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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府是大明北地重镇,相较于南面的潞安确实繁华气派了不少。
不过此时此刻,太原城内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谢慎进城后明显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就连街上行走的百姓都明显加快了步伐。
巡抚衙门在城东北,修建的颇为气派。
谢慎下轿后阔步走至大门前道:“本官乃潞安知府,奉抚院大人之命来巡抚衙门议事。”
大明巡抚又称抚院,这是因为按照惯例各省巡抚往往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或者右佥都御史。
拿这山西巡抚侯恂来说,便是兼任了右副都御使的职位。
就官职贵贱来说,同为三品官,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显然要比山西巡抚来的高贵,当然应该言高不言低。
至于谢慎为什么不称呼副都御使大人而称抚台,更是有讲究的。
在副职面前加个副字便是脾气再好的也得被气的七窍生烟吧。
官场之中的禁忌和潜规则很多,谢慎也只是稍稍摸到了一些门道。
谢慎被衙兵引着由大门进入巡抚衙门,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一小院前。
见身着官袍的侯巡抚兀自在花圃前踱步,便上前礼道:“下官拜见抚院大人。”
“你便是谢府台吧?”
侯恂笑道:“随老夫来吧。”
谢慎不禁细细观察这位侯巡抚的相貌。
这侯恂生着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星眉剑目,极为英挺。若不是其两鬓已经斑白,谢慎真难以相信站在他身前的是个五十八岁的老者。
跟着老抚院来到偏厅,谢慎恭敬道:“听闻抚院大人召见,下官便立刻赶来太原府听候差遣。”
侯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抚发出命令后你谢府台是第一个来的,其心诚也。”
侯巡抚闭口不提韩阳之事,谢慎自然也不会傻到自讨没趣的触霉头,便接声道:“抚院大人总制地方,政绩斐然,下官实是佩服。”
谢慎这可不是拍马屁,侯巡抚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山西在他的治理下不论是军事还是民政都十分出挑。
“这些恭维的话便不必说了,本抚叫你来是想听听你对鞑靼人扰边的看法。”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这侯巡抚还真是直入正题啊。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倒也不虚便拱手答道:“在下官看来,鞑靼人扰边只是为了宣扬武力顺带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却不是大明心腹之患。”
“哦?那么谢府台以为大明心腹之患在何处?”
侯恂饶有兴致的捋了捋胡须,沉声问道。
现在不是晚明,女真人还没有崛起。谢慎当然不会傻到说心腹之患在辽东,只淡淡道:“大明的心腹之患在内部。”
“怎讲?”
“大明自建国以来对农户、商贾收取极低的税,士绅甚至可以免交税赋。这导致了国库钱帑长期不足。这便不敢打仗也打不起仗。”
稍顿了顿,见侯巡抚并没有提出异议,谢慎便接道:“商税低便造成商富国穷。商贾富得流油,可朝廷却要紧紧巴巴的过日子,有时甚至得向商贾大户借钱,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没有钱,就无法整饬武备,边防便不稳。故而鞑靼人之所以可以屡次袭扰大同等地并轻松离去,根本原因在内部。”
绕了一圈,谢慎终于又绕了回来,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要比奇谋诡计谢慎可能不如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要是比大数据下高屋建瓴的立论,谢慎相信满朝文武中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的。
这不是自负,而是巨大信息流汇聚后的真实情况。
后世信息爆炸,所有信息一股脑的的涌进脑海中,谢慎便是记住了十分之一在大明朝也足够用了。
果然谢慎的这番话引起了侯巡抚的沉思。
由内及外的观点足够新颖也有足够的支撑力度。
侯恂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却并不妨碍他进行思考。
能够做到巡抚这个级别的官,大多是心思活泛的,侯恂也不例外。
他思忖片刻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大顽疾。不过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税制,吾辈也不好评说。”
谢慎那个汗啊。
又是祖宗之法不可违的套路?要都是这样还玩个屁啊。
不过侯恂话锋陡然一转道:“但战时不一样,战时从权,本抚有权向本地豪绅征收钱粮。”
我靠!
