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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不会做饼。”晁鲸说,舔舔嘴唇上的面渣,他的饼已经吃完了。
赵若素将剩下的半张饼撕下一大半递过去,晁鲸没敢客气,接在手中吃完,肚中饥火稍减,仰头叹道:“可惜我的那些金银宝贝啊,全村人辛苦捕鱼十年也换不到这么多钱,虽然最后都要还给陛下,我总能摸一阵,现在连摸都不摸不着了。”
“还给陛下?”赵若素没听懂。
“是陛下让我收受贿赂,然后……”晁鲸双手捂嘴,想起这是秘密。
赵若素笑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对皇帝又有了一些新印象。
这一天只有早饭,没有午饭、晚饭,晁鲸更饿,尤其是感到口渴,后悔早上被浇凉水的时候没多接一口,实在不愿看匈奴人骑马跑来跑去,哑着嗓子问:“赵大人,你今天好像比昨天镇定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急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还能解渴解乏。”
“真的?”晁鲸也学赵若素的样子正襟危坐,没一会就觉得后背酸麻,放弃尝试,遥望晋城,喃喃道:“张有才肯定在吃香喝辣,当时让他跟出来就好了。”
入夜之后,匈奴人开饭,肉香远远传来,晁鲸小声咒骂,连觉得都没法睡了,可是看到一队匈奴人骑马驶来,他急忙闭嘴,眼前亏他可不吃。
匈奴人解开柱子上的绳索,牵着两名犯人往营外走,马快人慢,两人只能小跑跟随,赵若素喊了几句,质问要去哪里,没有得到回应,晁鲸脸色惨白,“完了完了,这就要动手了,匈奴人倒爱干净,要把咱们带到营地外面去,不会……不会是那座尸堆吧?”
尸堆大火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熄灭,仍有青烟升起,一想到自己会死在那里,晁鲸不渴也不饿了,只觉得心里发虚双腿发软,又怕给皇帝丢脸,只好强做镇定,再不开口。
不知走出多远,周围越来越荒凉,看样子不是去尸堆,而是就地挖坑。
匈奴人停下,互相说了几句,大部分离去,只留下两人,待同伴走远其中一人跳下马,用中原话道:“让两位大人受苦了。”
晁鲸目瞪口呆,赵若素抱拳道:“阁下不是匈奴人?”
那人掏出匕首,割断赵若素手上的绳索,“我们是辽东的楚人,说来惭愧,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不得不跟随匈奴人、扶余人入关,我们也没办法,能有机会救下两位大人,算是我们的赎罪吧。”
晁鲸更加意外,但是也没忘了伸出手,让对方割断绳索。
赵若素显得很警惕,“阁下这么容易就让匈奴人离开了?”
那人耸耸肩,“混了一个千夫长,说话多少有人会听。”
赵若素点点头,表示相信了。
“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大人赶快走吧,我勘察过地势,从这里入山,沿着左手的山走,十几里以后就能上官道,那里没有匈奴人。”
赵若素摇头,“现在不能走,我们的东西……”
那人转身,从沉默的同伴手里要来一个小包袱,“东西在这儿。”
赵若素急忙接在手里,借着月光查看了一下,松了口气,“感谢两位义士,不知两位尊姓大名,日后如有机会,也好为两位请功。”
那人笑道:“降敌之人,哪还敢留名以辱先祖?两位大人快些走吧。”
赵若素挎上包袱,拱手致谢,晁鲸也拱拱手,问道:“我们的干粮呢?”
