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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殿内,最为惹眼的,反而是那副悬挂在太子赵润座位后方墙壁上的魏国地图。
可能是心境的改变,看着这幅魏国地图上失而复得的上党郡与三川郡,以及他们魏人从未占领过的河套地区,纵使是北宫玉,心中亦不禁有些莫名的激动。
此时他切身体会到,如今的魏国是多么的强大。
忽然,北宫玉瞥见那副魏国地图两侧所悬挂的两幅字画,一幅字写着「生鱼忧患」,另一幅则写着「死鱼安乐」。
『……生鱼?死鱼?』
北宫玉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低声询问张启功,待张启功将用正确的词替换了那两条鱼后,北宫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为何太子殿下要写成生鱼跟死鱼?”北宫玉不解地问道。
张启功看了一眼北宫玉,心中暗暗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而此时,太子赵弘润仍在裁断政务,只见他手中挥毫、口中发落,耳中则听着那几名文吏的汇报,同时写下一道又一道的诏令,一心数用,竟无分豪差错。
看到这一幕,北宫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不过一炷香工夫,那七八名文吏在发自肺腑地赞颂眼前这位雄才伟略的太子殿下后,各自抱着一摞诏令离开了。
别说北宫玉,哪怕是张启功亦是叹为观止。
待等那些文吏离开之后,张启功与北宫玉从坐席中站起身来,来到殿内中央,拱手拜道:“臣张启功(北宫玉),拜见太子殿下。”
此时,赵弘润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待皱着眉头将其放下后,询问张启功与北宫玉道:“启功,北宫,你二人此番起来,有什么要事么?”
“正是。”张启功点点头,正色说道:“有关萧逆,我等有事请示太子殿下。”
赵弘润微微思忖了一下,站起身来:“随我到偏殿来。”
“是!”
跟在这位太子殿下身后,张启功与北宫玉转过内门,便来到了偏殿。
此时在偏殿内,正有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坐在桌旁,瞧见赵弘润身后的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眼眸中露出几许惊讶。
张启功认得此女,连忙行礼道:“张启功,见过雀夫人。”
从旁,北宫玉亦连忙行礼。
原来这位美妇人,即是赵弘润宠爱的侍妾赵雀。
“两位大人多礼了。”赵雀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礼。
而此时,赵弘润已走到窗边的炕榻旁,随意甩掉了靴子,整个人钻进了温暖的被褥中,懒洋洋地躺了下来。
相比较张启功见怪不怪的表情,北宫玉此刻的表情仿佛就跟白日见鬼一样。
他简直认不出这位太子殿下了——面前那个慵懒的家伙,当真是方才那位英明神武的储君?
喂喂,这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啊!
『……』
北宫玉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而此时,张启功已将有关于萧鸾躲藏在魏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听到这个消息,哪怕是以慵懒姿势侧躺在炕榻上的赵弘润,脸上的神色亦被凝重所取代,皱着眉头问道:“卫国?将军?……此事属实么,北宫玉?”
此时北宫玉仍在纠结于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工作态度,冷不丁听到询问吓了一跳,连忙补充解释道:“是……是的,太子殿下。前两年,待韩国军队从卫国境内撤离后,卫公子瑜急需一笔钱重建被韩军摧毁的城池。当时萧鸾自认卫人,自称是常年在齐国经商的商贾,捐赠了一笔钱物,得到了类比都尉的职位。……这两年,萧鸾一边打通关节,一边扩充兵卒,据在下估测,麾下已有不低于四千兵力的军队。”
“四千军队……确实快称得上将军了。”
赵弘润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平心而论,区区四千军队,在魏国面前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后者如今拥有最起码四十万可用于征战的兵马,问题在于那个「卫国将领」的身份。
除非魏国拿出确实的证据,揭穿萧鸾的假身份,否则,无缘无故叫卫国交出本国的一名将领,这已经不足以用「羞辱」二字来形容。
更要紧的是,北宫玉还不清楚萧鸾在卫国的化名,以及确切的军职,他只是在以往零星听萧鸾提过几句而已。
“在下估计应该在「顿丘」、「平邑」这一带,近两年,在下筹集的钱款,大多都是受命运到顿丘、平邑一带。”北宫玉猜测道。
赵弘润托着下巴沉思着。
说实话,顺着北宫玉提供的线索想要查到萧鸾,这其实已经不难,问题在于,假若萧鸾此时就在一座卫军的军营中,而且还是军中的将领,那么,他要如何才能将萧鸾抓获呢?难不成,直接闯到那座军营中拿人?
