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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营的空地上还有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抬来的床,床上躺着的却是朱明忠。他脸色惨白,赤裸着的上身,包裹着的白布,更是血迹斑斑。
在先前的那场血站之中他同样也受了伤。
“扶我起来……”
尽管受了伤,但他却还是在亲兵扶持下竭力支撑起半截身子,低声抚慰身边不远处的伤兵。
“弟兄辛苦了,若是痛,就哼出来……”
面对同样受伤的军门的安慰,离他近一些的伤兵,都竭力强撑着不要发出太大的吃痛声。
“弟兄辛苦了……”
因为流血过多,使得脸色煞白的朱明忠,却仍然不断的安慰着这些受伤的弟兄。
于树杰走了过来,先前他同样也和其它人一样,上阵撕杀着,不过他并没有受伤,一见他过来,朱明忠便让身边亲兵都退开,让他走近。待他走近后,才低声说道:
“怎么样,如何?几路大军进城了?……弟兄们伤亡如何……刚才我看又送来不少弟兄尸首……还剩下多少弟兄……”
于树杰的身形不高,而且显得有些瘦削,他平时脸上大都带着笑容,可现在却没有了笑色,任谁都看得出这发自内心的痛苦。他默默无语的走近朱明忠,凑近了低声说道。
“军门,大军已经进城了,这南京,是咱们的了!可,可这一仗,咱们忠义军……忠义军……全完了,六千弟兄活下来的不过才3567个,即便是活下的弟兄里,个个挂彩,残废不下八百……养好伤后,还能回营的顶多两千……忠义军这一仗,算,算是全完了……”
瞬间,朱明忠只觉眼前一蒙,“嗯……”低头痛吟着,想到大半弟兄身死的他,只是握紧拳手,内心非痛万分的他,好一会才说缓缓摇头。
“谁,谁说忠义军完了,只要朱某在,只要弟兄们在,这忠义军就在,咱们忠义军,首克南京,不负忠义之名,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最后那笑声却突然变成悲鸣,在他仰首望天的时候,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
突的,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唱起这首歌来,那歌声中尽是满胸的悲呛,但却又饱含着一种得胜后的快意。
“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一个、两个,最后所有人都唱了起来,这歌在通济门瓮城之中汇成一团,几百年前,汉人正是唱着这歌将蒙元杀回了漠北,而现在,他们又一次唱起了这歌。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于树杰跟着弟兄们在那里吼唱着,他看到军门也在那里唱着。而站在瓮城城墙上的石磊,则静静的看着这瓮城下的这一幕,看着朱明忠,先前的撕杀中,他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冲过去,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忠义军兵败于通济门的话,他就会立即离开这里。出身锦衣卫的他,并不会白白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比如说照顾好女儿,相比于其它,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着这些在大战之后,唱着歌的忠义军的官兵,看着那个赤裸着上身包裹着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的朱明忠,看着这血战余生的忠义军官兵。石磊的心中一种莫名的情感被触动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为何不能,为何不能……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终于,在那“誓不休”的音落之后,石磊看着的心里也跟着哼唱着这歌,他的心里这会一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升腾着……
第134章 快意(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位于城中的江南总督府,是满清占据江南后设立的总督江南的行辕所在,这里曾是明时的汉王府,如今天,在南京为清虏窃据十五年后,又一次,这里迎来了大明的文武官员。
大签押堂上,郑成功坐于首坐,武将文臣皆列于两侧,尽管远处时时传来的炮声、枪声,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南京城已经克复了,只待把这城中的残敌,尤其是满城中的残敌肃清之后,这南京便会真正回归大明之中,此次北代也就可谓功成了!
可原本应该满是欢声笑语的大签押堂上,这会却是气氛肃穆,坐在首上的郑成功脸色森冷的坐在那,而两侧的文臣武将,皆沉默不语。
跪于堂下的郎廷佐,同样紧张的垂着头,原本,在得知明军攻破神策门后,心知已经无力回天的他想为大清国尽忠,准备自裁的,只有如此,才能保全郎家的将来。
可在他把剑架于脖颈时,却怎么也下不了那个手,他曾经亲自斩杀过多人,但是当欲自杀的时候,却犹豫了,而这一犹豫就使得他成了明军的俘虏。面呈死灰状的他,现在所能想的只是种种酷刑,若是能被一刀砍了脑袋,怕已经是郑延平开恩了。
毕竟……
“一柱,无需如此!”
就在郎廷佐寻思着这郑延平会如何罚治他时,一个声音便传入他的耳中。
“一柱,虽说此城,非尔所献,可于本王看来,一柱仍有献城之功……”
难道郑森准备如此羞辱自己,就在郎廷佐弄不明白郑成功话中意思时,只听郑成功又说道。
“来人,还不快给他松绑!”
啊!
这下郎廷佐完全迷糊,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跪在地上的,满面不解的郎廷佐,郑成功的心里只觉得的一阵气结,原本,这一幕应该发生在聚宝门,原本,全天下都应该知道,他郑成功是如何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取城,原本……
可,这一切都被朱明忠给毁了,那朱明忠,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想籍此羞辱本王!
直到现在,因为朱明忠的不问攻城,因为他的自行其事。对其产生成见的郑成功仍然认定他是为“一已之私”,才会诈开南京城门,才会主动攻城。得亏他成功了,可若是不成功的话,到时候,把这郎廷佐逼反了,又该如何?
到哪时谁才是大明的罪人?谁才是北伐的罪人?
虽说气恼着,可郑成功依然试图好言宽慰郎廷佐,毕竟,他曾准备在几天后把南京献给自己,只是,被朱明忠的蛮干打乱了计划,甚至这个时候,郑成功生出了些许“同病人”的怜悯之情,原本郎廷佐能凭着献城之功,成为大明之功臣,可谁曾想……
都是朱明忠!
