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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远细细看完案卷,又查看比对物证之后,气得大骂愚蠢糊涂。身边的年轻人不知道大人这是在骂谁,便劝道,“大人消消气,有问题我去找他们就是。”
张知远气道,“找他们有什么用,从下到上一群糊涂蛋,一个漏洞百出的大案血案,县衙还没查清就结案,提刑司还给审核通过,刑部居然也复核下了批文。你说说,哪有这么办案的,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年轻人道,“大人,既然有漏洞,那我们就查清楚。”
发泄完,张知远平静下来,“你说的容易,刑部已经复核,就是有漏洞也很难翻案。”
年轻人道,“我们就不管了?那要提刑司有什么用?”
张知远道,“在朝廷大员面前,提刑司人微言轻,确实没什么用。不过这件案子不能不查,得罪刑部也要查。”
年轻人激动的说道,“对,有漏洞我们就查,就该让刑部那些官老爷脸上无光!”
张知远道,“先别这么激动,问题没那么简单。这个案子是要查清,但得先洗冤,刑部复核的死刑执行日期是八月十七,只有十五天了。案子还不能明着查,不然上面会施加压力,那就没法查了。你跟我去一趟死牢。”
两人来到监牢前,狱卒问都没问,赶紧开门带他们进去。年轻人低声道一声死牢,狱卒便带他们径直来到死牢前。
杨丛义正躺着在睡觉,狱卒是这么觉得,这个死刑犯不是打坐就是睡觉。他敲响牢门叫道,“起来起来,提刑大人问话。”
杨丛义并没有睡着,他是在练习老道传他的秘法,听到大人问话,他迅速翻起身来,只见牢门外站着两人气度不凡,想必他们就是来救自己的人,于是连忙来到他们面前,正要开口却被中年人伸手制止。
张知远低声说道,“你的案子我看过了,现在问你话,你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知道吗?”
杨丛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还是点点头。
张知远道,“你劫杀的是前吏部侍郎莫大人一家,是吗?”
杨丛义连忙辩解道,“不是劫杀,是救。”
张知远道,“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是莫大人一家吗?”
杨丛义不情愿的点头道,“是。”
张知远又问道,“他们是要去江陵吗?”
杨丛义肯定的点头道,“是。”
张知远两个问题问完转身便走,留下杨丛义和狱卒一脸的不解。
回到房里,张知远吩咐道,“张鹏,你现在立即出发去江陵寻找莫悠莫大人,有了线索立刻飞书回报。”
年轻人道一声是,便去准备行李。
张知远提醒道,“把提刑司的铭牌带着,必要的时候请当地官府协助。”
张鹏当晚便轻装直奔江陵而去。此案重审的关键便在他身上,他深知身上所负责任重大,此行若是找不到线索,牢里的人就要被杀头,漏洞百出的案子也只能不再过问,因此他一定要尽快找到线索。
张知远看完案卷和物证后,对于小松坡血案已经有了基本的推断,但是要推翻原判必须要受害人现身作为人证,要是找不到受害人,这个案子即使是糊涂案也只能结案,而真凶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在没找到莫大人和他女儿前,不管张知远做什么,对于翻案重审都没有用处,眼下也只能等张鹏的消息。
接下来的十多天,张知远要陈知县每天陪着查看审核一个重型案件,陈知县很不情愿陪同,因为几乎每个案子他审判的都有瑕疵,少不得每天被一顿说教,他又不好反驳,毕竟自己官职没对方大,恨不得张知远赶紧从他眼前消失,天天搞的他烦透了,每天早上一睁眼想到要见那个瘟神头就疼,一整天的心情都会被破坏。
几天共事下来,陈知县发现这个新上任的提刑官其实是面冷心热,自己审理的案子虽然有瑕疵,量刑有些重,刑罚有些严,但也没错太远,都是可以改正和补救的,所以也就不像初见面时那么担心自己的乌纱帽,毕竟整个太湖县的治安状况任何人都能看到。
陈知县粗略计算了一下,若是每天一个案子,把剩下的都审核完,至少还要二十天。过去的十天就让他快要崩溃,再来二十天那真是要命了,所以他婉转的向张知远提出加快审核进度。但张知远不置可否,一上午还是只审核了一件案子。陈知县烦在心中,毫无办法,上司不想走,他能怎么办,但去谈谈口风还是可以。
于是这天下午他准备了一个小箱子,装满金银珠宝,捧着便去见张知远。
张知远独自在房中查阅案卷,做批注记录,见陈知县来了,便起身说道,“陈知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陈知县连忙上前回道,“大人有事尽管说。”
张知远坐下,拿起一卷案卷问道,“陈知县,你对小松坡血案有什么看法?”
