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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对于唐伯虎的反应不免好奇,道:“嗯,刚刚才见了,怎么,伯虎兄有什么事?”
唐伯虎道:“这个方默的文章简直是一派胡言,妄议圣人,公爷不会被他糊弄了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道:“此人的脑子有问题。”
叶春秋听罢,忍不住哈哈想要笑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拼命忍住,道:“我倒是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这也有道理?”唐伯虎瞪大了眼睛,异常激动地道:“他这是无君无父啊,公爷,我早就想将他从崇文馆里踢出去了,若不是有人给他说情,我看了他的文章,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好气啊。”
叶春秋不禁哭笑不得,便道:“先坐下说话。”
唐伯虎脸上带着一股气恼,可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叶春秋深看了他一眼,才道:“你这少学士,也算是镇国府的宰相了,你自己想一想,现在关内对我们大加挞伐,岂不是也是说我们无君无父?”
唐伯虎没有多叫深思,便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更该……”
“不行。”叶春秋直接打断。
他了解唐伯虎,自然是知道唐伯虎想要说的是什么。
别人骂自己做得不好,所以自己应该做的更好,这是唐伯虎的观念!
叶春秋摇着头继续道:“理学是否正确,其实不重要,可是我知道,理学勒令女子足不出户,可是我问你,若是女子们都足不出户,谁来纺织呢?理学要君君臣臣,要无条件服从,可若是无条件服从,那么我来问你,若是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与我,那么商贾们,还敢和镇国府做生意,有人敢投资铁路,将银子存入钱庄,换来一张张银票吗?不可能的,即便他们相信我,相信我的信用,可是一旦我可以为所欲为,是他们君父般的存在,他们就要担心了,因为谁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我一个起心动念,可能就如大明历代先帝一样,疯狂发放宝钞,最后将这宝钞,直接印刷出来,变成谁也不敢兑换的废纸。”
“信用啊,信用才是镇国府维系的根本,只有限定君王该做什么,臣子该做什么,每一个人都恪守自己的本分之事,谁也不可逾越某个界限,方是信任的根本,所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关外已经行不通了,这里要做的,是立下规矩,立下了规矩,所有人才能更好地各安本分,各司其职。”
这些话,叶春秋可是发自肺腑,他继续道:“对大明的天子来说,君臣父子,是朝廷的基石,可对这青龙,对这镇国府来说,信用,方才是叶家的根基,失去了信用,这镇国府万亿的财富,转眼之间,便会成为一堆废纸,唯有有了信用,这一张张票子,才算是银子,所以啊,君君臣臣,可一点用都没有,那位叫方默的,虽然说的是‘胡话’,可是里头每一句,却都对镇国府受益。”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长治久安()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心态,唐伯虎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单纯的书生了,若是叶春秋不说还好,可是一旦点拨了一下,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
简单来说,就是公爷和其他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对于那些为君者来说,君君臣臣很重要,任何一个国主,只怕最希望的,便是无条件地获得别人的忠诚,这其实很好理解,所谓的君君臣臣,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来巨大的权力。
可是青龙和关内却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形态,叶家的今日,难道只是靠朝廷的一个加封吗?显然是不对的,因为看似叶春秋的权力来自于此,可是实际上,叶家的权力更多的是来自于镇国府的工商集团。
因为叶家通过钱庄控制住了整个关外的财源,因为有了财富,所以才能吸引无数人出关定居,因为无数的资金,所以研究院可以奢侈的去做各种研究,新军可以招募起来,缔造出了一支世上最昂贵的军团。
财富,本质上才是叶家的根本,若说大明朝廷,靠的是君君臣臣这一套来维系统治。那么在这关外的莽荒之地,难道真靠君君臣臣就能够走得通?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或者说,现在凭着公爷的声望,倒是可以靠这一套维系统治,那么公爷之后呢?
