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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邓粹来说,这时却没有多少选择,“这个计划本来就很冒险,花缤可能根本不会顾及儿子的性命,那些江湖人也可能中途变卦,现在的风险只是更大了一点而已,我们逃亡的路线不同,未必会在匈奴人营中相遇。”
“还是太冒险。”韩孺子向侍卫头目王赫道:“守好那条地道,不要让外人混进城,去邓府看看那名女仆还在不在,派人把樊将军叫来。”
“是。”王赫退下。
邓粹后退几步,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说道:“邓某不才,略通军艺,只能对陛下实话实说:晋城断无固守之理,匈奴人若是全力进攻,晋城顶多能守三天,集结塞外军队,是唯一的解围办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必须出城,至于我府里的那名女仆——就看天意吧。”
跪在床上的崔腾向皇帝使眼色,表示邓粹不可信,韩孺子却宁愿相信这位认识不久的将军,“先去见花缤,必须有他配合才行。”
韩孺子转身向外走去,崔腾挠挠头,急忙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叫道:“等等我!”
刘介已经醒了,与一群太监守在外面,同样不明所以,韩孺子下令道:“看好琴师父女,等朕回来。”
“是,陛下……”刘介看着邓粹、崔腾和一群侍卫跟在皇帝身后,更加莫名其妙,等众人走开,他急忙进屋查看,只见张有才还在熟睡中。
十七名刺客八人被杀,剩下九人与花缤都被活捉,送到了王府里。
孟娥正在向花缤讲述她的计划,“你只有一次机会,带几个人出城,然后再回到晋城,或许能保住你们父子二人的性命。”
“唉,我怎么……怎么会相信你呢?”花缤盯着女侍卫,他其实对孟娥一直怀有疑虑,甚至想办法鼓动琴师先上阵,结果还是没能逃出圈套。
“因为你想要皇帝的首级,因为我的确对皇帝下毒了。”孟娥并不意外,她做过的事情足以取得任何人的信任。
花缤长叹一声,没错,这个女侍卫竟然真对皇帝用毒,由不得他不信任,他还不知道皇帝此前也被蒙鼓里,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帝这么喜欢冒险,绝非大楚之福。”
孟娥也不解释,“大楚不需要你考虑,你先想想自己和儿子的死活吧。”
花虎王在一边怒道:“父亲,别听她的,这个女人甘心给皇帝当走狗,早晚会遭报应,咱们父子死在这里,日后也会名传天下。”
韩孺子就是这时带人进来的。
崔腾已经跟上,进屋之后看到花虎王,吃了一惊,但是没说什么,两人从前在京城相识,但不算好友。
俘虏加上众多侍卫,屋子里很拥挤,韩孺子也不多说什么,站在花缤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对孟娥说:“对他们用毒了吗?”
“嗯,六个时辰之后就会发作。”孟娥回道。
“我能带你们出城!”被捆在最边上的桂月华喊道,他已经完全崩溃,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我们约在三更出城,在城外十里有人接迎!”
其他俘虏怒斥,只有花缤没吱声,回视皇帝的目光。
“父亲,你不会……”花虎王注意到父亲的犹豫。
花缤扭头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向皇帝道:“陛下想要出城?”
“是另外一些人。”韩孺子没有透露邓粹的姓名,花缤并不认得邓粹,没必要让他知道得太多。
“现在三更已过。”花缤提醒道。
“你会有办法向接迎者解释。”
“然后我还得回来?”
“嗯,就说你要继续行刺。”韩孺子替他想好了借口。
“陛下肯定会饶我们父子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不了入狱为囚,但是你们会有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等你回来再说。”韩孺子左右看了看,“朕的话就是旨意。”
“父亲!”花虎王叫道,“大家千里迢迢是来……”
“闭嘴,大势已去,你什么都不懂。”花缤向儿子道,想了想,对皇帝说:“要带多少人?”