谢慎心道您老人家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个大喘气急死人啊。
“抚院大人英明!”谢慎笑声道:“这山西晋商可不比徽商浙商赚的少,抚院大人狠狠一刀下去,便够整饬军备的了。”
侯巡抚咳嗽一声,笑骂道:“谢府台这话倒是有意思,那么该怎么下刀呢?”
谢慎淡淡道:“先从几家望族下手。只要他们肯捐出钱粮,不怕底下的人不效仿。”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些滚刀肉若是不见大佬出血是不太可能主动献出钱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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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借刀杀人()
侯巡抚点了点头道:“本抚也是这个意思。”
“本地望族有郭家,许家,陈家。不知抚院大人要先从哪家动手?”
谢慎幽幽说道。
侯巡抚眼神一厉道:“自然是郭家。”
谢慎心中暗暗称赞。郭家是山西最为老牌的家族,动郭家便表明了侯巡抚的态度。这样一来那些想要对抗侯巡抚的本地豪族也得好好掂量一番了,到底值不值得鱼死网破。
谢慎咳嗽一声道:“郭家这几十年人才凋零,朝中也只有刑部右侍郎郭淮一人独挑大梁。抚院大人不必担心郭家报复。”
侯巡抚却是皱眉道:“怎么,你以为本抚是因为郭家势弱才选其动手的吗?实话讲,山西的局势已经危若累卵。如果再不对这些人动手,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山西一地。”
谢慎那个瀑布汗呐。做好人果然不容易,他只得半开玩笑道:“抚院大人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做。”
“好!”侯巡抚感慨道:“本抚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这次征粮老夫不仅仅要征郭家、陈家的还要征其余州府豪族的。这些事自然就落到各府府台身上。”
说到这里,侯巡抚定定的看着谢慎仿佛在说潞安的豪族便留给你去扒皮了。
谢慎心中无奈。
难道是他之前表现得太高调了,连着惩治两家豪族,让这位侯巡抚产生错觉,以为他谢慎是好斗之人,正好驱为马前卒?
“等到其他各府府台到了,本抚会咐下去,这些山西豪族一家也别想跑!”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侯巡抚做事可是比他还要狠啊。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侯巡抚拍了拍手便有仆人送上瓜果茶水来。
“这是用冰块冰过的酸梅茶,谢府台尝尝。”
谢慎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只觉得十分清爽。
“抚院大人这冰镇酸梅茶味道十分可口,下官都乐不思蜀了。”
侯巡抚没有把谢慎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而是淡淡道:“夏日炎炎,官军们在前线戍守,吾辈却能倦居在府宅喝这酸梅茶。若是再不用心为军士们争一口气,那岂不是成了寡廉鲜耻之辈了。”
谢慎赞同道:“抚院大人说的不错,将帅同心才是抗敌正道。”
谢慎这么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明代武官地位实在太低,指挥使在巡抚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文官压制武官的情况由来已久,何况巡抚本就有总领军政的权力,说侯巡抚是帅绝对没有问题。
“王指挥使那件事谢府台怎么看。”
说起前不久王玉冒进追击鞑靼人那件事,谢慎就觉得十分无奈。
好歹王玉也是戍边多年的老油条了,怎么那么容易就被贼酋的奸计蒙蔽了?
小王子佯装溃败,诱惑王玉率军追击从而伏击重创明军。这种套路一个老江湖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下官以为这件事必定有隐情。”
侯巡抚却是冷哼一声道:“能有什么隐情,在老夫看分明就是这王玉贪功冒进这才酿成惨败。”
“王玉贪功冒进不假。可抚院大人想过没有,王指挥使麾下皆是精兵强将,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即便遭到伏击也不可能全军覆没。但最后只有王指挥使一人逃出升天,抚院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侯巡抚蹙眉道:“谢府台的意思是有人暗中作梗?”
