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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突然涌至的六百年后的记忆,让第五安一度不再像高山平湖那般平静。求胜心仍然存在,但同时又常会产生怯战的念头,并造成在与锦衣卫等人搏斗中分神失误。
好在此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第五安坚定地强压下去。又或许只有两岁便开始修行的他,方能有这般毅力和决心。
因为这个过程很辛苦。
从最开始只能靠掴自己巴掌来驱散脑中那些不耻念头,到后来与落雁七侠在沿海杀倭御盗时全力面对危险便能忘了那些胆怯念头,再到如今只要时时提醒自己便能不产生那些古怪念头。
当然,第五安不可能做到时时提醒自己,是以难免会偶尔冒出些古怪念头。而这些念头对于今日的他来说,已不算甚事,因为他可以从容地应对。
或者说,他已然习惯。
以此而论,则是第五安已然融合了六百年后的记忆。由此带来的结果,则是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观念上,甚至是语言上,第五安都悄然而自然地发生了自己并不知道的变化。
正如他先前主动攻击易十三!
若是在十八岁以前,第五安听到易十三将静女唤作他女人,他首先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从静女口中得到最终的答案。而无论这个答案如何,他的眼神都会一直如高山平湖,并不会看出任何的不平静。
但今日遇着这情形,他的眼神依然平静,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去取得静女口中的答案,而是想要创造机会去改变可能从静女口中说出的那个答案。
与易十三交手虽然只有短短的片刻时间,但在这数十招内第五安已然打过乾象指、坤象指,踏过洛书九宫步,亦自以指为剑使出乾坤两宫剑法。
结果堪堪是平手。
第五安的心沉了下去,为自己不能改变那个或许必须要改变的答案而深深地沉了下去,虽然看着层层林木的眼神依然平静。
乾宫如何化为震宫?
这个关键的问题,第五安仅想了眨眼时间,因为眨眼之后想得美便向林木后面弹去掷石破空的剑气。
第五安和易十三一样,并没有如何在意想得美这道剑气。但他却感觉到一种危险,而且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危险。
危险在于他似乎不仅现在改变不了静女口中的答案,甚至有可能永远也改变不了。
因为,他会死去。
就在那时,林间黯了下来,第五安被笼罩在暮色中。看着暮色中一道接一道的涟漪,他如同看到了死亡。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快到第五安根本来不及思考。却又像是幻觉一般,他眼前似乎出现些许文字。
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这些许文字是震卦卦辞,第五安早就烂熟于胸。但此时这些文字,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此时这些文字不是简单的文字,却像是一个道理,又像是一个过程。用子承父血的道理,演绎出乾化震宫的过程。
《易说卦》:震为龙。《乾初爻》潜龙勿用。震由乾最初一爻化得,承继的正是乾之本性。
乾,本性阳。
则其乾之刚健、震之暴虐都有一阳共性,即是阳气十足的无惧无畏。
一抹笑意悄然掠上第五安嘴角。同时,体内的内气像沸水一般翻滚狂怒,全身每一处经络都灼热充胀,指尖更似有甚物喷薄欲出。
于是,他捏指成诀,震象诀。
闻惊雷而惊惧,此乃人之常情。第五安是人,自然避免不了虩虩。但第五安不是普通人,两岁便开始修行的结果,便是他的心境早已如高山平湖一般平静。既然平静,当然无惧无畏。
是以,他能够在虩虩之后笑言哑哑、不丧匕鬯。
指动诀出,一道炽亮暴虐得让第五安自己都震惊的剑气疾射而出。
………。。
易十三嘴角的笑意没变,不是因为没感受到那个小小亮点的恐惧威力,而是来不及。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顺着一道接一道的涟漪传回胸腔,易十三闷吭一声,身形疾速后退。
他用尽全力绷紧脚尖想要稳住身形,但在前面那道磅礴无穷的气浪的推动下,结果只能在落叶飞舞的林间草地上划出一道深达半尺的沟痕来。
十五步。
易十三借助后背撞上的一棵松树稳住身体,低头看着从脚下延伸出去的那道黑褐相杂的沟痕,默然不语。
后退的过程很短,短到前方那十数棵林木还没有完全倒下,但易十三眼中余光却从林木间隙里看到了那道蔚蓝身影。
从距离上来看,那道身影似乎亦后退了十数步,但易十三很清楚,自己的叠水诀先于对手弹出,且对方稳住身形时并没有借助任何一棵树木。
如果是比试,自己显然已输。
…………
褐影微闪,黄裳来到涧水另一侧,左右各看上一看,说道:“虽然与我并无关系,可日后向第五老儿和习坎老头解释的时候到底是为难。所以,你二人到此为止,莫要真的赔上小命。”
第五安、易十三默不作声。
静女和想得美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然后忽地站起身来,再同时向第五安掠去。
第五安微微一笑,想向二女说声不必担心,却觉得胸中气血翻腾,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好厉害!”
