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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这可不是放完炮没后果的后世,要是把他那句半真半假的话传扬出去,邓州百姓还不活撕了他这个忤逆范公的小崽子?
“还请听小子一言。”
老者止住身形,被唐奕强拉着坐回座位。那个文生却死活不肯落座,大有唐奕不把话说清楚,马上拂袖而走的气势。
拉不动,唐奕也就不再勉强,索性坐在了老者那桌。
“小子虽然不通孔学孟儒,但也不是好坏不分的浑人,怎不知诸位相公的拳拳之心呢?”
“那你还出此狂言?”文生轻蔑冷哼,显然不信唐奕的说辞。
”公子别和这狂妄小子一般见识,平时疯话说多了,今天变本加厉居然对范公也敢出言轻薄,确实该骂!”
孙老头明面上是埋怨唐奕,实则想息事宁人。
唐奕那句自己人说说也就算了,要知道,范公在大宋的声誉,特别是在邓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个良知尚未被蒙蔽,民风淳朴的近乎可爱的时代,敢说范相公一句不是,真有人敢和你拼命。
唐奕苦笑一声,摊手道:“老人家看到了吧?就连小子身边的人都误会了小子。看来,今天还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了。。”
唐奕软言好语相劝,那老者也不好再崩着脸,长叹一声道:“观店家年纪,当不过十四五岁。”
“小子整十四。”
老者点点头,“少年轻狂本无罪,有心参国亦为忠。”
“是年,官家降旨,请民间众议,上言朝廷,优者,重赏。”
“这是广开言路,接纳民意之举,也是鼓励百姓议政之策。”
“但是,妄论与谏言还是有区别的。新政虽败,但所求之事在老夫看来还是利朝利民的,为何到了店家口中反倒成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呢?”
嘎?
唐奕一下子噎住了。
皇帝下圣旨让百姓议政?不砍头?还有赏?这特么和自己认知的古代有点儿不太一样啊。
唐奕只当大宋朝堂开明,臣子经常喷的皇帝张不开嘴。却不知道,做为华夏历史之中最开明的时代,宋,既无汉唐的强势,也无明清的严苛。百姓别说议政,就是骂朝臣、骂权贵也没到剁脑袋的地步。几十年后,权相蔡京那是何等跋扈之辈,一样被百姓骂的不敢出门。
本来唐奕还有点敬畏之心,有些话只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说,还不敢往外传,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啊!?
立时换上了几分轻松,“小子直言越早结束越好,并不是藐视革新。相反,小子是心疼几位相公。”
“巧言强辩!”少年文生还是不信。
唐奕一叹,柔声道:“小子觉得,早点结束对几位相公来说是好事。”
“什么意思?”
“现在结束,几位相公只是降职外放,用不了几年,又会被官家起用。但是,若新政继续实行,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时几位相公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此言一出,老者不禁深深看了唐奕一眼。
唐奕诚然道:“新政初行之时,就已经寸步难行,若是等把人得罪光了,那大宋朝就再无几位相公的立锥之地了。”
老者一摆手:“君子不惜已身,若是为百姓福祉而坠修罗,乃我辈之幸也!”
唐奕不认同老人之言,“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革新,葬送了几位治世能臣,那才是真的不幸,真的愚蠢!”
“注定失败?何意?”
唐奕道:“几位相公和官家都把革新看得太简单了,低估了各个阶层的反弹之力。以宋之疾,想用雷霆手段拨乱反正,简直是痴人说梦。”
“哼!一个市井商户也敢妄论国事,相公们痴人说梦了,难道你这个黄口小儿比相公们还懂吗?”
文生已经从大是大非的争论,变成了人身攻击了。
文生的一句轻蔑之言,把唐奕的火气撩拨了起来。心说,老子重生千年,就大宋朝那点破事儿,还真没谁比他看得通透。既然都不砍头了,还怕你个囊球!?
喷!!
非特么喷晕了一帮腐儒不可!
