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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专这两个字是极为用巧的,也是封建王朝一个特有的罪名。r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臣子只是一个符号。r
而如果这个符号不能认清自己的地位,擅自做主滥用权力触碰到统治者的底线,便会被责斥擅专。r
天子赋予你权力你可以行使。天子没有赋予你权力你就不能行使。r
一但行使了,那就是擅专。r
说白了这是个政治正确的问题。一般官场老油条都不会犯擅专的毛病,而唐寅却是个新人,犯错也是可以理解的。r
不过天子恐怕心里会不痛快。r
虽然他信任唐寅,但那是因为信任谢慎,连带着信任谢慎推举的人。r
这之间毕竟隔了一层关系。r
假如有人弹劾谢慎擅专,朱厚照肯定不会信,还会责斥那些弹劾谢慎的官员,弄不好直接下驾帖叫锦衣卫把那些官员拿去午门廷杖。r
可官员们弹劾的是唐寅,这就难说了。r
从心底里,朱厚照还是很怕官员擅专的。r
因为这样一来等于皇权的威严受到挑衅,这是他无法接受的。r
这么多官员联名上书弹劾唐寅,可见并非空穴来风。r
联想起近来唐寅的作风,朱厚照更是怀疑确有其事。r
弹劾的奏疏中写道,唐寅身为顺天府尹不具备审讯高官要员的权力,却几次三番命衙役前去京官府邸,命其过堂问话。其态度跋扈嚣张,目中无人。r
不得不说这些官员选择的切入点很合适。r
顺天府尹虽然是三品官,但却不具备审讯高官的权力。别说审讯了就连问话都不行。r
唯一具备这一权力的机构除了厂卫就是大理寺。而后者是要高官犯了要案后才能提审问话的。r
唐寅毕竟初来乍到,对官场中的种种潜规则还不能很好的理解,犯下了这种低级错误,竟然直接叫衙役前往高官府邸,命其到府衙接受问话。r
朱厚照当然也不会相信一面之词,当即命人宣唐寅入宫面圣。r
唐寅风风火火的来到豹房,朱厚照当直问及此事。r
唐府尹毫不犹豫的承认,引的朱厚照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r
唐寅一头雾水,心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天子为何如此愤怒?r
见唐寅一脸茫然,朱厚照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r
“好好好,谢先生真是给朕举荐了一个好臣子啊。唐寅,朕且问你,是谁叫你勒令三品大员到顺天府接受讯问的?”r
唐寅恭敬回禀道:“禀陛下,臣这也是应急行事。”r
“放肆!”r
朱厚照咆哮道:“谁叫你应急行事的。朕不过是把检举箱放到了顺天府前,你便以为自己是钦差了吗?即便是钦差也得估量一番,你却肆意下牌票,你把朕放在眼里吗!”r
唐寅打了个寒颤,连忙跪倒道:“臣惶恐。臣没有一丝一毫擅专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叫这些涉事官员到顺天府问话问不出个所以然啊。”r
“问不出有厂卫,有大理寺呢。你抢着出什么风头?真是一点规矩意识都没有!”r
朱厚照气愤的一甩袖子背过身去。r
他当然知道唐寅下牌票提审高官不是为了作威作福,但这行为本身就是很严重的错误。r
假使换了谢慎他还能够接受,毕竟谢慎是当朝次辅,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可以压的住。r
而唐寅不过是刚刚升任顺天府尹的官场新人,这么做不是等于主动亮出短处叫人弹劾吗。r
“你可知几十名官员联名弹劾你擅专?你叫朕怎么做,你叫次辅如何自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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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你来我往【4000字二合一大章】()
唐寅面如土色,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正德帝。
“说啊,你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朱厚照气极反笑道:“难不成你突然想明白了?”
