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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战斗已经开始,一队楚军出城,以劲弩逼退了过来示威的匈奴骑兵,另一队枪盾楚军在路西建立了临时路障,防止城西的匈奴人趁虚而入。
部曲营与之前出城的楚军骑兵合并,顺着官道向南疾驰。
东海王心中一喜,以为这是要护送他逃离碎铁城,再不勒缰,而是与部曲士兵一块加速。
他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又关上了,再向西望去,夕阳半落,看不清匈奴大军在哪,但他知道,肯定有一股匈奴骑兵正在迅速接近官道,要拦住他们这些人。
“再快点!”东海王大声呼吁,楚军却只按既定的速度前进,不慢,但也不算快。
远处传来号角声和狼一样的嗥叫,匈奴人真的来了,数量多极了,路西的整个荒野似乎都被他们占据。
部曲营士兵不擅长骑射,保护侧翼的是随行楚军,马上用不了劲弩,他们也用弓箭与匈奴人对射。
东海王趴在马背上,盲目地跟着前方的人奔驰,死亡离得如此之近,不像是来自西边的匈奴人,倒像是悬在头顶,离他只有几尺远,无论跑得多快都甩不掉。
前后的部曲士兵突然吼叫起来,速度明显加快。
东海王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侧翼的楚军已经进入荒野,与匈奴人混战成一团,部曲士兵则在冲锋。
前方的一座小小高地上,大批匈奴刀盾士兵正在构筑临时防线,他们刚到不久,马匹停在附近,只来得及竖起长盾。
部曲士兵从盾阵两边冲过,高高举起长枪,从上方刺下去,不管中与不中,都要立刻撒手。
东海王手里没有兵器,只能跟着众人驶上高地,又顺坡下行。
在最高处,他终于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南方的山口里,一只楚军正鱼贯而出,官道边上的这座小小高地,一下子成为必争之地,占据此处,就能方便地掌控整条官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关内关外()
房大业风尘仆仆地赶回神雄关,为韩孺子带回第一手消息。
两天前,在部曲士兵的猛攻之下,匈奴士兵被迫放弃路边高地,仓皇逃离。
碎铁城城西的坡道已经堆成,守城士兵泼上了大量水,可天还没有冷到瞬间成冰的程度,好在坡道狭窄,匈奴骑兵无法一涌而上,楚军依靠弓弩勉强支撑。
神雄关第一拨援军赶到得正及时,虽然只有一千多人,但在匈奴人看来,山口里涌出的楚军却是连绵不绝,匈奴大军退却了,他们不想在河南的狭窄地域与楚军展开决战。
夜色降临,碎铁城还在楚军手中。
房大业与柴悦会面,稍经商议,两人得出同样的结论,碎铁城经不起再次攻击,必须将匈奴人“吓”阻在河北。
柴悦派出大批楚军驻守在流沙城废墟上,表现出死守之志,并在岭上遍插旗帜,让对岸的匈奴人误以为岭下尽是赶来支援的大批楚军,然后派遣斥候过河查看地势……总之,楚军表现出想要渡河决战的架势。
东海王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碎铁城了,可两位将军没跟他商量,也没有争取他的同意,在碎铁城竖起了高大的王旗,那上面的“东海王”三个大字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红布拼凑而成。
迷惑战术成功了,匈奴大军当夜退却十几里,但是没有逃走,似乎也想决战,河北开阔平坦,有利于匈奴骑兵发挥实力。
房大业赶回神雄关的时候,六拨援兵已经派遣完毕,从关内又赶来三千多援兵,可也仅此而已,冠军侯的北军、韩星的中军、崔宏的南军离得比较远,尚无消息传来,附近郡县要留兵自守,分不出多少兵力支援神雄关,而且许多官吏对镇北将军发出的命令感到困惑。
夺印毕竟不是正常手段,群龙无首的神雄关愿意接受镇北将军的指挥,附近的郡守、县令和将官,却对此疑虑丛丛,许多人既不派遣士兵,也不给回执,信使只能空手而归,有两个县甚至将信使也扣下不放。
碎铁城楚军依靠虚张声势对抗匈奴大军,韩孺子在神雄关却已接近无兵可遣,他缺的不只是兵,还有名份。
房大业猜到会是如此,在路上想了一个主意:“一百六十七名勋贵子弟在守卫碎铁城时阵亡……”
“一百六十七?”韩孺子吓了一跳,勋贵营共有四百多人,竟然伤亡将近四成,“只是勋贵,不包括随从?”