谢慎点了点头道:“下官听说王指挥使在遭到伏击后曾派出一名军士突围求救,但最后却没有援军接应,导致我大明将士被鞑靼人追杀数里。”
“这名军士呢?”
“如果下官没有猜错,这个军士应该已经被灭口了。”
侯巡抚沉默良久。
他并没有问谢慎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这不重要。
谢慎的这个假设解释了王玉麾下将士为何一个都没有回来。这才是重要的。
当然,谢慎的这些细节也是后世看野史得来的,正史是不会记载这些细节的。
不过他经过反复推敲觉得这种假设确实在逻辑上站得住脚。
有什么比借刀杀人更隐蔽的呢?
不用自己动手,利用鞑靼人之手结果掉王玉绝对是其仇家最愿意看到的。
不过这位应该没有料到王玉如此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那依谢府台之年,本抚该如何处置王玉?”
侯巡抚显然有些为难。
谢慎的假设虽然逻辑很强,但毕竟没有证据,无法直接证明王玉是被坑害的。
可战败总得有人负责,王玉是跑不掉了。
“可以叫王指挥使戴罪立功,把与他有嫌隙的同僚都告诉抚院大人。”
侯巡抚不解道:“这有何用?那王玉得罪的同僚可不少,本抚又不能分辨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王玉是大同前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山西武官中也只有山西都司指挥使比他大。
要说是武官中有人坑害的他谢慎是不大信的。不是武官,那么这人肯定就是文官了。
有能力给王指挥使使绊子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
山西巡抚侯恂已经可以排除,只要再跟王玉提供的名单进行比对,就可以寻出蛛丝马迹。
“这件事抚院大人可以交给下官去办,下官一定给抚院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慎对此却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应揽道。
侯巡抚自然乐的如此,便点头道:“好,这件事本抚便全权让你谢府台去办。”
“不知王指挥使现在何处?”
谢慎淡淡问道。
侯巡抚哼了一声道:“这厮还知道身负重罪,直接来到太原叫老夫把他关了起来,现在太原府衙大牢中。”
谢慎直是目瞪口呆。
直接拘押朝廷三品武官?这侯巡抚胆子也太大了吧。
此时此刻谢慎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文官贵,武官贱。
侯巡抚是三品,王指挥使也是三品。但侯巡抚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战败的王玉丢入大牢听候发落。
嘶,还好当初选对了路一心考科举。
男怕入错行,在大明朝应该没有哪一行比做文官靠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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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代人受过()
谢慎离开巡抚衙门便直奔太原府衙。
老实讲谢慎接触过的武官为人都还不错,很少有让人厌烦的。
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这位王玉王指挥使,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武官得罪文官有时是不需要理由的。往往说错一句话便会被嫉恨,估计王玉就是这么得罪小人的。
大牢就在府衙西南角。
王玉惨败这一条怎么也是洗不白的,故而他确实是罪臣。
但三品大员被关在府衙大牢在谢慎看来确实太过分了。
好在巡抚大人没有得失心疯,给王指挥使准备了一间单间,也不至于颜面扫地。
牢房内阴暗潮湿,谢慎只觉得背后隐隐有阴风。
他心道这环境也太差了些,不知道王指挥使能不能习惯。
在牢头的引领下,谢慎阔步走到关押王指挥使的牢房前,咳嗽来一声道:“王指挥使,本官乃潞安知府谢慎,奉了抚院大人之命来看你的。”
牢房内的枯草堆里坐起一人,揉了揉眼睛道:“怎么,王某竟能劳烦状元郎探访?”
谢慎沉声道:“王指挥使认识谢某?”
王玉大笑道:“如今谁人不知你谢谨修谢状元的大名。”
谢慎出京到潞安赴任后在公众场合结交同僚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