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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傻子,其实他并不傻,只是在一次训练的时候,因为忘记换火铳上的燧石,才会被长官称为“大傻子”,从那之后,别人就不再喊他的名字了。
“兄弟。我知道这肯定是我的头一仗,也是最后一仗。”
大傻子的意志显得有些消沉,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在那里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肯定也是最后一次上战场,兄弟。”
大傻子接着说道。他们两个人是同乡,都是徐州人。
“我从昨天就没有睡踏实。”
“什么?”
孙明英看着大嗓门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一回我肯定没指望了,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带给我的家人。”
大傻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
“不要瞎说。我们肯定能活下去。”
但是大傻子看着孙明英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生机,他无精打采的做了一个手势,继续向前走着。
不对,继续在枪林弹雨中行进,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他们前方的敌人已经完全被烟雾所笼罩,而在烟雾之中有人在跑动着,隐约的可以看到他们的炮手在那里正在装填着炮弹。
这个时候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乱碰碰的,但是在横队之中,无论是孙明英还是他身边的战友,都是鸦雀无声的站在那里,在队列的中央一面军旗在迎着寒风在那里飘荡着,军旗边的护旗兵将火铳扛在肩上,在战斗中,他们通常是不会开枪的,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军旗。
在他们的远处是一只有正在移动的横队正在越过田野,而在他们的后方一支炮兵连正在以疯狂的速度转移着阵地,对于那支横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炮兵转移阵地,意味着唐军的大炮要开始说话了。
这时一发炮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准确的击中那片烟雾,它在烟雾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即便是隔着烟雾,也能看到那里扬起一片血红。
子弹在空中咻咻作响。仿佛就像是无数个口哨在他们的头顶上飞过,不过所有都站着,他们只是挺胸抬头的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低头躲闪着,这是长期训练养成的习惯。
“不要害怕。这有100多丈。这么远的距离。就是老天爷来了也打不中你。”
火铳的射程是有限的。滑膛铳更是如此。在说出这番话语的时候,王玉树能够看到远处有一些穿着绿色军装的散兵。他们正拿着线膛枪瞄准敌人的炮手,然后射击。
在战场上那些穿着绿色军装的火铳手,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炮兵调整阵地时,对敌人加以袭击,射击敌人的军官,敌人的炮手,让他们无法跑到炮口处装填炮弹。这一任务,使得他们并不需要像普通士兵一样在那里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等待着和敌人进行排枪射击。而只是躲在角落时打着冷枪。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安全的,敌人的炮手发现他们的时候就会立即调转火炮将他们轰个稀巴烂。
就像现在,就像这个时候,那些原本被打着冷枪的炮手发现那些绿军装之后,立即调整了火炮的方向。开始用霰弹炮轰那些线膛铳手。
片刻后,成功将线膛枪手赶走的唐军的炮手,再一次将火炮指向他们,在火炮轰鸣中。一发又一发炮弹不断地穿透他们的横队,相比与有十数排的纵队,即便是炮弹准确的落在队列之中,也顶多只能杀伤横队前后两排两个人而已。
“他们来了,他们上来了。”
在炮弹不断地落在队列中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远处列成纵队的唐军开始向前移动了。
黑色的纵队在白色的雪地上移动着。一面旗帜在队伍的中央飘扬着,只是那旗上大大的写着一个“唐”,他们已经不再是明军了。
一见敌人冲了过来,孙明英就被吓得一愣神,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火铳没有上子弹,站在那里心乱如麻的他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给火铳上过子弹,可就是想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孙明英看到一个将军骑马跑了过来,他叫什么名字?好像是他们的指挥使。
于树杰勒马停在横队的跟前,然后他朝着李存义问道。
“李营长,怎么样?能挡住他们吗?”
“请指挥使放心,他们绝对冲不过去!”
骑在马上的将军再一次离开了。而这个时候站在队伍最侧方的李存义开始在后方来回的走动着,并不断的向他们大声喊道。
“注意节约子弹。弟兄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开枪,等他们靠近一些再打。”
在长官们的喊声中,孙明英和其它人一样,站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长官的命令。尽管此时寒风刺骨,但是汗水还是顺着他的下巴向下淌着,他的内心是焦燥的。
看着前方布满敌军的田野,孙明英不再怀疑自己的铳中没有装子弹了,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开火的准备。
“举枪!”
随着军官们的命令,他把火铳抵到了肩膀上。瞄准着前方的烟雾。
尽管此时炮弹不断的落在队列之中,而且总是会有战友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倒下去。但是这个时候孙明英突然不再关心自己了,他忘记了一切,他不再是独立的一个人。而是一名战士,一个士兵。是这个营、这支军队、这个集体中的一部分,而现在这个集体现在正在面临着危机,他被紧紧地结合到了这个集体之中,现在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赢得胜利。
现在他无法逃走,也不可能再逃走了。
在孙明英感觉自己甚至能够看清楚敌人相貌的时候,平端着步枪的他能够看到那些敌人在开火之后列着队在那里装填子弹。
可以开火了吧!
焦切的看着敌人咬破纸包火药,在那装着子弹时,孙明英的手指扣到了扳机上。
“等待。”
相比与火急火燎的敌人。李存义无疑是非常有耐性的。他压根儿就没有把落在身边的炮弹当成一回事儿,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甚至就是炮弹落在他的脚边,他也是一动不动的。至于子弹,同样也没有当成事,尽管在他的身边不断地有人倒下去。
他仍然在那里等着等待着敌人的靠近。在差不多50丈的距离,等待多时的他猛然怒吼道。
“放!”
