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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阳!”
『中阳?』
赵弘润很是纳闷。
中阳县他知道,就在大梁的西侧:大梁往西便是中牟,中牟再往西就是中阳。
可问题是,他并没有去过中阳啊。
越想越奇怪,赵弘润索性直接了当地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莫非,你要杀本王?”
赵弘润注意到,那陈宵在听到那声『杀』字时,面色一呆,眼眸略微有些迷茫,但待等他稍作沉默之后,他却又咬牙说道:“不错!我要杀你为父报仇!”
赵弘润愣住了。
为父报仇,这是否意味着,他赵弘润杀了此人的父亲?
赵弘润有些茫然。
要知道,迄今为止,尽管他赵弘润并未亲自动手杀掉什么人,但事实上,间接死在他命令下的人并不少,可问题是,那些人都是楚人与羯族人啊,而这陈宵却是一名魏人,赵弘润还从未下令杀过魏人呢。
“你父亲叫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然而听闻此言,那陈宵眼中却冒出了怒火,愤怒地说道:“明明下令杀了我父亲,却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么?哼!”
说罢,他双目一闭,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不再与赵弘润说话。
赵弘润又问了几句,见这陈宵再没有回答,心中隐隐有所猜测道:看来,若不能回想起此人的父亲,这家伙是不打算再开口了。
于是,赵弘润便叫高括、种招二人将陈宵带到一旁,严加看守,并吩咐众宗卫不得对此人动粗。
因为他感觉,这件事有点奇怪。
天色,越来越暗,赵弘润一行人索性宿了一宿。
而在这一宿,赵弘润躺在羊皮毯子上,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脑海中思索着方才的一幕。
『我……真的杀过什么魏人?』
赵弘润实在有些茫然。
他仔细地回想审问陈宵时候的经过。
他发现,当他询问陈宵,后者是否想要杀他的时候,这个叫做陈宵的男子,曾出现过片刻的茫然。
这是否意味着,其实此人也在犹豫此事?
『不太对呢……』
赵弘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倘若他赵弘润果真杀了对方的父亲,这个叫做陈宵的男人,为何还能如此的……冷静?按理来说,不是得恨不得将他赵弘润大卸八块么?
可这家伙倒好,居然跟了一路也未见他趁机动手,甚至于,当宗卫穆青为了试探他,向其讨要米饼时,这家伙还将他仅有的两块饼赠给了穆青。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赵弘润怀着好玩的心思叫穆青赠陈宵一带肉干时,后者居然还亲自过来准备向他道谢。
是的,真的是为了道谢而来,因为当时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这说明他并非是打算借机行刺,为父报仇。
“想不通,想不通……”
赵弘润喃喃自语着。
『中阳人士,姓陈名宵……中阳人士,姓陈名宵……中阳人士,姓陈名宵……』
在心底默默念叨了许久,赵弘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弘润隐隐感觉有人推他,睁开眼睛一瞧,才发现是宗卫长沈彧。
“公子,咱们该启程了。”沈彧说道。
赵弘润望了一眼天色,这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众宗卫们正在收拾昨夜用来挡风的羊皮毯。
撩起盖在身上的羊皮毯,昨日和衣而睡的赵弘润便隐隐感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
也难怪,毕竟眼下正值二月初,虽说魏国境内绝大多数地方已是一片冰雪消融、春意盎然的景象,但气温仍然很冷。
“……”赵弘润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了那位此刻正裹着一块羊皮毯的骑驴男子陈宵。
此时,宗卫吕牧从一只小型的炊鼎内,用一只木碗舀了一碗热水,递给赵弘润说道:“公子,喝碗水暖一暖身子。”
赵弘润接过木碗,随即朝着那陈宵努了努嘴,问道:“那个,你们给他的?”
吕牧愣了愣,随即点头说道:“卑职昨晚守夜时,见他冻得瑟瑟发抖,于是……”
“唔。”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喝了口水吩咐道:“也给他一碗。”
“明白。”吕牧点点头,随即又问道:“要将他也带上么?”