“不多,五个人。”
花缤点下头,“让桂月华跟我一块出城,他认识那些接迎者,然后我们一块回来。”
桂月华一个劲儿地点头。
江湖豪杰们努力相救的“俊侯”花缤,竟然当着同伴的面向皇帝投降,俘虏们无不大怒,除了花虎王,其他人破口大骂。
花缤无动于衷。
等骂声稍歇,韩孺子说:“诸位与匈奴人勾结,逐小义而舍大义,罪不可赦。”
“我们先灭大楚再驱匈奴!”一名俘虏喊道。
韩孺子不屑于与这些人争论,退后一步,侍卫们得到示意,纷纷拔刀,手起刀落,七名俘虏被杀,只剩下桂月华、花虎王两人,还有一个花缤。
桂月华早已吓破了胆,全身颤抖不已,花虎王脸色也变了,张着嘴,再不敢反对父亲的决定。
花缤倒是保持了镇定,“要走现在就走,再等下去,匈奴人会生疑心。”
韩孺子转身离开,孟娥与崔腾跟随在后,剩下的事情交给侍卫们处理。
王赫正好从邓府赶回来,那名女仆失踪了,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没人看到过她。
樊撞山也奉命赶来,意外地得知自己被任命为守城将军。
崔腾与樊撞山都受东海王蛊惑,以为是在为皇帝做事,因此隐瞒了许多事情,韩孺子一度感到愤怒,这时却决定暂不追究,这两人的忠诚无可怀疑,只是笨了一点,被人利用。
花缤、桂月华带着五个人走出房间,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去,没向皇帝告别。
邓粹此去生死难料,韩孺子必须做好各种准备,“通知全军将士,随时待战,城门关闭,除非朕亲自到场,否则的话就算有圣旨,也不准打开。”
“是。”樊撞山应道,仍然一头雾水。
韩孺子知道,接下来几天最为关键,邓粹能否顺利逃出?能否集结塞外军队?匈奴人主战、主和两派谁将胜出?都将直接影响到晋城甚至大楚的存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劝降()
(祝所有读者中秋快乐!)
城里的地道不长,非常狭窄,只能在里面爬行,出来之后七个人全都灰头土脸,回头望去,晋城耸立在不远处,夜色笼罩,又有一座小土丘遮挡,彼此都看不清楚。
众人将出口重新掩埋,挑隐蔽的地方匆匆行进,桂月华走在最前面带路,深一脚浅一脚,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
他们出城比较晚,走出十里之后,天已经亮了,桂月华站在一棵枯树下,嘬唇吹哨,很快树林里传出回应,七八人走出来,看相貌、穿着都是楚人,带头者显然认得桂月华,疑惑地问:“怎么就这几个人?事办成了吗?”
桂月华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先将俊侯带出来,其他人还留在城里,事情只能推迟处理。”
那人来到花缤面前,抱拳笑道:“俊侯安然无恙,总算成了一件大事。”
“花某何德何能,敢教董寨主亲来相救?”
两人也是旧相识,寒暄几句,董寨主又回到那件事上,眉头微皱,“跟匈奴大王说好的,没拿到东西,咱们可不好见人。”
桂月华与他更熟一些,不耐烦地说:“所以俊侯连儿子都没带出来嘛,其他人都留在城里,我们去见匈奴人,自有解释。”
董寨主嘿嘿笑了两声,扫了一眼另外五人,没说什么,前头带路,进入树林,林中藏着数十人与马匹,众人上马,不再隐藏行迹,出林之后直奔二十余里以外的匈奴人营地。
匈奴人自恃兵多,退后扎营,仍能将晋城围得水泄不通,与此同时也方便放牧牛马。
半路上有匈奴人迎接,发现出城的人不多,身上也没携带头颅一类的东西,立刻表示不满,董寨主的一名手下用匈奴语解释了半天,董寨主对桂月华小声道:“你最好真有说辞,这位匈奴大王不太好相处。”
“放心吧。”桂月华指着另外五人,“他们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卫兵,被俊侯说动,自愿投靠匈奴人,算是一件小功劳吧?”
董寨主这才露出微笑。
匈奴人的帐篷很杂乱,根据大小与华丽程度,能判断出主人的尊卑。
董寨主客气地请花缤等人留在一顶普通的帐篷里,他与桂月华去见匈奴大王。匈奴王号众多,这一位众人都称其为“大王”,地位应该不低。
花缤站在门口,目送桂月华等人离去,转身道:“阁下是车骑将军邓粹吧?”
