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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湛兮跟重玄包扎完，孟小岱端起一碗血走到床边坐下。重玄跟湛兮帮着把玄牝扶起来，身后塞了一个枕头靠着。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过尚贤的床，想象着床上那人便是过尚贤，孟小岱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孟小岱在心里默默说着，过尚贤，下辈子你千万不可失信于我，这辈子我便不与你计较了。玄牝，还是你有福气，我孟小岱的命运依旧是由他人掌管，可是命是我的，我不要了他们又能奈我何？
第41章 生者如斯（）
重华殿似是被一层阴霾笼罩，那种压抑感让人透不过气，风雪声不绝于耳。瑶光站在冥熹阁窗口焦急地看着重华殿内快速陷入一片银白，却只能无能为力。刚出重华殿便被人挟持到这儿，跟随她出来的将士也已经被人打晕拖了过来，她本想大声呼救，却发现打晕她的不是旁人，正是苏妈妈跟弗盈真人。就算自己喊破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也许自己根本没有喊的机会就会像那些将士们一般被打晕。
瑶光两手紧握抵在窗棂上祈祷，她希望她家小姐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她可以受伤不药而愈，就算她的血可以起死回生，在她心里小姐仅仅是她的小姐，那个把她当成姐妹来宠的小姐。
“苏妈妈，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将我囚禁在这儿，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是一个死心眼心思不活泛的。我只想问一句，你们这么做是不是要害小姐？还是你们想让那个玄牝死？如果玄牝死了，估计小姐也会激怒那些跟玄牝沙场征战的将士，无论是哪样小姐都是受害者。你是孟府的老人，孟老太太最信任的妈妈，青鸾姐姐的祖母，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苏妈妈没有说话，阴着脸站在一旁。弗盈坐在苏妈妈身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刚刚沏好的茶生气一层热气。弗盈吹了吹茶汤上浮着的茶叶，嘴刚碰到杯沿儿便被烫得缩了回去，疼，却不足以让她乱了心神，更疼的她都经历过。
“你且稍安勿躁，苏妈妈这么做是我授意的。我不会害孟家，只是想保住老太太的命，保住你家小姐的命。如若真的是玄牝死了，当初送到安定庵的时候便已经是无人能救，大衍的将士们心里最清楚不过。就算他们一时激愤要杀人泄愤，你家小姐的命，我会拼死护下。”
瑶光伸手接过飘落下来的雪花，那落在掌心里冰凉的小东西瞬间化作了一滩水，留下的仅仅是水而已，雪却消失了，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她突然好怕自己不在小姐身边的这些时候，她的小姐也像这雪花一般，看得见摸得着，最后却瞬间消失。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那日出现在抱朴斋的人。既然你是老太太的故交，那我便信你，只是苏妈妈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难道也是老太太安排的？弗盈真人是谁我清楚得很，恐怕苏妈妈是谁现在我也有些糊涂了。”
弗盈放下手里的茶杯，哼笑了一声。自己是谁，恐怕也只有孟老太太跟自己清楚了，弗盈，她在世人眼中神出鬼没料事如神的活神仙弗盈。那日在抱朴斋是弗盈第二次见小岱，被她祖母教养得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可她的心却是碎的，她想将她拥入怀中，什么也不说哪怕就那么静静的抱一会儿也好。
可是自己是弗盈，那个只能是第二次见过小岱的弗盈，就算是救过她，那又有什么理由跟她如此亲近？弗盈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自己问老太太的那句难道忘了她的身份吗其实是在提醒老太太她是小岱的生母，而不是那个顶着已故皇太后亲妹头衔被世人敬仰的弗盈。孟家老太太，生养了自己十多年的母亲，当初义无反顾的让自己顶替弗盈踏上一条未知生死的路。当时心里有太多不舍及不甘，她的小岱还是那么的小，脸上不敢露出破绽。