“你怎么这么厉害?”
两句话同时响起。前者是想得美的真心感叹,后者是静女糊涂的疑问。
第五安还是说不出话来。
想得美很是急切,摇着第五安的左臂问道:“第公子,你没事罢?”
第五安摇摇头。
静女突然很扭捏,掐着第五安右边的衣袖,说道:“我不是他女人。”
第五安点点头。
第五十二章 士可杀而不可辱()
易十三亦说不出话来,咬牙平复着胸中翻腾的气血。
前方十楼棵松木已然完全倒下,遮住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那道扭捏的声音。他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而是自己看得起的女人反倒没看起自己。
这是一种耻辱!
瞟着侧前方那道褐色身影,再想着她说话的语气,易十三隐隐猜到是谁,遂将火气强行压住,暗道:“待我去栖霞山正式定了亲事,再明正言顺地将今日之辱还给他们!”
易十三向黄裳抱拳行礼,再向先前传来扭捏声音的方向看上一眼,心中冷哼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一言不发地走下山去。
见山脚系着一匹马,四周却空无一人,易十三没有丝毫犹豫便解开马绳,策马东去。
行得一柱香时间,易十三心中渐渐平静,猛然觉得身边似乎缺少什么,几番转念,方想起是阳谷不在,暗道:“到底伺候我五、六年,怎地好让他暴尸荒野……。”稍稍犹豫,又道:“小阳谷,既然你喜欢那里的青山绿水,便多看几眼,总比那黑漆漆土里好得多罢!”
…………
第五安重重喘出一口浊气,终于开了口。先向想得美摇摇头,道:“我没事。”又对静女说道:“如此……甚好!”总觉得言不尽意,却又不知再说什么,便怔怔地看着静女。
静女则认为第五安应当还要说些什么,便低首不语,却是更加的扭捏。
二人这番情形被想得美看在眼中,却似郎情妾意一般,心中忍不住再度酸楚,又知道自己不当如此,强笑道:“第公子却是去哪里?这位妹妹你又去哪里?”
第五安想也未想,道:“荆州城。”
静女想了想,道:“我去蜀川。”
第五安有些意外,道:“你去蜀川作甚?”
静女道:“去……自然是去杀你。”
第五安扬了扬眉,提高了声音,道:“我现在去荆州城!”
静女低头道:“你总归要回蜀川……”
此时,黄裳踱了过来。
想得美所言不假,黄裳的确是当着她的面说过要与乾元宗结亲,但她并不明白黄裳的真实心意。
黄裳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见其总是念叨第五安,难免有些心疼,故而顺着她的想法说出这番话来。
按黄裳的意思,女人何必非得嫁男人?自己这般逍遥自在岂非更好?但话说回来,倘或第五娃娃对徒儿亦有情意,自己勉强也能接受。
但是,最好是徒儿自己放弃这种念想,真正断却那些儿女情长的闲事。毕竟,一门心思将万山一抔练到第三层去,那才是正事。
瞟着三人这般情形,黄裳心中了然,更是窃喜。又想着上官虩和第五老儿捡的这两个娃娃甚是般配,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日后遇着那两老友,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讨杯茶喝。
是以,黄裳笑道:“静儿,我们也要经过荆州,你便随我们一道在荆州歇息一晚,至于明日去哪里,却待明日再定罢。”
静女第一次说去蜀川是因为慌乱,第二次则是源于倔强,话说出来已是有些后悔,暗道:“我去蜀川作甚?可天下这么大,我又能去哪里?”听见黄裳如此说,便赶紧点头应下。
第五安心中喜悦,道:“如此甚好……你若是要杀我,总得在我身边才行罢?”