“带上吧。”赵弘润颔首道。
“是。”
大概一刻辰之后,昨晚睡在马车内的众女也陆续醒来了,众人就着烧开的热水吃了些干粮、肉干,继而便再次上路。
至于那被绳索绑得严严实实的陈宵,也骑着他那只毛驴,被宗卫高括牵着一起赶路。
眼瞅着那陈宵依旧愤恨地瞪着自己,赵弘润着实有些无奈,因为他想了一宿,也没有想出此人的父亲究竟是谁。
因为在赵弘润看来,他下令杀魏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要不然是这家伙脑袋昏头了吧?我何时下令杀过魏……等会!』
可能是被早晨寒冷的风一吹,也可能是灵机一动什么的,反正,赵弘润浑身一颤,终于想起了什么。
是的,的确发生过。
只有一次,他亲自下令杀了一些魏人。
那是发生在两年前,在楚暘城君熊拓率军攻打鄢陵大营的期间……
『中阳人……陈……』
赵弘润猛得勒住缰绳,回头冲着陈宵惊愕地说道:“你……是已故的原召陵县令,陈邴、陈大人之子!”
听闻此言,坐在毛驴背上一副愤愤之色的陈宵,猛然睁大了眼睛,似有些惊讶、有些意外地望着赵弘润。
“终于想起来了么,肃王殿下!”(未完待续。)
第508章:忠烈之后(二)()
『原召陵县令陈邴……』
『……之子?』
众宗卫们下意识地都勒住了缰绳,不可思议地望着陈宵。
因为他们都跟随赵弘润经历过那场战争,因此对这件事并不陌生。
此事发生在两年前的楚魏战争中,当时赵弘润已击溃了作为先锋军的楚平舆君熊琥,于是,当时率军驻扎在上蔡的楚暘城君熊拓,纠集十万大军挥军北上。
在此情况下,赵弘润命人修缮了本是楚营的鄢水大营,在当时随军的工部左侍郎孟隗等人的帮助下,将鄢水大营打造地固若金汤,俨然一座如同刺猬般的堡垒。
这座军营,令楚军有些忌惮。
而当时,楚暘城君熊拓为了解救被赵弘润所擒拿的楚平舆君熊琥,将他军中的俘虏,即以召陵县县令陈邴为首的一干召陵县官员带到阵前,希望用这些人从赵弘润手中交换平舆君熊琥。
当时赵弘润左右为难。
而就在这时,那位召陵县县令陈邴慷慨激昂地喊了一番壮烈的豪言后,与其他一些被俘虏的官员一起挣脱了楚兵的控制,奋力奔向鄢水大营。
见此,赵弘润遂下令,叫浚水营的弓手们射死了这些人。
那一幕,惊呆了以楚暘城君熊拓为首的楚军。
而这,便是赵弘润唯一一次,下令麾下的魏军去杀死本国的魏人。
『居然是那位陈炳陈县令的儿子……』
赵弘润与众宗卫们望向陈宵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原召陵县令陈炳,那虽然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但着实称得上是一位对魏国忠心耿耿的可敬之人。
“你……居然是陈炳陈县令之子?”起初对陈宵印象极差的宗卫卫骄,亦忍不住策马来到了这边,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宵。
而随即,他皱眉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说了这件,但我想说,当时殿下下了那道将令,亦是被逼无奈,岂能算是杀害你父亲陈县令?……是不是你误听了谣言?”
众宗卫听闻,亦纷纷为赵弘润开脱,他们对陈宵的态度,比起昨日已不知好上多少。
但是,陈宵在环视了一眼众宗卫后,却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认真地说道:“肃王,陈某很感激你命人将家父的骨灰送至原籍中阳老家。……陈某在听说这件事后,告了假,特地找到了浚水军的军营,询问了当时参与那次战争的浚水军兵将,也听说了我父亲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存在什么虚假谣言。”
“那你……”赵弘润不解地望着陈宵。
而就在这时,就见陈宵面色一冷,目视着赵弘润问道:“陈某只问肃王一件事,为何平舆君熊琥他还活着?!”说罢,他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愤怒,近乎嘶喊般质问道:“为何你最终还是将平舆君熊琥给放了回去?!”
