子,忽地压在一个少年肩头,尽管这个少年天资聪慧,可一时间也觉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戏策目光扫回吕篆身上,他知道吕篆在担心什么,哈哈笑着:“青童,胆子放大些,你啊,就把这关中,当成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你就是那耕地的农夫,只管放开手,施肥浇水便是。若是庄稼坏了,不还有你老爹在么,怕什么!”
想到父亲那伟岸的身影和坚毅的目光,吕篆心底忽地涌起一股勇气,话虽是这般说,但他不想让父亲来擦屁股。
遂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吃多少苦,熬多少夜,定要将关中管理得妥妥帖帖,让父亲刮目相看。
之后,戏策又与吕篆说了些话,便让他出府去了。
吕篆前脚走后,郭淮后脚便来到戏策跟前,他犹豫了小会儿,还是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戏师,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处理,是否”
戏策微微摇头,正因为吕篆还小,所以即便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上一辈的老家伙们,也还有能力去给他擦屁股。
趁年轻的时候,多吃些苦,不是坏事。
更何况,是将来的皇帝!
“伯济,你以后别在府上了,去跟着青童吧。哪怕是打打下手也好,将来能在朝堂上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戏策摆了摆手,师徒一场,他能送给郭淮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郭淮何其聪明,立马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也不矫情,当即拱手躬身,诚恳的道了声:“学生谢过恩师!”
在王允、伏完等人相继倒台之后,如今的司隶地区,就只剩下吕布的心腹,以及一群依附于吕布的党羽。
如今,天子自闭宫门,荒废朝野。
所以这些人都开始琢磨起来,他们在想,吕布会不会在平叛之后称制。
毕竟吕布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营,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受将士、百姓拥戴。若是刘辩的新朝廷也被打垮,那么这天下,将再也没人具备资格,能和吕布扳扳手腕。
不少人蠢蠢欲动,甚至开始在暗中研究起帝号的事情。
试想,从龙之功,哪个不想当开国功勋?
要不是作为首席谋士的戏策概不见客,否则,他府上的门槛估计都能被这些官员踩烂。
戏策不发话,这些人探听不到口风,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局势变化。
吕篆从戏府出来,去了太学。
尽管如今的并、凉、关中等地陆续新建了不少书院,但要论首屈一指,还得是从洛阳迁至长安的太学学府,这也是士人学子们公认的学府第一。
来到太学院门口,读书声郎朗入耳。
吕篆抬腿迈进,一路走来,他听着学子们的苦读声,仿佛想起了小时候,自个儿进学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白天不仅要学很多东西,即使放了学,也还有许多做不完的功课。
他常常都得过了凌晨,方能入睡。
然后睡上两个时辰,又得早起。
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