随着营长的一声吼叫。他开枪了。枪声让他感觉到一丝安慰,身边的战友。同时扣动了扳机。枪声瞬间在他的耳边响起时,就像是新年时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回响着。
在这一瞬间,尽管烟雾笼罩了孙明英的视线,但是他能够想象得到前方一定是尸横遍野。
在铳声中,孙明英感觉到了战友们的存在,感觉到了那微妙的战友之情,比他们为之战斗的事业更为强大。这是一种产生与鱼死亡烟雾和危险之中的具有特殊情感的友情。
而与此同时孙明英同样能够感受到战火的影响在他的身边有战友倒下了更有战友在那里发出惨叫声。
战友的惨叫让他内心掀起一阵怒火。在他从腰间的子弹盒中取出子纸质火药包,首先撒入传火孔,然后用击砧盖好,剩余的火药到入铳管,再抒子弹塞铳管然后用通条压实。这套动作完成下来是需要时间。这让他的心里怒火更浓了。
装子弹怎么这么慢?
一次怎么能只打一发子弹?
现在孙明英甚至有一个念头想要端着枪冲上去,然后用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膛,如果能够那样一定会特别痛快。
愤怒的情绪慢慢的将孙明英整个人都笼罩其中。笼罩在火药烟雾之中,他对冲上来的敌人感觉到愤怒。更为自己不能够痛快的开枪而感觉到恼火。
当然,更多的是高度的紧张。以至于在再一次扣动扳机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子弹打到了什么地方去。只不过是朝着前方扣动了扳机罢了。
这发子弹有没有打中人?
孙明英压根儿就不知道只是在打空了火枪之后,从腰间的子弹盒中取出了纸包子弹。再一次用牙齿撕开纸包,在他装填着弹药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火药的烟雾不断地涌进他的喉咙,呛到他喘不过气来。
每一次齐射之后。士兵们都会站在那里用装填弹药。他们手中的通条在那里铿锵作响,不时的发出金属的噪音。士兵们急躁的把它们捅进滚烫的铳管内,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忘记已经装过了子弹,总是再一次拿出子弹从铳口塞进去,如果有一发炮弹落下来,他们甚至会再次重复同样的动作。
在他们急躁的动作之中,腰间子弹盒的的盖子并没有扣上。随着他们的动作在那里蹦来蹦去的。
上好子弹的火铳猛地被他们抵到肩上,然后他们就毫无目标的向着烟雾或者阵地前方任何模糊的运动着的东西扣动扳机,在他们的视线之中这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敌人越来越近了。
站立在横队中间的维持队列的长官们,他们这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只是不断来回走动着,并大声嚎叫着对士兵们下达的命令。
在这种麻木的射击之中,双方的死伤都是极为惨重的,最先崩溃的一方,往往不是因为伤亡,而是恐惧。因为士兵对死亡的恐惧。而对于军官来说,他们所需要的就是用尽一切方法阻止这种恐惧的蔓延。
当一个逃兵在众人齐射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拔腿就往兵跑的时候。横队后方一名军官在那里一把揪着他,然后挥拳就往他的脸上打去。
“滚回去,滚到你的位置上去!”
一边吼叫着,军官那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的落在他的身上,一直把他打回到队伍之中,被殴打的士兵只得再次回到了队列里。
长时间的训练使得在这些士兵们的眼中,军官们的话就是圣旨。当然,他们知道军官的命令是冷峻而又严酷的,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的。
“拿稳了,不要抖。”
看到士兵想要给抢重新装子弹的时候,手在那里颤抖不停,刚才殴打他的中尉便走上去帮了他一把。
“站在这里。打死敌人或者被他们打死。”
把装好子弹的枪塞到士兵的手中时,中尉瞪大着眼睛对他大声吼喊的。
“这是我们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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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机器()
战场上不断的有人倒下去,就像是一个包袱似的“扑通”一声,然后就倒在了地上。然后生命就会在瞬间消失。死神从来都是公平的,没有任何人会是不死之躯。
无论是将军或者士兵。战场上,对死亡时都是公平的,没有等级之分,但他们的时间到了之后,死亡自然而然的会找上他们。
李存义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倒下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软软的倒了下去。他的身体,躺在那里,伸手张腿,好像是累坏了,像是要休息一样。
然而,那从帽子下方流出来的血,却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有着一种不甘与悲伤,他无法接受这一切,无法接受自己在战斗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
对于身为军官的他来说,也许他想再看到胜利的时候在死去。只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胜利。
尽管营长已经阵亡了,但是战士们仍然在那里战斗着。其他的军官接替了他的指挥,继续指挥着部队。这台机器并不会因为营长的阵亡,而发生变化。长期的训练已经使得每一个人都成为这台战争机器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一个细小的零件而已,存在或者死亡对于机器不会造成本质上的影响。机器仍然然会以机器的意志运转着。
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人受伤都会失去生命。但是这台战争的机器仍然在以惊人的效率运转着,还在不断地吞噬生命或者被死亡所吞噬。
不断地有战士被子弹擦伤,鲜血顺着他们的伤口流淌着,但是和红色的军装混在一起的时候,谁也看不出什么是血,什么是红色的布料。这个时候红色的军装就成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色。保护的人们免遭血腥所带来的恐惧。
在这部机器之中,那些组成机器的战士们。只是按照训练时那样在枪林弹雨一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扣动扳机,装填弹药。
所有的步骤最终都会转变成这两个动作。这两个动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死亡。
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
正在用通条压紧子弹时,孙明英听到了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