陈知县惊讶地回问道,“大人要复核这个案子?”
张知远笑道,“陈知县说笑了,刑部复核过的案子,哪里还要我来复核。就是想问问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
陈知县道,“这个案子性质十分恶劣,外地土匪强盗伙同本地土匪强盗所做的抢劫杀人案,对于这种目无王法、毫无人性的凶手就应该削首示众,杀一儆百。”
张知远道,“陈知县嫉恶如仇,我见识过了。你也说了,此案是外地盗匪伙同本地盗匪做下的案子,那要伏法的至少应该有两个人。你说对吗?”
陈知县心中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要是死牢里的这个外地凶手伏法了,那本地的凶手谁来指认?血案幸存的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此一来岂不是死无对证,只能让这伙匪徒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作恶?想到这里,他十分惶恐,起身道,“下官未考虑周全,愿受责罚。”
张知远道,“陈知县不必如此,坐下说话。责罚还不是时候,这案子还能补救,眼下最重要是有三件事要做,需要你全力配合。”
陈知县道,“大人请吩咐。”
张知远道,“第一件事,立即向刑部上报小松坡血案又发现了重大线索,请求将犯人杨丛义作为人证,延后死刑执行日期,待案情查明之后一同上报。第二件事,立即设法抓捕涉案的另一伙盗匪。第三件事,找到莫大人父女,或者是他们的尸首。”
陈知县听完问道,“现在离八月十七没几天了,能行吗?”
张知远道,“不做怎么知道行不行。莫大人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这两天就会有确切的消息,另外的盗匪需要你派人去抓。至于上报刑部的公文,我提刑司自然会签名落印,上面追究下来不会让你一个人担责。”
听到张知远的保证后,陈知县点头道,“好,下官马上去办。”他担心凶手漏网,更怕朝廷追究责任,把上报刑部核准之后的案子推翻,让刑部那些位高权重者怎么想,他们稍不高兴,自己这个小知县丢官是小,入狱都有可能。有提刑司干预,上面还是要给几分薄面。
临走前,陈知县把小木箱开打,低声说道,“大人,这些天辛苦了,下官办事不力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小小物件,聊表歉意。”
张知远看到金银之物,脸色微变道,“陈知县,这恐怕不合适吧,我不能收。”
陈知县略显尴尬,“大人这些天在鄙县广施仁义教化,百姓们都把你当作神明来敬,下官作为知县,代表百姓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请大人收下。”
张知远听完这话便不再推辞,“好,我收下,不过我不会带走,你以官府的名义补偿给那些量刑过重的人。”
陈知县听到这话入耳,一时之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随即就想明白了,官府刑罚过重,事后安抚一下,实属正常。
心里想着小松坡的案子,无心久坐,便抱着箱子告退。
第12章 漏网之鱼()
在上报刑部的文书上签名落印后,张知远心中颇不平静。
对他来说,小松坡血案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了倒还好说,若是败了,得罪朝堂上一众大员重臣,问责治罪是小,怕是前程也得断送,永无翻身之日。
递交刑部的文书飞马去往临安,但距离执行死刑的时间太短,肯定来不及在刑部核准的日期之前得到回信,在没有得知回复之前,只能当成刑部同意延后执行日期。如此一来,为这个案子犯的事可就多了,值得吗?
