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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悦抬起头,“小小参将,与大势沉浮而已,萧大人从武帝在位时就是朝中重臣,您支持哪位呢?”
萧声笑了两声,冷冷地说:“我是大臣,可我首先要为萧、柴两家着想,我支持谁?我支持最可能登基的那一位。”
“冠军侯?”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大势,柴悦,在外人看来,朝堂风雨飘摇,其实大势已定,冠军侯最早得到消息,即刻返回京城,布局多日,脉络已成,我可以向你透露一句:冠军侯已经得到殷宰相的支持。”
宰相殷无害年高德重,在朝中影响极大,有他的支持,冠军侯的确已经远远跑在了前面。
柴悦沉默了一会,“东海王呢?”
“东海王正赶往京城,我们在路上遇见过。他还有几分希望,与他本人无关,而是因为外有崔太傅支持,内有其母周旋,我得到消息,一个月前,东海王之母被接入宫中,这或许意味着什么。没关系,冠军侯与东海王,无论谁登基,萧、柴两家都能安枕无忧。”
“还有镇北将军呢?”
萧声轻笑,“镇北将军,嘿,柴悦,你们离开京城太远、太久,连目光都变得短浅了,以为废帝就能再当皇帝吗?你们都弄错了,废帝恰恰是他不能当皇帝的原因,当他退位的时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这时候谁会支持他?等他重登宝座报复群臣吗?”
“镇北将军不会这么做。”
“镇北将军怎么做不重要,关键是大家认为他会怎么做。柴悦,你若想自立门户,首先得学会‘自立’的想法,不要受镇北将军的影响,也不要受我影响,冷静地观察,你会得出正确的结论。”
“支持镇北将军的人不只我一个。”
“就算整支北军都支持又能如何?与京城相隔六百里,中间关卡重重,而且你们已经晚了。”
“晚了?”柴悦没太听懂。
“我从京城出发时,南军正在返京途中,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当然,没有圣旨,南军不能回京,崔太傅是聪明人,很可能将大军驻扎在京北怀陵,离京城很近,又不算返京,而且还有一个好处。”
“掐断北军返京的道路。”柴悦的脸色变了。
“没错,只要南军横在怀陵,京城之事就与北军无关。”萧声顿了顿,“也与镇北将军无关。”
柴悦略显茫然,“既然如此,萧大人来神雄关究竟所为何事呢?”
“如今朝中大臣多半支持冠军侯,少量倾向于东海王,想要脱颖而出,就要做点实事。冠军侯第一希望北军能够击败匈奴人,为他增加威望,第二,他不希望有后顾之忧,一点也不想有。镇北将军是一忧,东海王是另一个,但是在解决崔太傅的南军之前,东海王不能动,所以就只能先从镇北将军这里下手。”
柴悦沉默不语。
萧声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到柴悦身边,“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机会,自立门户之后,你能与柴府平起平坐,所谓的出身也就不重要了,柴府上下谁不讨好你呢?”
“冠军侯……知道我吗?”
“现在还不知道,等你做出大事,天下闻名,再加上我的推荐,冠军侯必定重赏于你。”
柴悦缓缓起身,“大势真的已经确定了?”
“京城人所共知。”
柴悦毕竟年轻,改变主意时会脸红,“我得到消息,三天之后,会有几名匈奴使者来神雄关,与镇北将军继续和谈,这算是……”
萧声大喜过望,“大事已成,冠军侯无忧矣,柴悦侄儿,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做,三天之后,匈奴使者一到,先带他们来见我,即是大功一件。”
柴悦点点头,眉头紧皱,似乎还在犹豫,萧声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大楚的将军、是柴家的子孙,为国尽忠,为家尽孝,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你当真。”
次日一早,萧声开始以左察御史的身份拉拢神雄关内的将官,他不求所有人都倒向自己,军人总是目光短浅,以为谁能带他们打胜仗就应该支持谁,萧声只想在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身边的势力能与废帝相抗衡。
勾结外敌,这个罪名足够将废帝击垮了,如果说之前的和谈还有点理由的话,继续和谈就是明目张胆地背叛。
三天后的中午,柴悦遵守承诺,将刚刚赶到的几名匈奴使者直接带到了萧声的住处。
萧声早已做好准备,也不审问,直接带领大批将士前往衙门,以众将的名义请镇北将军出衙说话。
部曲营的头目晁化站在门口,向众人拱手,最后对萧声说:“镇北将军不在。”
“不在?他去哪了?”