“随从没有直接参战,伤亡极少,不到十人。是东海王,他派出一百五十一名勋贵子弟出城——大概是想试探一下匈奴人的实力吧,结果全军覆没。”
没人相信这种说法,久经战阵的老将军心里很清楚,东海王这是惊慌失措之余使出的昏招。
“还有一种说法,那些勋贵子弟急于逃跑,擅开城门,没想到被匈奴人拦截。”房大业补充道,这种说法更没人相信,只能用来隐瞒一时。
韩孺子沉默了一会,问道:“东海王怎么样?”
“东海王……受了一点惊吓,但他后来与镇北将军的部曲营一块冲出碎铁城,从匈奴人手里夺下一块至关重要的高地,大家都说他很勇猛。”
韩孺子哭笑不得,他太了解东海王了,那绝不是勇猛,出城参战必然另有原因。
房大业想出的主意与这次伤亡相关,“我建议镇北将军马上将消息散布出去,好让朝廷以及关内诸军明白,匈奴大军真的来了。”
“勋贵子弟同气连枝,整个朝廷恐怕都会恨死我了。”
“越恨越会派兵支援,毕竟还有二百多名勋贵子弟活着,而且——”房大业顿了顿,“让勋贵子弟出城是东海王的命令,与镇北将军无关。”
韩孺子笑了笑,“只要我是主帅,一切伤亡都与我有关。不过房老将军的计策很好,就按你说的做,我马上写信。”
碎铁城需要的是大军支援,韩孺子只写四封加急信,分别送给三军与京城。
“碎铁城还能坚持多久?”
“五至十天,如果匈奴人一心准备在河北决战,碎铁城坚持得还能更久一些。”
北军大营离神雄关最近,次日一早,韩孺子接到了回执文书,看完之后却不明所以。
文书回应的不是昨天才送走的加急信,而是五天前的书信,那时韩孺子刚刚夺印,写信求援,并且解释了自己不得不接管神雄关的特殊情况。
北军的回执已经有点晚了,平时来往要五天,碰到紧急军务,顶多四天就能一去一返,北军至少耽误了一天。
回执内容更是莫名其妙,极其简短,只说“军情已知,坚守待命”。
韩孺子找来经验丰富的房大业,出示回执,老将军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守卫碎铁城的将士大都来自北军,我还以为他们立刻就会派兵前来支援。”
“只有这份回执,再无一兵一卒。”韩孺子更是纳闷,“难道冠军侯怨恨我夺取桐将军的官印?”
房大业摇头,“左将军也没有朝廷任命,严格来说,官印只属于吴国舅,镇北将军和北军左将军都是夺印,一早一晚而已。匈奴人是大楚强敌,北军大司马就算心怀怨恨,也不至于见死不救,何况他要救的就是北军将士。”
房大业想了一会,“信使见到北军大司马本人了吗?”