身为孟家嫡女，随时都要准备着舍身取义，这是孟家嫡女的悲哀，却是既定的不容更改结局。当初母亲义无反顾的嫁到孟家，不是因为父亲的才貌，也不是为了贪图孟家的家财富贵，当时的母亲乃是皇族，又是当时的皇太子妃的知己，王侯将相那是随便挑的。能让她心甘情愿嫁到孟家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外祖父的那句大衍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如此荒淫无度下去终将走向尽头，孟家的骨血可以助大衍百姓重获新生不再受尽苦楚。当天母亲便让人传话见了父亲，不久便嫁入孟家，她抛弃的不仅是富贵荣华，还有一个深深爱她并且她也爱着的良人冰晶。
当孟娴成年母亲跟她提及当年，不禁触动颇大，因为她知道母亲不会无故跟自己说这样，自己也将走上一条断舍离的不归路。生下小岱后她犹豫过，挣扎过，叛逆过，可看着大衍如今民不聊生饱受战乱，最终心有不忍顺从了母亲的安排。可是她不想让小岱死，不想让小岱跟她一样任人摆布，她还活着，她的女儿不需要受那样的罪。有什么痛让她自己去承受好了，她的女儿是尊贵命，未来整个天下之母。
每每想起那些不舍，弗盈都会在自己胳膊上划上一道，身上痛了，心里才不会那么痛。弗盈手开始颤抖着紧紧握在一起，压抑了许久的眼泪还是瞬间如同倾泻的洪水，瞬间冲刷过脸庞打湿了衣襟。苏妈妈双手握着弗盈的肩，眼泪亦是止不住滚落。苏妈妈知道弗盈心底的委屈，她一直不相信她的大小姐无辜病逝，那日在抱朴斋门外见到跟大小姐平日里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簪子，她知道她的大小姐真的没死。当晚便出了孟府去了大小姐的墓前，那里已是荒草丛生，很长时间没人祭扫，壮着胆用手挖开墓穴，直到十指的之间全都折断，指尖烂得不成样子才看到了棺椁。当她伏在棺椁上的时候，意外发现棺椁并没有钉死，用力一推，推开了一条缝里边却是空的。随后有人在背后打了自己一下，醒来之时自己便在这安定庵，曾经易容的大小姐摘下人皮面具跪在自己床前两眼红肿。
“好孩子，苏妈妈在呢！”
此刻的瑶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过头看着抱着弗盈痛哭得苏妈妈，刚才的怨气已经消减了大半。为了孟家，苏妈妈整日殚精竭虑，自己的儿子被打发去了乡下的庄子，自己便与孙女在孟府照顾小小姐跟老太太。瑶光突然感觉自己错怪了苏妈妈，她这样的人品怎么可能会害小姐？
第42章 雪上何须再加霜（）
孟娴，这个被刻进了自己心里的名字，弗盈是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拍了拍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弗盈起身来到了门口，看着这漫天大雪渐渐埋没了来时路，自己何尝不是想过去陪着她？可是挡在她面前的不仅仅看得见的大雪，还有的是不能说出口的阻隔。
墨生敲了敲房门，见屋内没人回应便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弗盈赶紧迎了过来，墨生瞧见弗盈身后的苏妈妈，欲言又止。
“苏妈妈不是外人，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墨生，赶紧说说外面情况如何？”
“师父，那位贵人现在还在凌云阁小睡，重玄师妹去了重华殿还未出来，另外一位贵人已经打重华殿出来了。重华殿内一切顺利，湛兮已经拔出了箭止住了血。师父，墨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那位贵人要亲自来到安定庵，难道是对师父起了疑心？”
弗盈摇了摇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瑶光也欣喜得站到窗口祈祷还愿。苏妈妈拉了一下弗盈的衣角，这才发现那几个将士像是要苏醒的样子。弗盈使了个眼色，墨生赶紧倒好了几杯茶，依次放在他们的跟前，在苏妈妈还有瑶光的帮助下又将他们扶起靠着墙半坐在地上。墨生端起一碗茶喂到身边的士兵嘴里，那位士兵呛了一下睁开了眼，接着其他的人也陆续苏醒了过来。
“谢真人救命之人，不知道是何人袭击了我们，让真人费心了，我们还得护送瑶光姑娘去孟家，就不在这打扰了。”
貌似是个有些军职在身的士兵最先开口说了话，慢慢起身揉了一下酸疼的后颈，看来袭击他们的人力道还不小，这么一摸上去还是那么的刺痛。
“不用慌，玄牝将军已经顺利取出毒箭，如今已经无大碍了，体内的毒素估计一会儿会驱尽。各位还是赶紧带着瑶光恢复复命吧！瑶光，你家小姐有什么意外别忘了提醒她一定要随身佩戴好我送给她的玉佩，万事即可逢凶化吉。”
“瑶光知道了，瑶光这边去重华殿盯着，一定会看护好小姐的。”
看着他们离开明熹堂后，墨生将弗盈扶回座位，弗盈笑着拨开墨生跟苏妈妈的手。
“你们别总是把我当成不良于行之人，整日的扶来扶去的，我没那么娇贵。墨生，你觉得重玄如何？”