静女感觉到自己心中那股止不住的欢喜,便狠狠瞪上第五安一眼,转身向想得美露出一脸笑容,口中唤着姐姐,与想得美并肩向山下走去。
二女年纪本就相差无几,且又有共同语言,有得一人稍稍主动些,自然不多时便熟络起来。一路上低声交流着第五安的种种窘态和糗事,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黄裳和第五安行在后面,听着二女的笑声心思当然不同,但却都是满脸喜色和欣慰。
至山脚,第五安见自己系的马匹不在,心中闪过对朱柏的愧疚,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大半年吃朱柏、住朱柏,眼下不过是再占他一匹马的便宜,便也释然。
四人徐徐回城,天已近黑。
第五安微觉诧异,总感觉今日有些不同。瞧见一位担着柴火的樵夫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当下拦住问道:“大哥为何如此慌张,可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樵夫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湘王被曹国公害了!”
第五安惊道:“此话怎讲?”
樵夫摇头道:“听说是曹国公在皇上面前说了坏话,故而皇上要擒湘王回京师,湘王自是不从,便自己放火烧了湘王府!”
第五安脑中轰然一响:“到底还是逃不过一把火,但为什么刚好是今日?”匆匆向黄裳三人招呼一声,速速向湘王府掠去。
奔得数百步,第五安瞟着半空中已然黑烟滚滚,心中急道:“枉我在湘王府住了大半年,却仍然救不了朱柏……。”脚下不停,直奔湘王府而去。
远远瞧着黑压压的人群,第五安知道那是围观的百姓,正欲纵身跃过,却见人群中一人回过头来,巧是边进。
第五安赶紧上前问道:“边兄,你为何在此……朱兄他……”
边进面上一喜,道:“第五公子,你可是回来了!”说着将第五安向后拉扯数步,低声说道:“救救湘王罢!他抗旨不遵,实为不智啊。”
第五安迟疑道:“他调动了府中护卫甲士?”
边进一怔,再道:“非也,他虽然喝退了护卫甲士,自己却不愿接旨,且将家眷聚集一处,欲放火自焚,此实不忠啊!公子,你当去劝劝湘王,让他接旨罢。”
第五安皱眉道:“朱兄在何处?”
边进叹道:“就在王府大门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第五安暗自叹道:“难道历史真的不能改变……不,我定要将其救出来,便是随我回蜀川隐居也是不错的选择。”当下不再理会边进,纵身跃过人群。
待落地后一看,第五安发现前方还有一道人墙,竟似清一色的樵夫商人。却来不及多想,急奔而去。而不待走近,人墙中七、八名樵夫忽地转身过来,以刀横胸,口中厉声喝着来者何人、闲人勿近等等。
第五安不予理会,径自腾空而起,向王府大门掠去。人在空中,瞧得大门留有一道一人宽的缝,缝中透出红红的火光和一道被火光映衬得泛黑的身影,正是朱柏。
第五安掠向门缝,缝内的火光将其脸上照得一片通红,紧接着这片通红上出现一条长长的黑影。
迎面刺来一枪。
第五安探手抓住铁枪,顺势落于门口,叫道:“朱兄,切不可如此!”
铁枪的另一头握在朱柏手中,闻着是第五安的声音,他笑道:“第五兄赶来看我最后一面,当真让我感动。可若是劝我接旨,却免了罢!”
听得背后刀声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