缓缓把碗筷菜盘推到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几个茶碗排成一列,指着队尾的一杯道:“这是百姓。”
依次列指道:“这是代表富户的地主阶级,这是将门,这是士大夫。”
又指着排在最前面的酒杯道:“这个代表皇权!”
“官家也好,诸位相公也好,甚至是那些反对改革的所谓小人,他们不会比我这个无知小儿知道的少。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会出问题,于是就想到要改革。但是,此事还是从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
“为何?”
唐奕指着那五个杯子道:
“改革,说白了就是统治者为了巩固皇权进行的一系列措施。”说到这里,唐奕把代表皇权的茶碗提了提。
“统治者巩固皇权进行利益再分配,也就是把地主阶级、士大夫阶级、将门的利益拿出来一部分分给百姓,防止出乱子。”
孙郎中暗暗乍舌,这唐大郎又开始放嘴炮了,皇家威仪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妄论的?自己人说说倒也无妨,当着两个外人,一个不好要是传出去,是要吃官司的。
不想,那老者开口了,显然没把唐奕的忤逆之言当回事儿。
“有何不妥吗?民为国之本,只有民安乐,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这样,不管是哪个阶层都能更好地享受太平盛世。”
唐奕指着士大夫、将门、地主阶级的酒杯道:“当然不妥。官家和相公们把人心看的太美好了,损害多数阶级的利益,去反补一个,可能吗?”
“官家为了皇权,可以割让自己的利益。但是,士大夫、将门,还有地主阶级呢?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嘴里的肉分给平民?”
“。。。。。。”老者沉默了。
那少年文生强辨道:“怎么不可能?家国天下,以民为本。民不安,则国不稳。这个道理,你不懂?”
唐奕轻蔑一笑,斜眼看着那文生:“既然‘民’那么重要,为什么在朝堂之上的声音却是最弱呢?”
“。。。。。。”
文生也哑火了。
“无论哪个朝代,无论我们如何粉饰,百姓面对权力的角逐,都是最弱势的群体。民安则国稳不假,但百姓也只是权力角逐之中的一个重要筹码罢了。
改革的成败与否,是由大宋朝的上流社会决定。可改革的根本却是损害上流社会的利益,老人家觉得,这个改革行得通?”
老者艰难地摇了摇头,看着几个茶碗发愣。
唐奕的身躯有些颤抖,今天的这些话很残忍,残忍到把一众忠心为国的大宋良臣打入了深渊。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许做为一个热爱这个民族,后世曾经为这个时代扼腕叹息的愤青儿,这些话才是他真正想对这个时代去说的。
“何为政治?在小子看来,就是利益与个人抱负、与民族大义的矛盾体。皇权和士大夫秉承为国的初心,以民族大义为己任来平衡各个阶层的利益,这就是治国之道!”
老者被唐奕的话惊出一身的虚汗,这。。。。。。这些话居然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
没等老者反应过来,唐奕继续说道:“利益,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不论是皇权也好,政权也罢,一个常态的形成,支撑它的,绝对不是孔孟之道、天下大义,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范公想让各个阶层把攥到手中的利益平白的分到百姓手里,可能吗?谁愿意呢?”
“难道不应该?”
老者似入了魔障,自故自地嘟囔着。
“任由赵宋一日日的沉沦下去?”
“应该!”唐奕斩钉截铁地道。
“任何弊端都应该被纠正。但是,以雷霆手段,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大宋剔除恶疾,显然是不可能的。官家有心革新,但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那些不想分出自己的利益给别人的,也大有人在。”
“范公是伟大的,这一点毋庸质疑。哪怕再过千年,他的光辉依然可能照耀很多人。但是,他指望着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伟大、一样无私,就有些天真了。”
“而且,他的伟大不在于一次改革的成败,而在于他心系家国的操守和高尚的德行,为大宋的读书人树立了一个标杆。”
“只要这个标杆还在,大宋朝的楼就盖不歪。但是,如果这只标杆倒了,那大宋朝为官的榜样也就倒了!为了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变革,就葬送了大宋的良心,值吗?“
“您老人家告诉我,如果这场新政继续实行,故然做到了您所说的‘君子不惜身’,到最后范公、欧阳相公、富相公等一众良心之臣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以后谁还敢在朝堂上说良心话?谁还敢‘不惜身’?”
