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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慎看来,君权确实需要被限制。不过这需要一步步来,先完成对文官的改造,再来限制君权显然比直接与君权对撞来的现实。
至于是二元制君主制,还是君主立宪,亦或是一种区别于两者,又和内阁制度联系颇深的新制度,谢慎现在还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这个国家往好的方向发展,谢慎需要咬牙坚持下去。
其中困苦还无法与旁人提及,这恐怕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不过至少在这件事上谢慎的表态起到了作用,朱厚照对其一再挽留,就差主动认错了。
朱厚照是天子,指望其认错当然是不可能了。
谢慎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见好就收。
他从来没想过和皇帝对着干,毕竟他的政治理念,他的新政改革都需要假借朱厚照之手来完成。
没有朱厚照的支持,他什么都做不了。
一番折腾下来,弹劾唐寅、谢慎的朝官发现一切都没变。谢慎还是那个当朝次辅,唐寅还是顺天府尹。
他们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直接把脊背露给了谢、唐二人。
谢慎的反击开始了。
他命唐寅搜集这些权贵侵占田亩,为恶京师的证据并亲自呈奏给天子。
如果说唐寅做这些事情有擅专之嫌,谢慎做这些却是绝无问题的。
他是内阁次辅,公认的首辅接班人,如果连他都没有权力处理这些问题,那大明朝恐怕也只有皇帝陛下本人有这个权力了。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朱厚照本就对谢慎有所愧疚,正好借着机会给谢慎以补偿。
这些涉事官员皆被刑部大理寺调查提审,证据确凿者立即查办。
京师上下一片叫好,百姓皆是称赞小阁老贤能,皇帝陛下英明。
当然,这还不算完。因为谢慎就着机会向天子提及了京师皇庄的问题。
所谓皇庄,当然是指直属皇家的庄园。
这些庄园所产粮食、蔬菜直接供给宫中,多余的由宫廷采买机构处理。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合法化免交税赋的庄园。
如果仅仅如此,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负责管理皇庄的都是太监,而太监是最贪财的。
他们假借着皇家的名义,肆意侵占土地,把百姓的田地并入皇庄,实则是谋取私利。
百姓们没权没势,自然不可能跟这些太监硬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土地变成皇帝陛下的。
其实这件事上朱厚照挺冤的,平白无故的替人背了黑锅,还蒙在鼓里。
故而当谢慎把这件事拿出来郑重的跟朱厚照禀报时,朱厚照一脸懵比。
“先生所说当真?”
“陛下,臣怎么敢欺骗陛下。臣所说句句属实,陛下若不信,可以把那些掌管皇庄的公公一一叫来询问。”
“这帮贱婢,竟然敢打着朕的旗号侵占百姓田亩,当真该杀!”
朱厚照攥紧拳头,眼神中透出杀意来。
比之文官,宦官的背叛让朱厚照更难容忍。
前者是臣,后者不过是家奴尔。
若是连家奴都敢瞒着主人为所欲为,这个家还如何管理?朱厚照这个家主又有何威信可言?
“张永呢,给朕滚进来。”
朱厚照的胸口急剧起伏,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御用监太监张永闻言战战兢兢的跑进来,跪拜叩首道:“奴婢该死,不知皇爷有何吩咐。”
“你的那些崽子们干的好事啊。他们往朕的脑袋上扣屎盆子,朕还无法辩解,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处置他们?”
张永直接吓傻了,心道这帮兔崽子究竟做出什么事情,竟然让皇爷如此气愤。
“奴婢斗胆请问,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自己看罢!”
朱厚照愤怒的将奏疏丢给张永,直接拍到了张公公的脸上,痛的他险些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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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李东阳致仕【4000字二合一大章】()
如果说大明天子在面对文官集团的咄咄逼人时还会有所顾忌,其面对宦官时完全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
与汉代、唐代宦官干政甚至决定皇帝废立不同,明代的宦官就像皇帝饲养的宠物,皇帝叫他们往西他们不敢往东。
哪怕是大权阉,人称九千岁的魏忠贤还不是皇帝一句话就弄死了。
皇帝想要弄死一个太监真的就跟杀鸡差不多。
张永战战兢兢的展开奏疏来看,越看越惊,越看越怕。
皇庄的事情他是听过一些的,也拿了不少好处。本以为这种事情不会被爆出来,谁曾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走漏了风声,被人检举了。
“奴婢该死,奴婢疏于管教这些贱婢,奴婢该死。”
张永跟在朱厚照身边这么些年,对这位爷的脾气秉性可谓十分了解。
皇爷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皇庄这件事皇爷明显不知情,却平白无故的背了黑锅,不气愤就有鬼了。
张永的应对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
朱厚照冷冷质问道:“哦?这么说你是不知情咯?”
张永连忙道:“奴婢确实不知情啊。奴婢要是知道,肯定立刻把那些兔崽子的腿打断。”
事已至此,张永选择了断尾求生,丢车保帅。
他虽然拿了那些兔崽子的孝敬,但那又如何?谁叫他们做事情不做干净,留下把柄给对人抓?
假如张永不狠下心来,恐怕连带着他都得倒霉栽跟头。
朱厚照默然不语。
张永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人了,恭敬有加从未有一句怨言。他是不相信张永会欺瞒他的。
如果只是下面的人作威作福,那朱厚照处理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便在此时张太监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谢慎,直是打了个冷颤。
小阁老的目光很有寒意啊。
良久,朱厚照才发声道:“这件事先生觉得朕该如何处理?”