“王爷,忠义营朱明忠在求见……”
一听朱明忠来了,王忠孝、甘辉等人无不是朝着门外看去,而郑成功更是“哼”道。
“让他进来!”
尽管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郎廷佐还是意识到,在提及这个名字时,这大签押堂中的气氛变化,当然重要的是郑森身上的压抑着的怒火。
这人是谁?
待到朱明忠走进大签押堂的时候,虽说背着光,但在看清朱明忠的模样时,郎廷佐仍然倒吸一口气,别说是他,便是堂中所有人皆是如此,郑成功同样也是诧异的看着他。
朱明忠的身上虽然换上了一件青布袍,但那宽松的青布袍上到处都是斑斑血污,从半敞的领口外,可以看到身上包扎的绷带。任谁都能看出,他是经历过什么样的撕杀。
“属下见过大将军!”
进了大签押堂,朱明忠强忍着身上伤口处的剧痛,冲着郑成功单膝跪道。
“本王听说,在通济门,你身先士卒杀入敌阵,方才保住通济门,凭着三千残军杀退了近万清军……”
盯着朱明忠,尽管心底依然气恼非常,但看到他这副模样,郑成功仍然为其悍勇所折服,敢身先士卒,与士卒一起冲杀的悍将,在他麾下,不是没有,但是能凭六千新兵夺下通济门,立下这样不世奇功的人,除此子之外,再无他人。
别说是其他人,便是他郑成功,领三千残军都不觉得能撑住上万清军拼死的猛攻,他不但撑住了,按董廷的说法,在其赶到时,那清军甚至被其杀退了,而朱明忠自己更是遍体皆伤。
身为武将的郑成功,自然欣赏这样的悍将,而在看到他这般模样时,心下的火气顿时散去大半,甚至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便用言语宽慰道。
“成仁,今日你立下这等奇功,本王自有肚量,但你可知……”
手指着郎廷佐,郑成功又说道。
“郎廷佐原本准备在几日后,将南京献予本王,若是……”
不等郑成功说完,原本就因为忠义军死伤过半的朱明忠,就像仇人见面似的,顿时便是怒由心生,怒视着郎廷佐吼问道。
“你便是郎廷佐!”
“正,正是郎某……”
觉察到对方的目中的杀意,郎廷佐连忙紧张应道,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感觉到恐惧的话,那么现在面对朱明忠目中的杀意,他甚至说话都颤抖起来。
“成仁……”
朱明忠身上透出的杀意,让堂内的所有人无不是一愣,王忠孝更是连忙开口,试图劝说他的时候,便看到朱明忠猛的一把将郎廷佐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这数典忘宗的混蛋,还我军中弟兄命来……”
一把抓起郎廷佐的朱明忠,这会那里还顾得那么多,他的脑海中只有那通济门处的数千尸体。
就在他扭着郎廷佐的脖子,想要把他的脖子拧断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的郑成功厉声斥道。
“朱明忠,你敢杀他……”
郑成功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原本在看到朱明忠那副模样时,想着他也是忠于国事,甚至已经认可他的行为,可突然的惊变,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大将军,这数典忘宗的混蛋,先是用缓兵之计欲陷我十几万北伐大军,后来又于通济门杀数千弟兄,我若不杀他,又如何对得起阵亡的弟兄……啊……”
怒吼着,已经被仇恨蒙了理智的朱明忠那里顾得其它,擒着他的脖颈猛的一用力。
“大将军救……”
被擒住脖子的郎廷佐都没来得急发出救声,随着堂中响起“咯吱”一声脖颈断裂的脆响,他的双腿便不再挣扎了……
看着那地上的死尸,郑成功睁大眼睛,怒视着朱明忠,这会这里正是气头上的他,哪里还顾得其他,而是手指着他怒道。
“你、你,好你个朱明忠……来人!给我把这厮押入大牢!本王今个非得要拿他正军法不可……”
第135章 内忧(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军门被关起来了!
消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传到通济门,驻于此地的忠义军兵卒,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立即就爆发了起来。
“他么的,这些个闽佬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关咱们军门!”
“就是,没有军门,他们能打下南京城!”
“走,去找国姓爷说理去……”
“同去、同去……”
就在兵卒们沸腾着要去找国姓爷说理的时候,这边他们还没出瓮城,便看到瓮城城门处,站着一个人,只人匹马的站在那里。
“李统领!”
众人看着骑在马上的李子渊,他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把刀,面色森冷的看着这数千个满面愤色的忠义军官兵。
“你们要去那?”
“回统领大人,小的们听说军门被大将军打进了大牢,要去找大将军问个明白,凭什么把军门关进大牢!”
“就是,凭什么!凭什么关我们军门,凭什么!”
一阵怒吼声在通济门附近回响着,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若是大将军不能给他们个答案,怒极之下,这些兵丁怒火恐怕真的会把这座城市点燃。
“凭什么!”
面对众人的问题,李子渊冷声喝道。
“就凭军门是大将军之部属,就凭军门于大将军面前失仪,就凭军法森严,便可把军门扣于牢中!难道诸位忘记我忠义军之军法!难道诸位弟兄不知什么是军法严苛!”
这一阵质问只让众人的脸色无不是一变,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训练时,上官总会不断的告诉他们什么是军法,而那一次又一次或轻或重的罚戒,同样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军法无情。
现在被李子渊这么一问,还真没人能说出什么话来。不过心焦着军门的安危,人群中还是有人嚷道。
“难道我们就不问军门死活了?”
“就是,军门视我等卒子为弟兄,现在军门被关大牢之中,我等焉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