唐奕说完,就不再说话,看着老者默默的独自消化。
唐奕的言辞也许有些直白,甚至是残忍,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做为一个曾经跳出这个时代,用上帝视角品读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希望这些不太中听的话能够打醒那些天真的读书人。因为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后世的眼光看北宋,几十年间两次改革。
第一次,赶上了有脑子的仁宗皇帝,会在事态没有失控之前及时叫停,保住了大宋忠良之臣的种子。
第二次,赶上一个没脑子的“盗版仁宗”宋神宗。几次反复,摇摆不定,王安石主持的新政也走到了唐奕所说的万劫不复之地。不但国家弄得一团糟,最重要的是,把朝堂上的政见之争发展到了不死不休的党争之上。
从那之后,宋朝彻底断了改革的念想,党争也成了北宋末期和南宋政治的主流,朝堂之上奸佞辈出,乌烟瘴气。
无他,大宋的良心被彻底的泯灭了。
。。。。。。
后世差不多所有有关宋朝的论坛之中,都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那时唐奕也曾为之与人争得就差没真人PK了!
改革,不是你们这么玩儿的!
第4章 眼光够高啊(求收藏)()
一顿丰盛的早饭,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争搅得众人都是食不知味。
那位入门时还是神彩烁烁的老人,更是被唐奕开了挂的一番言论轰得丢了魂儿,最后怎么被儿子扶着出了唐记食铺都不知道。
而唐奕呢?似乎也不好受。
送走了老人,唐奕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憋闷。这是他重生半年多第一次接触大宋的读书人,也因此见识到了大宋文士的风骨。
那种拳拳报国,一心为民的文人操守,至少在千年后的华夏是很少见到的。
也正是这种文人风骨,激起了唐奕早就波澜无惊的心湖。
唐奕在暗暗佩服的同时,也不由得为之心疼,为之惋惜。
范仲淹主导的这次革新,不但没能改变什么,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死地。
唐奕知道,范仲淹的悲剧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他会在邓州苦等四年,等待朝庭重燃革新之火。但是,等来的却是更为疯狂的迫害。
他哪里想得到,他效忠的一生的官家怂了,早就失去了革新的勇气。要不然,也不会任由那些人变着法的折腾他。
从1049年范仲淹知邓州任满,到1052年老人客死异乡。这位老人从邓州到苏州,又从苏州被打发到青州,刚刚上任不久又迁任颖州。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短短三年的时间,拖着病体的范仲淹辗转多地,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宋朝,最后贫病交加,客死徐州。
一代名臣直到最后时刻,还上书仁宗说:我病了,走不动了,在徐州养养病,晚几天再去上任。。。。。。
。。。。。
那番极为功利、言词不善的言论,也真实的表达了唐奕的内心,他为范仲淹感到不值。
唐奕不是一个功利之人,但他肯为了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千古名臣功利一次。
因为,他值得!
。。。。。。。
“大郎,这是怎么了?”
马老三的儿子马大伟担着面粉、肉、菜回来的时候,唐奕还坐在店里发呆,不禁狐疑地问道。
唐奕回过神来,“大哥回来啦?”
马大伟抹了把汗,“嗯,回来了。你这是咋了?咋魂不守舍的?”
“没啥。。。。。。”唐奕抿嘴一笑,岔开话题。“回来的正好,把马伯、马婶叫过来,咱商量点事儿。”说完,唐奕转回柜台。
现在离中午开餐还有些时候,店里没什么活儿,等马老三夫妇过来之后,唐奕强行平复了心神,把账本取了出来。
“咱这食铺也开张半年多了,还算生意不错。”唐奕一边翻着帐本,一边说。
马老三一听唐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