四名随从吃了一惊,邓粹点头应道:“是我。”
“我就说陛下不会随便送一个人出城,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认出邓将军,我也只能顺水推舟,自称说服邓将军投降,至于匈奴人信与不信,就要看邓将军怎么说了。”
邓粹笑道:“放心吧,匈奴人好骗。”
花缤嘿然而笑,对这位年轻的将军不太有把握。
没多久,董寨主独自回来,“几位跟我来,大王要见你们。”
花缤道:“这位贵人怎么称呼?就叫‘大王’?”
“大王是咱们对他的称呼,他很喜欢,这么叫就对了。”
一行人向营中最大的一顶帐篷走去,路上所遇尽是骑马的匈奴人,三五成群,呼啸往来,看上去一点规矩也没有,但是从不发生碰撞、冲突,无论路上有多少匹马,总能顺利地互相错过。
那帐篷足有两三间普通房子那么大,下面垫着地板,要迈三级台阶才能来到门口,帐内铺着厚厚的毡毯,一进去,浓浓的暖意、酒气、香味混杂一起扑面而来。
帐篷里人不少,当中坐着一位四十几岁的粗壮匈奴人,两边是六七名姬妾,也不避客,好奇地打量新进来的楚人。
邓粹一抬头就看到了东海王。
东海王穿着仪卫营普通将士的服装,坐在侧席,也看到了邓粹,脸色微变。
两人对视片刻。
花缤注意到了这一幕,心想这真是连点意外都没有,说遇见就遇见,上前几步,正要跪拜匈奴大王,引见车骑将军投降,希望能混过去,邓粹却先开口了,向侧席抱拳笑道:“柴将军!想不到竟然在这儿见面。”
东海王脸色恢复镇定,“柴平”正是他的假身份,见邓粹穿着仪卫营的衣装,明白对方也是假冒,于是抱拳还礼,困惑地说:“恕我眼拙,阁下看着眼熟,好像也是皇帝身边的人,但不知如何称呼。”
“柴将军贵人多忘事,我是仪卫营的……”
帐内众人侧目而视,邓粹急忙闭嘴,跟上花缤,一块跪在地上。
匈奴大王似乎没有怀疑,借助通译问道:“楚国皇帝的仪卫都像你这样吗?”
邓粹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确有仪卫之风,回道:“楚国好面子,选中的仪卫都跟我差不多,空有一副躯壳,上马之后抡不动枪,也射不得箭。”
通译说罢,匈奴大王哈哈大笑,一挥手,有人过来,将邓粹等人引到侧席,与东海王相临而坐。
“我叫魏苏。”邓粹小声道。
东海王轻轻嗯了一声,同样小声回道:“柴平。”
王府和邓府的仆人不在帐内,他们显然没资格面见匈奴大王,邓粹放心地喝酒吃肉,好像经常来这里做客似的。
众多楚人当中,数邓粹相貌最为出众,在匈奴人面前也放得开,立刻受到匈奴大王和一群姬妾的注意,通译问道:“那个仪卫,大王问你,楚国皇帝有多少卫兵?你与这位柴将军同为一营将士,怎么不太相熟?”
邓粹咽下嘴里的肉,回道:“城里守军不到四千,皇帝的卫兵就有一千多,我与柴将军虽然同在仪卫营,但我是持戟仪卫,给皇帝撑面子的,柴将军勋贵出身,在仪卫营混资历,我们不是一路人啊。我地位低,所以认得他,他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个小兵。”
听完通译的话,匈奴大王的姬妾们吃吃地笑,伸手指指点点,显然认为“小兵”比“将军”更像勋贵。
东海王垂首不语,他一心只想逃出匈奴人的包围,或者回京城,或者去见舅舅崔宏,希望能够解除芥蒂再度成为一家人,对邓粹的出现十分忌惮,总怀疑皇帝派他来追杀自己。
邓粹却很从容,什么都说,将仪卫营贬得一无是处,那里不是虚有其表的草包,就是心怀鬼胎的勋贵,根本没几个人真心保护皇帝,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出来投降,“像我们好歹还能扛旗持戟,那些勋贵,人人自称‘将军’,其实都跟这位柴将军一样,靠着祖荫给皇帝当跟班,混几年就能当大官,哪会带兵打仗?”
通译替匈奴大王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柴将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