每一个人都在追求着长治,关内用的是君君臣臣,是因为除此之外,并无选择。
而镇国府、叶家,想要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那么这一套就行不通了,那些为了利润敢于冒任何风险的商贾,那些将骑枪别在裤腰带上纵横牧场的牧民,那无数成为了镇国府尖刀的鞑靼人,还有散落在大漠之地的无数小部族,这些人,难道你告诉他们君君臣臣,他们便会效忠你叶春秋和你叶春秋的子子孙孙吗?
这一套,对于他们,是行不通的!既然行不通,那么显然就必须要采取新的统治方式了。
这个方式,就是各司其职。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力和义务,谁也不可逾越,即便是叶家亦是如此。叶家的家底就在这里,只要信用还能保障,自己还具有合法性,只要这天大的财富还在,那么在这个用金银堆砌起来的大漠世界,叶家无论是不是镇国公,都可以翻云覆雨,没有人可以动摇它的根基。
现在叶家掌握的,已经不再只是手里的银子这样简单,最重要的,是叶家的钱庄,它拥有着钞的权力,而这……才是根本啊。
一旦叶家的钱庄出了问题,叶家的统治根基才会动摇,可如何保证叶家的钱庄不出问题呢?难道只靠祖训?这显然又是行不通的。
子孙们总会有人不肖,一旦开了口子,后怕何其可怕,整个叶家,只怕转眼之间就要灰飞烟灭。
既然如此,那么势必就得要靠制衡,钱庄的收益依然还是叶家的,可是必须有人管得住叶家伸手破坏这个信用,要维持这个信用,哪里只是设置几个类似于都察院这样的机构这样简单?本质上,还需有一个理念来深入人心。
这个理念,才是叶春秋最为看重的。
方默所谓的理念中,除了君有君的义务和本份,臣有臣的义务和本份,还掺杂了大漠中的生存法则,大漠之中,不需要一群只知道死读书的人,这样的人,在大漠之中是不会被人所信服的,想要信服,那么儒生的标准,就应该是班这样的人,文能知晓经义,武能提刀杀人,血溅五步,为君分忧,擅长书案中的道理,卷起袖子,带着几十个人,就有勇气去治国安邦,唯有这样的人,才是叶春秋所需要的统治基石,是镇国府未来选官制中的标准。
唐伯虎终于明白了,虽然他依旧觉得那姓方的家伙很是偏激,可是……他也明白了叶春秋的意思,这……
唐伯虎跟随叶春秋这些年,倒也在叶春秋的身上学到了一个很好的素质,那就是比很多人都愿意去接受新事物。
对这个方默没有好感度又有什么关系呢?公爷需要的是用此人的理论,至于这人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唐伯虎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轻盈了不少,便微微笑道:“公爷,学生明白了。”
叶春秋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以后要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那小内阁里,也不能不闻不问的,一方面,这方先生要讲学,要给他多提供一些便利,他要修书,也要大开方便之门,各大报纸,私下里打好招呼,噢,他有几个弟子吧,都招揽进来吧,许以高官厚禄,这是千金买骨,咱们这新镇国府就要修成了,那儿还专门新建了一个孔庙,等孔庙修成,让方先生打头,带着人去祭祀吧,让他代表我的名义。”
“明白。”唐伯虎虽是如此答,却是在接下来显出了几分懊恼,随之又道:“就怕朝中有人又会捕风捉影,借此来离间陛下和公爷。”
“早就有人离间了。”叶春秋反而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费宏那些人,现在在朝中,是追着我收编了鞑靼人,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来叫骂,说我虽非曹操,却已是尾大难掉,说我叶春秋在这大漠如何的专横,完全不将朝廷和陛下放在眼里,呵,你觉得这摆明着想要做什么?这是想要削藩啊。”
“当然,他们也清楚,所谓的削藩,已是不可能了,无非就是借此机会来反对新政,反我那位泰山大人而已。”叶春秋不由莞尔,显得很不在意的样子。
他表现出来的无关紧要不是假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对于朝中的某些反叶势力,已经不再如此看重了。
不说这些年来,朱厚照与他建立起的深厚情谊和互相信任,就说以朝中那些人的分量,还有以他现在的能耐,他也早不再是往日那个轻易就能被人动摇得了的叶春秋了。8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神鬼莫测()