那人一笑,走到坐骑旁边,解下一只皮囊扔过来,“干粮没有,只有一点酒。”说罢翻身上马,与同伴离去。
“居然能碰到义士,真是太幸运了。”晁鲸道。
赵若素拍拍身上的包袱,“不是义士帮忙,是它。”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里走去,晁鲸不想那么多,打开酒囊喝了一大口,递给赵若素。
赵若素摇头,他已经忘了饥渴,只想快点离开此地,去找那支不知驻扎在何处的北军。(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布衣圣旨()
冯世礼陷入了绝境,因为一时谨慎,他保住了自己和一万五千名北军将士的性命,但是没有几个人感激他,许多人认为如果当时全军参战,未必会败给匈奴人,还有人认为,北军理应不顾一切地救援皇帝,北军都尉刘昆升等人虽死犹荣,右将军却陷大家于不义。
冯世礼进退两难,进攻是送死,退却是不忠,他只能就地依山傍水扎营,设置重重障碍,坚壁不出,向朝廷和东方的大将军崔宏送信,等待下一步命令,可是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天,等援军到来,又是十天。
皇帝所在的晋城随时都可能失陷,营外的匈奴人没日没夜地挑战,麾下的将士时不时明嘲暗讽……冯世礼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真想率军冲向匈奴人,一了百了。
中书舍人赵若素和皇帝的亲随晁鲸到得正及时,再晚半天,冯世礼不出营,北军将士们也会自愿出去迎战。
匈奴人指的路很简单,两人还是在山中迷路,绕到了楚军营地后方,被斥候发现,立刻送至营地,正好赶上匈奴人暂时退去,途中未遇阻拦。
冯世礼如释重负,虽然有过矛盾,他对皇帝的判断还是比较信赖的,最关键的是,他不用再负责,千斤重担压在头上,他快要被逼疯了。
可圣旨让他大吃一惊,那上面明确无误地命令北军即刻向晋城进发,不要与匈奴人缠斗,尽快进城与皇帝会师……
缠斗与否可不是北军能决定的,冯世礼拿着圣旨呆了半晌,抬头看向赵若素,隐约记得中书省确实有这么一位官员,至于皇帝的亲随晁鲸,他见过几次,却是第一次知道其人的名字。
然后他又看向帐中的十余位将官,这些人跃跃欲试,早已急不可耐,好像赴敌而死是一项荣耀,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晚一步就会被别人抢先……
冯世礼不知道别人的表现有几分真实,只清楚一点,自己不想死,但是不得不死,圣旨就在手里,抗旨不遵,不仅自己活不了,整个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传令下去,午时三刻全军出营,前往晋城与陛下会师。”冯世礼下令,在正式场合不能说“救驾”,只能称“会师”。
离午时三刻只剩一个时辰,基本就是吃顿饱饭,然后就得上马。
圣旨要求“即刻”,冯世礼只能延长这么一点时间。
众将听令,正要出帐准备,赵若素开口道:“且慢。”
皇帝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赵若素自作主张,想看看这支北军是否忠诚,他很满意,右将军冯世礼以下诸将没人犹豫,更没人找借口,值得依托。
“赵大人还有何事?”冯世礼客气地问,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一点也不会显出来,跟其他将领一样。
赵若素目光扫视一遍,最后落在晁鲸身上,说:“把衣服脱下来?”
“啊?就在这儿?这可是陛下赐给我的衣服。”
“不仅如此,它还是一道圣旨。”
此言一出,帐篷里的人无不惊讶,最为吃惊的人当然是晁鲸,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这是……圣旨?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怕你沉不住气,快脱下来。”
“哦。”晁鲸倒不在意,他的确沉不住气,心里存不住话,至于当众脱衣服,他更不在意,在渔村的时候,他有一半时间差不多都是光溜溜的。
晁鲸穿的是一件短衣,外表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翻过来看,里面却有一大块补丁,针脚细密,晁鲸一眼认出这是张有才的手法,笑道:“陛下可真会玩。”
帐篷里没人笑,都明白这道“布衣圣旨”才是皇帝的真实意图。
别人不敢动手,赵若素要来一柄匕首,亲自挑开针线,好一会才将圣旨完整地拆下来,转身向众人展示。
一块方方正正的布帛,上面写着字,盖着宝玺之印,确实是一张圣旨。
赵若素双手捧起圣旨,准备要念,晁鲸手疾眼快,一把抢回原来的衣服,小声道:“了不起,原来我一直在穿圣旨的匣子,以后会值钱吧。”