『……』
赵弘润心中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陈宵对自己的怨恨究竟来源于何处了。
“你为何不做辩解?”
见赵弘润默然不语,陈宵脸上越发愤怒,额头青筋崩紧,愤慨说道:“那场仗,死了多少军民,你肃王是最清楚的!可你最终,居然将平舆君熊琥给放了回去,还与暘城君熊拓签署了停战和约……这对堂兄弟,可是进攻我大魏,致使数十万百姓受迫害的罪魁祸首啊!”
“……”
“既然最终还是要将熊琥安然无恙放回楚国,为何不在鄢水时交换俘虏,为何要逼死家父?”
“……”赵弘润默然不语。
是的,正如陈宵所言,起初恨不得将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大卸八块的他,在那场仗结束时,还是放回了平舆君熊琥,并且与暘城君熊拓签署了停战和约。
甚至于到如今,因为芈姜的关系,赵弘润与熊拓、熊琥,皆已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敌人,反而有种近乎朋友的关系。
于国家而言,于大局而言,赵弘润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的。但此举,的确有些对不住那些死在那次楚军进攻期间的魏国官民、军民。
比如原召陵县令陈炳,他当时慷慨赴死,就是希望与平舆君熊琥同归于尽,可如今,这位可敬的魏国忠烈牺牲了,而平舆君熊琥却还活着。
而眼下,面对着原召陵县令陈炳的儿子陈宵,纵然是口舌比利剑还要锐利的赵弘润,也无法解释这件事。
“肃王,告诉我,为何平舆君熊琥还活着?”
逼视着赵弘润,陈宵愤怒地问道。
赵弘润沉默了片刻,挥挥手示意队伍继续赶路,而他自己,则驾驭着坐骑来到了陈宵身边。
在经过了一番思忖后,赵弘润惆怅地对陈宵说道:“眼下,熊琥还不能死……他若死了,他的封邑,会被楚王收回,赐给楚国别的王公贵族,这会使得熊拓实力大损……”
陈宵闻言一脸惊怒。
见此,赵弘润连忙说道:“你先别急着动怒,听我慢慢说。……暘城君熊拓,是楚王众儿子之一,楚王已经很老了,王位即将传给他的儿子,熊拓也是其中有力的候选,相当于我大魏的储君。……争夺王位,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纵使是亲兄弟,或许也会为了这个位置而反目,我之所以放回熊琥,是为了不使熊拓实力大损,好使他有实力去争夺楚王的位置……一旦楚王驾崩,楚国势必因为众王子争夺王位而陷入内乱,这对于我大魏而言,比杀了熊拓或熊琥,更加有利。”
“也就是说,家父是白死了,是么?”陈宵冷冷问道。
赵弘润愣了愣,望了一眼依旧满脸愤慨的陈宵,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他已猜到,他方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陈宵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毕竟陈宵是受害方,是苦主,的确是很难冷静地从大局看待事务。
将心比心,若是沈淑妃或弟弟赵弘宣被谁害死了,他赵弘润难道就会顾念大局而不去报仇么?
根本不可能!
『果然是因为事不关己,我才如此冷静……么?』
赵弘润自嘲般叹了口气,驾驭着坐骑缓缓朝前。
因为他知道,除非他想办法杀了平舆君熊琥,否则,陈宵心中那股怨念是不会消除的。
“堂堂肃王,也会有应付不了的人么?”
从旁,传来一句淡淡的嘲讽。
其实单凭声音,赵弘润便已猜到了来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
果然是芈姜。
“我没心情与你斗嘴,芈姜。”赵弘润微微皱着眉,语气平淡地说道。
可能是某种神奇的联系让芈姜感觉到了此刻赵弘润的心情,她稍稍沉默了片刻,岔开话题道:“当着我的面,直接对那人说出你针对楚国的阴谋,合适么?”
“呵。”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你以为熊拓或熊琥看不出来这事?我在利用他们,可他们不也是在利用我么?……我们彼此心中都清楚地很,默契地不提及此事,只不过是不想破坏眼下的这份『交情』……呵,交情。”
“这好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