其实那些朝中反叶的人,与其说是基于个人的理念,那么不妨说他们只是在借反商的东风,只要反商的读书人还在,就会有这个群众基础,有的人需要得到别人的支持,需要接过李东阳的大旗,这其实并不奇怪。 .更新最快
只要他们不造成如李东阳那般的深远影响,对叶春秋来说,并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
叶春秋一派淡定地继续道:“所以,到了关外,山高皇帝远,我们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不必在乎关内怎样想,真有什么误会,我自然会给陛下修书,那么鼓噪的人,随着他们去吧,难道还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唐伯虎也是一笑,而叶春秋则又道:“倒是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想要弄出一个功绩来,也在泉州等地开兴建大船,弄出大明水师,哎……倒是让人操心啊!好吧,还是不跟你多唠叨了,你快去忙吧,现在的你可是大忙人,这事和你没关系。”
叶春秋倒说得没错,现在的唐伯虎只管他的小内阁,小皇帝的事离他太遥远了,于是便起身,正待要走。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书吏急匆匆地走进来,先是对叶春秋行了一礼,接着往叶春秋跟前递上一份东西,边道:“公爷,京师来的急奏。”
“急奏?”突然收到这个,叶春秋有点意外,于是皱着眉头连忙接过了这急奏。
这不看还好,打开一看,却是令叶春秋吓了一跳。
跟叶春秋相处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叶春秋是一个喜怒少有形于色之人,看着叶春秋的神色突然的不大对劲,唐伯虎忍不住在旁忧心地道:“公爷,怎么了。”
叶春秋却是换上了一副苦笑不得的表情道:“你可知道那李东阳发配到哪里去了?”
叶春秋突然间反问唐伯虎这个,令唐伯虎更加的觉得奇怪了。
李东阳发配三千里,这是京师来的邸报送来的消息,不过既然是发配,那不是广西就是琼州,要嘛就是云南了,还能去哪里?
还不等唐伯虎猜想,叶春秋便道:“发配来青龙了。”
这一下子,唐伯虎也不由愣了一下,才道:“这……怎么会来青龙,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春秋道:“是啊,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还真是,呃……神鬼莫测啊。”
李东阳来了。
是被押解来的,原本以他的罪过,早该被抄家灭族的,他本来也以为,等待他的命运,就是如此。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终竟是那杀头的大刀高高地举起,却是轻轻地落下。
他的心思,变得无比复杂起来,而今一切成空,某种意义来说,生死对他来说,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因为即便是还苟活着,可现在的他,从内阁大学士沦为了阶下囚,犹如是从平底摔下了万丈深渊,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分别罢了。
他很快便被押解着出发,原本以为是去琼州,可是当他押解他的人一路北上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陛下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竟然是……出关!
事实上,大明的许多囚犯,现在有不少都是流配到关外去,可是李东阳想不到,自己竟也是这个命运,而在那里迎接自己的,是叶春秋。
一念至此,这种感受,令李东阳比死了都要难受。
他宁愿在琼州,和一群不通王化的土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和关外的蛮夷在一起,可是……他再也不会有选择。
这一路,风餐露宿,尤其是到了山海关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人山人海……
到处是人,几乎充塞了所有的街道,而这些,大多是要出关的人,以至于守关的士卒,压根来不及盘查,几乎是直接放行,所有人蜂拥而出。
在这山海关的对面,居然也兴建了一个关卡,这关卡有模有样,上头书写着镇国府三字,那里有几个门洞,每个门洞又有不同,有的是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