晁化看了一眼柴悦,向萧声微笑道:“镇北将军数日前动身前往京城,现在——应该快要到了吧。”
在见过萧声之后,韩孺子立刻就明白过来:在神雄关与左察御史争斗,是在浪费时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返京()
杜穿云的到来,坚定了韩孺子立刻返京的决心。
杜穿云早已奉命回京,可如今道路上已不像从前那么安全,他耽误了一些时间才到达京城,又急急忙忙回到神雄关,比左察御史晚了一天,没有书信,只带来一句话:“夫人说,待边疆稳定之后,请倦侯尽早回京。”
因为这句话,韩孺子再也待不住了。
左察御史萧声回请北军诸将时,韩孺子换上普通士兵的衣甲,在黄昏时分出城,身边只带着两个人——孟娥和杜穿云,城内的知情者寥寥无几,守卫城门的士兵对这三人完全没有怀疑,怎么也想不到镇北将军就“藏”在其中。
柴悦向萧声虚与委蛇的时候,韩孺子等三人已经到达关内的第一处驿站,杜穿云手持加急公文,由驿丞加盖印章,换马之后再度出发,只停顿了不到一刻钟。
韩孺子和孟娥等在外面的官道上,他注意到驿站的大门有明显的毁坏痕迹,不用问,这是前些天群盗攻打神雄关时留下的,驿站加强了防守,官兵数量由平时的不到五人增加到二十多人。
“内乱延续下去,会将大楚拖垮。”韩孺子轻声道,自从与大单于达成和谈之后,他一直有些不安,偶尔会觉得自己犯了大错,现在他心中的不安减少许多,内忧外患不可能同时解决,大楚境内的驿站有几千所,哪怕只有一半增强守卫,也会牵扯大量楚军,削弱对抗外敌的力量,反之也是一样,想要彻底打败匈奴,需要大量增兵,使得关内防守空虚。
孟娥瞥了他一眼,“别人听到你用这种语气说话,会以为你是皇帝微服私访。”
韩孺子微微一笑,即使是在刚刚退位、毫无根基的时候,他也保持了皇帝的思维习惯,总觉得自己对天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杜穿云与两名驿兵牵着马出来了,三人上马,连夜赶路,走不多远,杜穿云问道:“倦侯,你能受得了吗?这么没日没夜的骑马奔跑,就算是武功高手也坚持不了多久。”
杜穿云刚刚完成一段远程送信,在神雄关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看上去却很精神,更担心倦侯会受不了。
“等我坚持不住的时候,会停下休息的。”韩孺子白天时也睡了一阵,熬一夜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萧声开始在神雄关内拉拢众将,柴悦等人也在悄悄推进计划,韩孺子到达第二处驿站。
这里驻扎的士兵更多,有五十几名,而且显得很紧张,门户紧闭,不敲不开,听说这三名神雄关士兵只换马不换人,驿丞很高兴,他实在腾不出多余人手,“附近的暴民只要闹事,肯定先攻打驿站,我们这儿已经被烧过一次,还好没烧光……”
驿丞有点啰嗦,做事却很快,一刻钟之后,韩孺子等人再度出发,早饭、午饭都在马背上解决。
午前不久,三人经过官道上的第一座县城,虽说是冬季,街上也显得太冷清,几乎没有行人,两边的店铺大都虚掩门户,根本不想开门揽生意,就连衙门口也关上大门,只留便门,几名差人探头探脑,惊慌地望着三名“驿兵”驰过,这种时候,驿兵跑得越快,越没有好消息。
还在碎铁城的时候,楚军将士都想快点回到安全的关内,没有料到关内早已不是从前的太平世界。
离开神雄关三天之后,左察御史萧声正在神雄关衙门外目瞪口呆的时候,杜穿云也在感到惊讶万分,他们停在路边吃点干粮,都显得有点萎靡,尤其是杜穿云,一直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脑子都有点发晕了,“倦侯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韩孺子很疲惫,但他不想休息,只想赶路,尽快加入那场已经开始的比试。
“皇帝的吸引真是大啊。”杜穿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自己也不敢说累了。
第四天,三人不得不停下,驿丞告诉他们,一群暴民正在攻打前方不远的一处军寨,他们的体力也已达到极限,于是睡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听说战斗已经结束,立刻上马赶路。