答案当然是值得。无错案,无冤案,这便是他对自己审案断狱的最低要求,若连无错无冤都做不到,那还不如挂印还乡。
好在当天下午他便收到张鹏传回的好消息,在江陵已经发现了莫大人的踪迹,他会尽快找到莫大人。
莫大人活着,杨丛义就极有可能确实冤枉。张知远现在最担心的是陈如是能不能尽快抓回真正的盗匪,若杨丛义冤屈澄清,把他放了,却又抓不回真凶,到时候不管怎么辩解,刑部都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帮陈如是早日抓到那伙凶恶的盗匪。
张鹏去了江陵,张知远身边现在无人可用,就是想帮陈如是也没有人手可调。他打算先去牢里看看见过盗匪的杨丛义,看能否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进到牢中与杨丛义同处一室,随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杨丛义被他救出的莫家父女已经回到江陵,等得到莫大人的证词,他马上就可以洗清他的冤屈,让他走出死牢。
杨丛义听后十分激动,老道果然没有骗他,真的让人来救他了,老道在他心里简直就成了神仙一般的存在。
随后张知远又告诉杨丛义,拿到证据后可以放他出去,但要是这个案子抓不到真凶,作为现在唯一见过盗匪,且跟他们打过交道的人,他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留在太湖县,随时听候衙门传讯。
现在从监牢里出去容易,但要离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只有协助官府抓到真正的作案盗匪,他才能算是完全自由。
杨丛义明白张提刑的意思,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作为目击证人,他有义务协助办案。经过此番牢狱之灾,他还能活着洗清冤屈就已属大幸,能协助官府抓到那伙凶残的盗匪,当然最好不过,他是因为那些盗匪才蒙冤,抓到他们也算是报仇雪恨。于是他给了张提刑肯定的答复,他很愿意配合官府缉拿盗匪。
张知远见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明白事理,心下甚慰。之后他对小松坡血案本身进行更加详细的询问,希望能从杨丛义的回答中找出盗匪的蛛丝马迹。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详细询问,虽然没有太大的线索,却也有了一些眉目,对侦察缉拿盗匪还是有帮助。于是他立刻便去找陈如是。
陈知县此时正为抓捕盗匪毫无线索而头疼,见张知远到来便赶紧请教,毕竟提刑司办的案子比他多,也更有经验。
张知远道,“我正是为这个来的。刚才我去牢里向疑犯做了更为详细的问询,得知这伙盗匪的头领擅长使枪,握枪方法与常人不同,是左撇子,并且得知他们只在本地作案,这就说明他们不是流窜的盗匪,作案多年都未被官府缉拿,说明这伙盗匪很狡猾,善于隐藏。我推测他们极有可能平常就隐藏在普通百姓当中,一旦发现劫财目标,便临时聚集作案,杀人灭口,坐地分赃,之后再就地解散,化身普通百姓。”
陈知县听的惊奇,不由的叹道,“这盗匪也太狡猾了,如此一来要抓到他们岂不是大海捞针?”
张知远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们既然知道事后分散隐藏,当然也会想到风声过后再销赃。我想他们一定会等到小松坡血案的凶手八月十七削首示众。”
陈知县若有所悟道,“张大人是说盗匪要在犯人被砍头之后才现身?但犯人被砍头了,到时候哪有人来指认他们?”
不等张知远回答,陈知县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好一伙狡猾的盗匪,一旦犯人伏法,他们就敢明目张胆的销赃了,人证已死,即使被抓也没证据判他们的罪,况且又有谁会翻陈年旧案。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要进退两难?如期行刑处斩犯人,这伙盗匪就逍遥法外,要是不行刑,他们肯定会有警觉,要抓他们就难了。”
张知远问道,“小松坡血案凶手要被削首的告示发到全县各处了吗?”
陈知县回道,“刑部复核文书到达的第二日就分发张贴到全县每一个村镇,现在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知远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再大张旗鼓的宣传一次,让所有人都知道,凶手要在八月十七削首示众,并且是由新上任的提刑司提刑官亲自监斩。”
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