“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唐寅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的认罪,好让朱厚照怒气消一些。
“好啊,你心里不痛快,偏要朕做这个恶人。朕才不会让你如意。”
朱厚照愤怒的一甩袍袖道:“朕不罚你,朕要罚谢慎。”
唐寅面色一僵,显然不明白朱厚照此话何意。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惟独没有想到这种。
“陛下。。。。。。”
唐寅表情极为痛苦,他冲正德帝深施一礼,恭敬道:“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确实与小阁老无关,怎可叫小阁老代臣受过?”
朱厚照冷哼一声道:“朕相信谢先生不知情,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唐寅面色稍稍和缓,朱厚照却接道:“不过朕相信谢先生不代表那些弹劾你的官员也相信。他们一定认为是谢慎在暗中布局,毕竟你是他举荐的。”
唐寅这才恍然大悟。当初可是谢慎极力举荐他出任顺天府尹,他才能够在廷推中胜出。
加之他和谢慎私交甚笃,正常人都会把他唐寅上任后的雷厉风行和谢大学士联系到一起。
这是人之常情。
“陛下,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可以去解释。。。。。。。”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借此抨击谢先生的机会?你去解释?你以为他们会站在那里听你解释?”
朱厚照就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唐寅,实在想不明白谢先生怎么就会举荐一个这样的人。
唐寅这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天子对他很不满意,文官们也对他很不满意。
这倒也罢了,偏偏还因此牵扯到了谢慎,这让唐寅懊悔不已。
“退下吧,朕自有计较。你且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官吧。”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不耐的挥手道。
“臣。。。告退。”
唐寅面如白纸,颤巍巍的出了大殿,只觉得两条腿不听使唤。
“唐大人,要不要咱家派人送你回府?”
御用监太监张永见情况不对,凑步走了过来。
“不必了,多谢张公公。”
唐寅苦笑一声,继续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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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正德帝朱厚照对唐寅和谢慎作出了处罚。
唐寅罚俸半年,谢慎罚俸一月。
这个处罚并不能算重,但却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陛下不想与整个京师的文官为敌。
谢慎因为举荐唐寅而受过,被罚俸一月,许多翰林院的官员看不下去联名上书向天子陈情,请求免去对谢阁老的处罚。
朱厚照却是置之不理。
他确实不想处罚谢慎,但他若不处罚谢慎,接下来就会有人弹劾谢慎。他这么做其实反而是在保护谢慎,告诉那些官员朕已经做出了让步,适可而止就好。
而且,朱厚照这么做还存着另外一层考虑,那就是让唐寅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定位,不要什么事情都一股脑的冲在前面。
真出了事情,不但唐寅要受责罚,连举荐他的谢慎也要跟着遭殃。
当然,朱厚照本人对谢慎是很信任的,对谢慎的处罚不过是为了给唐寅一个警示。
但这却给了那些弹劾唐寅的官员一个错误的信号——天子不宠信谢慎了。
之前被谢慎压制不得不有所收敛的官员以为时机到了,便索性上疏弹劾谢慎,企图借机一举扳倒他。
这引得朱厚照勃然大怒。
他最恨的就是抱团结党。尤其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颠倒黑白的贪官。
他处罚唐寅,并连带处罚谢慎,是因为唐寅做的确实有些过,有些擅专。但并不意味着他对唐寅和谢慎的能力有任何怀疑。更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唐寅和谢慎。
如此一来,反而让朱厚照看清了这些官员的嘴脸,他将弹劾谢慎的奏疏留中不发。打算用拖字诀将此事拖过去。
不过谢慎的反应让朱厚照有些惊讶。
他主动上疏请求辞官,用最强硬的姿态会应弹劾他的官员。
这样一来,朱厚照确实很难做啊。
在他的印象中,谢慎一直是一个老成持重,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应这么强烈?