这可是一个对卫国相当不友好的行为。
“你二人对此有何主意?”赵弘润询问道。
只见张启功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太子殿下,臣建议北宫大人押送高贤侯吕歆那几艘装满钱款的船只前往卫国,引出萧鸾亲自前来交接,期间趁机将其制服,押回大梁。”
听闻此言,赵弘润转头看向北宫玉,问道:“你愿意为本王将萧鸾引出来么?”
“在下尽力而为。”
北宫玉拱手说道。
“好。”赵弘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那就这么做吧,本王会叫青鸦众协助你们,切记,尽量……尽量莫要在卫国引起太大的动静。”
“臣遵命!”张启功拱手领命,说罢,见赵弘润好似要裹着毯子缩回被褥中,连忙又说道:“太子殿下,还有一件事。……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楚使熊汾在雍丘遇袭、百余汾陉军士卒皆遭杀害」一事?”
赵弘润愣了愣,似笑非笑地说道:“事关本王初次领兵出征,本王又岂会淡忘?怎么?”
只见张启功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北宫大人言,汾陉军中,可能有一名位比南燕军副将艾诃的萧逆,或许是此人当初出面,截杀了楚使熊汾。”
听闻此言,赵弘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当真?”
“在下对此有五成把握,不过,却不知究竟是谁。”北宫玉回覆道。
“洪德十六年六月前后……”赵弘润皱着眉头吩咐道:“回头,想办法去查一查,汾陉军的将领中,有谁在这段期间内告假,或者领了外出的任务……这件事放在缉捕萧鸾之后,目前以捉拿萧鸾为最优先。”
“谨遵太子殿下之命。”张启功与北宫玉拱手说道。
“去吧,本王打会盹。”赵弘润挥了挥手说道。
从始至终,赵雀在旁一言不发地听着自己丈夫与臣子的对话,此时见张启功与北宫玉告辞离去,遂来到炕榻旁,轻柔地提醒道:“殿下今日还要主持早朝,可别耽搁了。”
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毯子,赵弘润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天气太冷,不高兴早朝。……高力。”
“奴婢在。”小太监高力走上前,低头行礼。
“派人前往宣政殿,告诉殿中丞,就说本王不幸染上了「若冬日主持早朝就会死」的病,叫他派人通知诸殿臣,辰时的早朝,暂时撤掉,最起码……最起码等雪停了再说。”赵弘润挥挥手说道。
“……”小太监高力沉默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躬身应命了:“奴婢……遵命。”
此时,张启功与北宫玉还未走远,听到侧殿内那太子赵润的声音,北宫玉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明明就是嫌天气太冷,居然谎称告病……话说这病,真的能骗得过殿中丞与朝廷的官员么?』
北宫玉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前两日在私牢内那狂傲霸气的太子,今日在处理政务时英明神武的姿态,以及方才缩在炕榻上那仿佛寻常贵族废柴子弟一般的模样,这三者竟然是同一个人。
似乎是猜到了北宫玉心中的想法,张启功淡淡说道:“太子殿下懒散的一面,留给礼部尚书杜宥去头疼就行了,你我当务之急,是擒拿萧鸾……”
“……我知道。”北宫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由于担心横生枝节,因此,北宫玉顾不得身上养伤,便乘坐高贤侯吕歆的船只,顺着大河出驶,前往卫国河域。
由于张启功手持各种通行令牌,因此,这两艘装满了钱款的船只,未经河面上的魏国船只检查,便轻松地来到了卫国的河域。
顺着大河的流向,在短短大半日后,船只便抵达了卫国的顿丘、平邑一带。