“陛下,臣不敢妄言。”
谢慎十分合分寸的说道。
“无妨,是朕叫先生说的。”
朱厚照微微笑道。
“启禀陛下,以臣之见严惩涉事宦官,并将侵占田亩归还百姓方能压下这场风波。”
“恩,这件事就交给张永办好了。”
说完转过头来:“朕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奴婢遵旨。”
张永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朱厚照这么说就证明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只要拉出两个替死鬼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都退下吧。”
“臣告退!”
“奴婢告退!”
谢慎与张永先后出了寝宫,谢慎走在稍靠前的位置,张永催步跟了上来道:“小阁老请留步。”
“哦?张公公有何见教?”
张永心中一沉,心道果然这里面有事情啊。
“小阁老,瞧您说的。咱家哪敢指教您啊。无非是方才的事情,咱家想要向小阁老道个歉。”
“道歉?张公公不必向本官道歉。张公公若真的想要道歉,那也应该向陛下,向天子百姓道歉。”
谢慎其实很早就想动皇庄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一块基本都被宦官把持。
一旦要动皇庄,意味着要和宦官群体撕破脸皮。
至少在眼下,这不是谢慎想要看到的。
其实宦官群体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譬如张永和谷大用就不太对付,更不用说掌管东厂的马永成了。
“小阁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咱家是真的不知情啊。咱家一定会严惩那些兔崽子,绝不会叫他们给皇爷抹黑。还请您对咱家网开一面吧。”
以谢慎现在的圣眷,便是张永都不敢直拂其锋芒的。
“张公公说这话本官就不明白了。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任何针对张公公的意思啊。”
其实,谢慎也知道张永在这件事上未必屁股干净,但有些时候该糊涂还是糊涂一些的好。
他还有需要张永配合的地方,真换一个人来恐怕还没有张永做的好,若是更没有节操没有底线,那就有的头痛了。
“多谢小阁老。”
谢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是给张永充足的暗示。
只要张永能够把事情摆平,处理的漂漂亮亮,那谢慎是无意深究的。
至于天子怎么想就不是谢慎能够保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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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庄问题处理起来并不难,但如何限制太监的权力,叫他们不能为所欲为却是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
毕竟他们是直接经手具体事务的人,且缺乏监管,想不动心思都难。
大明的贪官虽然多,但至少还有风宪监察官,太监靠谁监察?难道搞出一个专门的机构来?
所以更多时候只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要想预防问题的发生真的是无比之难。
好在张永还是很上道的,揪出了几名涉事的太监,杖责立威。
一百杖打下去,三名太监直接毙命,剩下一人也是半死。
张永用雷霆手段与这些太监划清关系,表明自己绝无侵占百姓田亩之意。
这个态度还是表的很到位的,朱厚照很满意,嘉奖了张永一番,结果皆大欢喜。
不过谢慎却是陷入了沉思。
现在看来皇庄是不可能废止的,那么如何对其管理者进行监督就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已有模式明显不可行,引入专业化的人才管理?似乎更不可行。至少皇帝陛下那里应该就会有意见。毕竟这些属于皇帝的私产,和内帑一样只有皇帝能用。如果叫‘外人’接触到这些,似乎有损皇威。
谢慎觉得有必要按照文官的京察、外察制度对这些管理皇庄的太监也进行考察,这样一来至少让他们绷着一根弦,不至于无所顾忌。现在看来,东厂似乎是负责考绩的最合适的机构。
考评优秀的太监可以留任或者升任,考绩差的太监会被贬官。如果考绩垫底,那不好意思,只能卷铺盖滚到南京养老了。
京师乃是天子脚下,不养闲人也不养废人。
谢慎初步完成了设想,并将这一设想记录了下来与李东阳顾鼎臣商议。
三人一番讨论后觉得这个设想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便由谢慎执笔,李、顾附名写了一封奏疏打算呈递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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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阁臣,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只要稍有不妥便会被风宪言官喷的体无完肤。而如果无所作为,又会被喷尸位素餐,纸糊阁老云云。
故而内阁大学士应该是最难做的官了,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
从谢慎入阁参预机务以来,他便深深体会到了这点。
所以他每一步走的都很稳,就是怕有心人拿住做文章。
但走的再稳也有扯着蛋的时候,比如这次请求东厂监察考绩皇庄负责者的奏请,就引得了马永成的不满。
作为东厂厂公,马公公自然不想背这个黑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这么为难掌管皇庄的小兄弟实在是不够意思。
马永成明确的向天子表明了态度,这件事东厂不该管。
当然,理由肯定是充足的,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朱厚照本身也不想把事情搞复杂,毕竟皇庄赚的多了内帑便丰实。
马永成的表态也有些道理。
一边是内阁三学士,一边是东厂提督太监,双方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朱厚照着实不好裁夺。
这种事情又不宜拿到朝堂上公开讨论,真是愁煞人也。
东厂对此事如此抵触是谢慎没有料到的,既然东厂不愿意那就找西厂好了。
反正谷大用和谢慎交好,这个忙应该还是会帮的。
果不其然,当谢慎将此事与谷大用言明后,谷公公明确的表示一切包在身上。
谷大用亲自前往豹房请求天子让西厂承担起监督皇庄的责任,朱厚照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一场博弈最终以内阁三学士胜利而告终,马永成和张永皆是心有戚戚然,对谢慎更加敬畏了。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十日后李东阳上书辞官。
一时朝野震动。
李西涯公自打弘治八年入阁参与机务以来,历经两朝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内阁顶梁柱。
这么一位极具象征性的人物在这个时候辞官,自然是引人遐思。
李东阳不像谢迁,谢余姚在正式辞官前就数次表达过隐退致仕的念头,而李东阳却从未有过。
这一次,是李东阳唯一一次公开上书请求辞官。
最震惊的自然要数大明天子朱厚照了。
如果说谢慎是最合他心意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