信使是一名普通驿兵,自然见不到北军大司马,韩孺子已经问过。
“北军大司马派左将军接管神雄关,专门为了阻挡镇北将军入关,可那时候匈奴人还没出现,镇北将军并无理由离开碎铁城,除非——”房大业没有说下去,他愿意留下辅佐镇北将军,可事情总有个限度,打仗他义不容辞,朝廷夺权他却不想参与。
“冠军侯也悄悄回京了。”韩孺子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北军无人做主,所以才会给出这样一份回执。”
“镇北将军和东海王在京中的消息不太灵通啊。”房大业说。
韩孺子又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京中的来信了,“看来我得想办法接管整个北军。”
“镇北将军……不想尽快回京吗?”房大业不愿参与朝廷内斗,问出这句话就是他的极限。
“匈奴,京城。”韩孺子不可能心无犹豫,京城必定发生了大事,吴修和冠军侯才会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我要留下。”韩孺子权衡之后做出决定,“匈奴人一旦入关,大楚江山残破,我就是千古罪人,而且,我现在回京,恐怕也是自投罗网。”
韩孺子在朝中几无根基,只身回京,斗不过冠军侯,他起码要在北疆站稳脚跟。
韩孺子不想马上回京还有一个重要理由,杨奉就跟在冠军侯身边,却没有送来只言片语的提醒,他要么被挟持,失去了自由,要么觉得冠军侯胜券在握,干脆真心辅佐新主了。
无论哪一种可能,对韩孺子回京都不利。
房大业扶刀,向镇北将军躬身行礼,“北军兵多将众,镇北将军不宜前去犯险,让我去吧。”
“房老将军去的话更加冒险。”
房大业迄今没有得到朝廷任命,真实身份只是一名获释不久的普通百姓,他却一点也不怕:“冠军侯回京,右将军冯世礼陷没,左将军韩桐应该是职位最高的人了,我带他去北军,十拿九稳。”
“冠军侯回京只是咱们的猜测,而且他很可能给北军下达过命令……”
“那样的话,镇北将军更不能去了。若无镇北将军坐镇神雄关,关内关外的楚军很快就会溃散,你不能动。”
“还是太冒险……”
房大业厉声道:“老夫从军多年,冲锋陷阵的风险都冒了,还怕自己人吗?请把左将军韩桐交给我,再有十名卫兵,这就出发!”
“起码定个计划。”韩孺子好不容易留住一员大将,不希望白白失去。
“见机行事吧,需要了解什么,我在路上问左将军。事不宜迟,我这一去一回,至少五天,加上整顿大军的时间,可能还要更晚一些,总之七天之内必有回信,镇北将军只管守关,稳定碎铁城军心。”
韩孺子再不犹豫,写信、签发文书,派人带来左将军韩桐,唤入十名部曲士兵,一并交给房大业。
听说要回北军大营,韩桐很高兴,比房大业还急着出发。
韩孺子又命人给碎铁城送信,声称北军正在调动,七日内到达神雄关,十日内必至碎铁城。手中无兵,韩孺子只能利用谎言稳定军心。
两天后,又有数千援兵到达神雄关,带兵将领出身世家,一进关就要求镇北将军从碎铁城召回自己的弟弟,韩孺子拒绝,两人僵持了半天,恰好大将军韩星的军令到达,解决了这场争执。
韩孺子终于得到正式任命,仍以镇北将军之号,总管碎铁城、神雄关以及关内十县的一切楚军抗击匈奴,可以便宜行事。
送上门的数千楚军一下子成为镇北将军的部属,将领再不敢违令,只得带兵出关,前去支援碎铁城。
碎铁城的形势还算安稳,匈奴人接连受挫,没再发起进攻,一直留在河北。
又过了三天,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韩孺子先后接到两封至关重要的来信。
一封来自柴悦,他在碎铁城得到一条令人意外的信息:匈奴人提出和谈,但是有一个要求,只跟镇北将军本人谈。
另一封来自京城,写信者是崔小君,字迹潦草,只有一句话:妻染重疾盼君速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独自决定()
“一剑仙”杜摸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一封只有几个字的书信交到倦侯手中。
自从倦侯从军北上,杜摸天送走了孙子杜穿云,自己就搬出了倦侯府,每日里与京城知名的豪杰往来,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十几天前,侯府的账房老太监何逸突然找上门来,请他喝酒,大醉之后,交给他一封信,并传达了倦侯夫人的请求。
也就是从那时起,杜摸天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他没有立刻出发,多等了两天,继续呼朋唤友的生活,直到得罪了一位江湖中地位颇高的豪杰,不得不“逃”离京城。
一路上,杜摸天得到了不少江湖旧友的帮助,也受到多次阻挠,甚至遭遇过两次暗杀与一次公开挑战,杜摸天必须遵守江湖规矩,于是接受挑战,却没有获胜。
“一剑仙”毕竟老了,接连数日的奔波耗尽了他的精力,在比武时败给了对手,只能选择返回京城。
因此,将书信交给韩孺子的人不是杜摸天,而是他在比武之前托付的一位朋友。
这人二十来岁,随身没有通关文书,不知怎么混进了神雄关,在衙门前逡巡半日,不找任何差人或卫兵通报,直到黄昏时分,见到随同镇北将军出府的孟娥,他才上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