新圣旨否决了之前的命令,北军不仅不能前往晋城,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可以退却,选择更合适的营地,但是不能超过三十里,然后静待援军,至少要与匈奴人数量相当时,才可发起进攻。
然后是一连串的人事任命,大将军崔宏仍然统领天下楚军,要以最快的速度与皇帝会师,柴悦被任命为骠骑将军,这也是一个久已空缺的虚衔,对柴悦来说,仍属于一步登天,比邓粹跨越的品级还要大。
弘农郡守卓如鹤被加封为太子少保——这也是从一品的虚衔,与有没有太子无关,大楚惯例,赋予低级官员重要任务的时候,加封品级很高的虚衔,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下令,事后也不会对朝廷格局产生太大的影响。
卓如鹤拥有了总督边塞、调兵遣将的权力,与碎铁城的辟远侯张印汇合之后,他要将指挥之权移交给真正的将军。
对京城,皇帝没有更多安排,守相申明志和中掌玺杨奉二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冯世礼这回真的如释重负,皇帝总算没有失去理智,做出了正确选择,马上道:“北军无需退却,就在这里坚守,等援军到来。”
一名将领上前问道:“如果晋城遇急呢?北军还是旁观吗?斥候说了,这几天匈奴人一直在增加,带来不少器械,肯定是要攻城。”
赵若素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说了,不以一人累天下,匈奴人势强,就算晋城被毁,北军也不可出营,能退则退,不能退,继续坚守。”
诸将沉默,终于相信皇帝真的不想让他们去救驾。
赵若素又道:“冯将军若是有意,请派兵向匈奴人发起一次冲锋,让晋城守军看到,好让陛下知道我已经平安到达。”
“当然,明天……不,待会就派兵。”冯世礼马上道。
“还有,派人去塞外找卓如鹤,务必及时将这道圣旨交给他,如果卓大人已经不在,就将圣旨送到碎铁城。”
“没问题,我会派得力之人出塞。”
“冯将军已经给京城和大将军送信了吧?”
“当然,已经送出几天了,暂无回音。”
赵若素点点头,“最后请冯将军派几名军士送我们去齐国,我要去与大将军汇合。”
经过几次派兵,京城兵力空虚,大楚最重要的两支军队一支在北,一支在东,塞北的将士数量更多,但是比较分散,集结在一起要花很长时间,东边的军队比较集中,但是受叛军牵制,难以调动。
赵若素亲自去见大将军崔宏,就是要确保那支军队舍小求大,尽快北上救驾。
冯世礼一一照做,派出十人带圣旨出塞,派二十人护送赵若素、晁鲸前往齐国,与此同时,五千北军将士出营,大张旗鼓地向匈奴人挑战,不求一战,只是要让晋城看到这支军队确实存在。
赵若素与晁鲸没有休息,传毕圣旨之后,即刻出发。
一切安排妥当,冯世礼终于闲下来,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好像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体虽然疲惫,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叫来一位将领,问道:“再说说匈奴人的情况。”
“包围晋城的匈奴人大概六万,每日增加五千以上,现在已经达到将近八万人,看样子还会继续增加。据说燕国和中山郡的城池大都已被攻克,只剩少数还在坚守,匈奴人带来的许多器械就是从楚军手里夺来的……”
冯世礼打断将领,“按你的估计,匈奴人大概什么时候会攻城?”
将领想了一会,“少则三日,多不过五天,匈奴人就足以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城。”
冯世礼挥手让将领退下,身边不留任何人,独自在帐中沉思。
算来算去,他发现无论哪一边的援军都不可能及时赶到,匈奴人的策略很清晰,要么利用皇帝引诱一批批楚军救驾,趁机歼灭,要么攻破晋城活捉皇帝以要挟大楚,绝不会等到楚军的数量多到与匈奴人相当。
“真是不幸。”冯世礼叹息道,是皇帝本从非要御驾亲征,走到这一步实在怨不得别人,他自己研墨铺纸,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收入函中,叫来心腹随从,命他带信回京。
“此信事关重大,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必须亲手交给守相申大人,明白吗?”
随从磕头领命,匆匆出帐。
大楚又一次面临危机,这一回谁能力挽狂澜?冯世礼宁愿多做几种选择,也不想死等奇迹发生。
五千北军出营,在离晋城十几里的地方吹响数十支号角,不等匈奴人合围,立刻撤退。
匈奴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未曾想鱼儿狡猾,即将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