朱厚照当然知道谢慎这是负气之举,连连相劝,甚至叫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太子太师李东阳亲自出面劝阻谢慎。
眼下正值新政推行的最关键时期,绝不能让谢慎就这么辞官了。
李东阳还是有面子的,出面之后谢慎的去意淡了不少。
不过谢慎也对李东阳吐了不少苦水,直沉改革的不易。
其实谢慎这次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强势,不是因为他被朱厚照连带处罚,而是要替唐寅抱不平。
擅专,这两个字太诛心了啊。
也只有在官场浸淫了多年的老油条能炮制出如此狠毒的罪名。
假使这一次他软了,凭借他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地位该是怎样还是怎样,绝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唐寅就惨了,他在朱厚照心中的印象会大打折扣,甚至被其所厌。
一个被天子厌恶的臣子是不可能有好的发展的。
一旦唐寅被边缘化,谢慎新政的推行就会陷入艰难的境地。
唐寅虽然为人浪荡了些,但有一个优点却是其他臣子所不具备的,那就是敢作为,面对高压的统治,敢于提出自己的见解。
换句话说,唐寅是最像穿越者的大明土著。
穿越者自然只有谢慎一个,这无可替代,但若是有一个与之相像的人能够在新政改革中冲锋陷阵,谢慎的压力将会小很多。
唐寅身上的这些素质,是目前与谢慎交好的臣子不具备的,顾鼎臣也一样。顾大学士虽然有改革的意愿,但本质上对一些东西还是抵触的。
而且以顾鼎臣现在的身份也不宜再冲锋陷阵在最前面了。
细细想来,谢慎能用之人竟只有唐寅,这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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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慎有时也想过,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强势如张居正,推行隆万新政也只是取得一时的成效。
张居正一病死,他的新政便跟他一起彻底消散。
而谢慎要做的改革比张居正的改革更彻底。张居正只是在原有制度上缝缝补补,本质还没有变。
而谢慎做的改革,等于给文官阶层狠狠一刀,虽然称不上阉割但也差不多了。
谢慎需要的是通过提高商人、匠人、军人的地位,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参与到这个国家的治理上。
这乍一听起来有些乌托邦,但不试过也不能说绝无可能。
谢慎就是在反复的纠结之后选择咬牙坚持的。
明朝为什么积重难返?为什么二鞑子一兴兵南下,庞大的帝国就土崩瓦解?
为什么农民军在全国各地爆发,朝廷却束手无策?
这很难用一句话解释。不过谢慎觉得这肯定和文官制度的畸形有关。
当一个帝国只有一个群体有话语权时,那一定是有问题的。
明末的东林党其实就是文官制度畸形发展的一个缩影。
党同伐异,中饱肥己,尸位素餐,文官们就像寄生虫一般生生把大明啃食个干净,只留下一具枯骨。
任何不从文官制度内部进行改革的新政其实都很难有根本性改变,无非是挖肉补疮隔靴搔痒罢了。
这也是谢慎为什么急于把匠考并入科举,并训练新军的目的。
文官需要制衡,文官也需要分享权力。
唯有专业化的人才管理国家,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而不是一群满口道德文章的儒学机器。
当然,在国家统治者的层面上,也是有很大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皇帝的权力太大。
自明太祖朱元璋借胡惟庸案废除丞相制度以来,大明就不具备一个制衡皇帝的方式。
内阁看似是丞相制度的替代品,其实还差的远。
便是内阁首辅也无法完全起到丞相的作用,而需要和司礼监配合。
两者合二为一,才勉强能称之为相。
这也是最麻烦的问题。
任何一个皇帝,只要不是白痴弱智,都不会放弃手中的权柄。
这一点朱厚照也不例外。
朱厚照虽然生**荡了一些,但其实他对于权力也是很看重的。
如果谢慎改革上来就冲着皇帝,那肯定下场会极为凄惨。
在谢慎看来,君权确实需要被限制。不过这需要一步步来,先完成对文官的改造,再来限制君权显然比直接与君权对撞来的现实。
至于是二元制君主制,还是君主立宪,亦或是一种区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