攻打军寨的不是强盗团伙,而是一群真正的“暴民”,手中的兵器大都是锄镐,衣裳褴褛,骨瘦如柴,这样一群人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军寨中的两三百名官兵一开始被吓得不敢出战,几次试探之后,发现敌人其实软弱无力,他们展开了一场屠杀。
韩孺子等人骑马经过时,看到了屠杀之后的场面,暴民已经溃散,在官道和山坡上留下数百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正兴奋检查尸体、收割人头,一名大胡子军官挥舞手中光滑洁净的腰刀,大喊道:“立功啦!立功啦!不留活口,只要人头!谁谁,拿我的刀去沾点血,从此以后这就是宝刀啦。沾血就行,别砍,坏了我的刀。”
三名“驿兵”差点被兴奋过头的士兵给拦下,杜穿云愤怒异常,险些拔刀冲上去,孟娥抢先上前,粗声表明身份,士兵们这才放行,走出很远,他们还能听到军官得意的笑声。
“咱们昨天晚上不该睡觉的,应该……应该……”杜穿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扭头看向倦侯,“你一定要当上皇帝,救救天下的百姓,他们只是受不了饥饿,拿走粮食的是官兵,杀死他们的也是官兵。”
韩孺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行程又是没日没夜,除了换马,三人很少停下,即使遇上下雪天,也只是稍稍放缓速度,离京城越来越近,暴乱的迹象越来越少,途中经过的城镇开始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终于,在一座叫白桥镇的地方,他们即将进入京畿地界,也遇上了难以逾越的障碍,这障碍不是天堑,不是强盗,不是暴民,而是一支楚军。
白桥镇有一座白石砌成的拱桥,过桥即是京城属地,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高处甚至能望见高耸的城墙,但是白桥镇归属怀陵县。
一队南军将士占据了白桥镇,主街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桥头更是设置了数重鹿栅,几百名士兵在此守卫,对出京方向管得不严,对进京方向却如临大敌,所有行人都要经过至少十名军官的亲自检查。
韩孺子一路上马不停蹄,离开神雄关的消息肯定还没有传到这里,可南军已经做好准备,他猜测这与东海王有关。
韩孺子不敢进镇,南军十有八九是专门拦截他的,将士当中肯定有人认识他,孟娥也不能进去,她的装扮与声音都没有破绽,可一旦被搜身,还是会露馅。
杜穿云脱掉盔甲,换上普通衣裳,独自进镇,没多久就回来了,摇头道:“不行,我看到崔府的几名仆人混在桥头士兵当中,他们肯定认得倦侯。”
他们停在镇外的一处弯路后面,两边尽是积雪覆盖的树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留在这里又有点扎眼,韩孺子只好先往回走,希望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夜里想办法过河。
他与孟娥摘下头盔,在甲衣外面穿上长袍,虽然稍显怪异,但是不会被当成士兵了。
镇外不远有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韩孺子与孟娥在里面休息,杜穿云则去树林里勘察地形,寻找过河的路径。
庙很小,四面漏风,韩孺子坐在倾倒的石制香案上,背对只剩半截的神像,第一次为返京而感到紧张。
在神雄关,他有部曲营,有柴悦这样的追随者,有一批还算忠诚的将士,即使面对朝中高官,也能轻易击败,在这里,他却被一队南军士兵拦住,寸步难行。
孟娥站在门口,向官道上遥望,头也不回地问:“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神雄关虽然安全,却不是长久之计,柴悦等人想拥我称帝,他们却没想过一件事,一旦朝中大臣确立新帝,或者当今皇帝度过难关重新上朝,北军还会拥护我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