顿丘、平邑,是上回「五方伐魏战役」期间,韩将司马尚进攻卫国的起点。当时,在顿丘被司马尚攻破之后,这位如今已经列为北原十豪的韩国将领,在短时间内就攻陷了卫国东部半壁国土。
正因为有这个前车之鉴,因此,卫公子瑜如今特地来顿丘、平邑一带驻扎了重兵,据青鸦众打探,估摸有八千人左右。
“接下来就靠你了。”在下船的时候,张启功对北宫玉叮嘱道。
北宫玉点了点头,带着张启功以及黑鸦众、青鸦众,找到了顿丘境内的一座小庄院。
据北宫玉事前解释,这座小庄院,乃是伏为军近一两年设下的一个据点,专门负责接收北宫玉这些「主簿」筹集的钱款,萧鸾需要这笔钱去贿赂卫人,以及扩大麾下的军队。
此时在那座寻常的小庄院内,住着十几户人家,看似是寻常百姓,可实际上,这些皆是伏为军的士卒,或者称之为萧逆成员。
这些人都认得北宫玉,因此,在北宫玉带着鸦五、阳佴等乔庄改变的青鸦众与黑鸦众来到这里时,这些人纷纷与北宫玉打招呼。
“宫先生。”
“啊,是宫先生来了。”
北宫玉微笑着与这些人作以回应。
不多时,这座小庄院名义上的主人,一名叫做「严累」的男人来到了北宫玉面前,有些奇怪地说道:“宫先生,这次您来得有点晚啊。”
确实,按照原来的规定,北宫玉一般会在两月与八月,待等筹集到一定数额的钱款后,才会跟萧鸾的直属人马交接,但是这次,为了趁早抓到萧鸾,北宫玉当然不会再去敲诈其他人,等到明年二月再来见萧鸾。
当然,那严累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化名宫正的南燕北宫氏子弟北宫玉,那可是萧鸾的左膀右臂,因此他们当然不会怀疑。
但是在听说这次只有价值二十万金的财物后,严累却皱起了眉头:“宫先生,这次怎么少了那么多?”
北宫玉当然不会说出真正原因,故作叹息地说道:“魏国那边形势不好,太子赵润颁布了特赦诏令,有些暗棋反水投靠了朝廷……就连此次与我交割的高贤侯吕歆,也逼我交出用来要挟他的把柄。”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也是高贤侯吕歆最后一次被我等摆布了。”
“该死!”严累闻言忍不住骂了一句。
其实他也知道,他伏为军在魏国境内的影响力,确实已大不如前了,那些曾经被他们控制摆布的棋子,得此机会一个个脱离控制,这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伏为军的资金就要受到影响了。
而此时,北宫玉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在这一带么?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这是北宫玉首次主动向伏为军的知情人询问萧鸾的下落,但因为他的身份在伏为军中颇高,因此严累也并未怀疑,摇摇头说道:“公子在平邑的军营,不过我可以代先生与公子联络……”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北宫玉身后乔装改扮的鸦五与阳佴二人,略带惊讶地说道:“这两人有点面生啊……刘光、李旭几人呢?”
他口中的刘光、李旭几人,乃是北宫玉原先手底下的核心班底,然而在黑鸦众头目幽鬼偷袭的那一个晚上,这些人都已被黑鸦众杀死。
“我让刘光、李旭他们,出面去联系那些棋子了……”白宫玉谎称道。
听闻此言,严累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这次确实有点少,公子最近急需用钱……来,宫先生,这边请。”
说着,他便将北宫玉、鸦五、阳佴几人迎入了庄院。
就这样,北宫玉等几人,在这座小庄院住了一日,待等第三日时,萧鸾在收到严累的联络后,果然带着人手来到了这座庄院,与北宫玉相见。
只见此时的萧鸾,穿着一身卫国将领的甲胄,从甲胄的式样上判断,萧鸾在卫国的军职恐怕还不低。
在吩咐庄院内的伏为军士卒奉上酒菜之后,萧鸾一边与北宫玉对坐饮酒吃菜,一边抱怨颇多,大抵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