“师父，重玄虽然在诸师姐妹中与我最为交心，可是她这个人心底总是藏着太多的事儿，有时候我也没法细问。只是如今师父要让重玄学我大衍文字，徒儿认为不妥。以后她要是进了宫，懂得大衍文字只会跟师父之前所担心的一样，不知道师父想到应对之法没有？”
弗盈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声紧似一声，那声响落入墨生耳中，不由得心里一紧。弗盈心里始终如乱麻斩不断理还乱，她眼里的重玄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可她毕竟是南国的长公主，在家国大义面前难免会偏向于南国。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南国大衍一统，能兵不血刃最好，要是千里战场十步一枯骨，那自己即将是大衍的罪人。她与母亲求的不过是一个能结束这战乱的明君，而不是亲手将大衍拱手想让的卖国贼，自己现在做的恐怕与预料的有些出入，很明显自己已经控制不了局面。
越想心里越烦，外祖父太看得起她了，她现在突然有一种躲入深山再不理尘世的冲动。男儿已战死沙场为荣，女子呢？那个女人不希望能全家和乐，父慈子孝，夫妻举案齐眉？偏偏她的母亲不可以，她不可以，如今连她的女儿也不可以。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天阴得更厉害了，看来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弗盈端起茶，茶汤已经是凉透了，刚才还烫嘴才这么一小会儿便已经快结冰了，这天如此的冷，倘若再下上一夜定是要结冰的。虽然每天嘱咐厨房为小岱熬制补血的汤药，依旧不知道她的身体还能不能吃得消。
“墨生，你还是跟苏妈妈去重华殿瞧瞧吧，我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让我自己在这儿待会儿。稍后别忘了给那位贵人送些茶点，如果重华殿没事的话嘱咐重玄早点回去休息，顺便送些炭火过去，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千万别得了伤寒。”
见弗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墨生已然清楚师父这是自个儿也没了主意，便顺从了弗盈的意思。苏妈妈站在那儿却未动弹，她知道大小姐这时候需要清静，可她更怕的是一个想不开受苦的还是她。
“大小姐，奴才在这儿陪陪您吧，你也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跟奴才说说心里就会舒坦多了。”
弗盈的眼睛里似乎泛着红，呆呆的愣在那儿，苏妈妈没敢再开口，将弗盈手里的凉茶接了过去，重新沏了杯热茶过来。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待在屋内，茶一次次的冷掉，又一次次的被苏妈妈替换上热的。
“苏妈妈，我已经不再是孟家的大小姐，以后你还是跟他们一样叫我弗盈吧，被别人听了去就不好了。我总觉得最近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失眠，多梦，半夜惊醒的时候恍若身坠无间地狱。如今我乃修道之人，却缠在世俗的网里，还得师祖被迫囚禁，我此刻才明白这是在玩火，看来连祖师爷都看不下去了，要给我一些警示。”
“可别乱说，你这是最近看见小岱那孩子乱了心神而已。我也知道你想孩子，如今孩子就在你跟前你却不能认，听着她一声声真人的唤你心里不是滋味儿。”
苏妈妈端起桌子上的热茶递到弗盈的手里，刚一碰到她的手指尖便觉得那双手好像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找来炭火生了火炉，待火烧旺又用火钳子夹了几块烧得通红的炭块放进手炉，用手炉罩包好放在了弗盈跟前。这个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小姐从小就有怕冷的毛病，如今身边伺候的人定没有自己细心，连个手炉套都缝制不好更别说其他的了。
第43章 琴笙（）
院子里的古槐突然被积雪压断了树枝，咔哧一声砸在了树下的石桌上，动静如此之大，吓得苏妈妈打了一个冷战。打开窗子一看，院子里的雪足足没过了第一个台阶。十月便下如此大的雪，在宣城真是少见。院门口传来声响，不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
“师父，师父，您能听得见吗？您还是赶紧去重华殿一趟吧。”
弗盈赶忙起身开门出了正殿，苏妈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