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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随从又是一愣,接着只能嘿嘿地笑,越发觉得车骑将军深不可测,他们当中只有一人来自邓府,另外三人是京城的士兵,可即便是那名邓府随从,也看不透自家主人。
邓粹身上的盔甲早已脱下,这时整整衣裳,对自家随从说:“把我的马牵来。”
随从不敢多问,很快牵来主人的坐骑,邓粹接过缰绳,轻轻抚摸马的脖子,然后对不明所以的四名随从说:“这么跑下去不行,匈奴人早晚会追上来,得想办法将他们引开。”
随从们点头,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想不出办法,于是等车骑将军的指示。
邓粹点点头,又对自家随从说:“下回我再说把马牵来,你得把鞍鞯也备好,马背光溜溜的,让我怎么骑?”
随从惊讶地说:“现在就要出发?我们这就去准备。”
“慢着,给我一个人准备,你们留下。”
在见识车骑将军的种种怪事之后,四名随从还是呆住了,邓粹催道:“去取马鞍,还有酒和干粮。”
随从不敢违命,急忙去拿东西,剩下的一名随从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将军……要跟我们分开……分开行走?”
“我不是说了吗?必须将匈奴人引开,说的就是你们几个,谁要是能指挥塞外的楚军,也可以跟我换换。”
几人同时摇头,他们只是普通士兵,既无将衔,又无策略,更没有胆量,绝没有指挥军队的野心。
“好,你们明天一早出发。”
邓府的随从跑回来,手忙脚乱给马匹备鞍束带,嘴里问道:“就一匹马不够吧?”
“够了,这是一匹好马。”
“那个……她也会骑马,而且骑术不错,用不着跟将军同乘一匹吧?”随从还是觉得将军过于托大了。
“她不跟我走,跟你们走,没有她,拿什么引开匈奴人?”
四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邓粹翻身上马,检查一下随身物品,比较满意,“好吧,就这样,明天你们往西去,跑得快一点,再加上一点运气,或许来得及找到一座坚固的城池,你们在那暂时栖身,等战争结束再来找我,后会有期。”
邓粹要走,四名随从这才反应过来,一块上前拦住。
“等一下,将军,我们……我们怎么跟她说?”
“怎么说都行,反正她也听不懂。”
“可是……可是……”随从们都是士兵,宁可面对匈奴人的大军,也不想向一个满怀希望与柔情的异族女子解释她为何被半路抛弃。
“事情明摆着,我需要北上接管楚军,而匈奴人要追的是这位什么什么丝,所以只有她能引开匈奴人,你们负责保护就行,除此之外,谁还有别的妙计?”
随从们摇头,只得让开,邓粹催马上路,跑出不远,调头又回来了,随从们大喜。
邓粹对自家随从道:“如果你们被匈奴人追上,那就算了,估计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如果侥幸逃脱,记住一件事,那个匈奴女子是你的第二位主母,保护她、服侍她,别动坏心眼儿,你、你,还有你,都要记住。”
“没有没有,我们哪有坏心眼儿?也不敢啊。”四名随从摇头摆手地否认。
邓粹放心了,再次上路,这次没再回头。
四名随从回到篝火旁,远远地站立,望着仍在睡熟的匈奴女子,谁也不知道待会该如何应对这股怒火。
邓粹觉得自己已经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一身轻松,催马疾驰,他是代国都尉,经常来往边塞,对道路很熟,深夜里也能辨别方向,饿了吃几口干粮,渴了、困了就灌一大口酒,只在马匹需要吃草的时候才休息一会。
两天之后,他到了边塞关卡,身后没有匈奴人追赶。
匈奴人想引诱塞外的楚军入关救驾,因此没有进攻这座关卡,关内的将士却都非常紧张,一直在加固城池、砺兵秣马,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在得到命令之前,唯有坚守。
守关将领是邓粹的熟人,见到他独骑到来,大吃一惊,邓粹也不多做解释,下马之后问道:“皇帝封我为车骑将军,听说了吗?”
“有所耳闻,恭喜……”
“别急,我知道你藏着几坛好酒,准备好,过一阵子送到我家里去,现在送我去马邑城。”
“你是奉旨而来?”
“当然。”
“那个……有圣旨吗?”
“有,被匈奴人抢走了。”邓粹顺口胡诌,因为预料到要在匈奴营中待一阵,所以他什么旨意也没带,以免露馅。
守关将领对邓粹稍有了解,只好摇头苦笑,选派士兵护送他过关,反正邓粹单凭代国都尉的身份就能对他下令,车骑将军的真假不那么重要。
又是一路风尘仆仆的疾行,赶到马邑城的时候,邓粹在马上已经摇摇晃晃,要时不时抽自己一嘴巴,才能保护清醒。
马邑城内外聚集的楚军已经超过十万,主力是从碎铁城赶来的南军,名义上的统帅是辟远侯张印,可他木讷口吃,很难服众,朝廷又迟迟没有明确命令,只说见机行事,众将连日来争论不休,一直没有做出决定。
听说晋城来了一位将军,众将无不又惊又喜,全都出城相迎,有人认得邓粹,第一反应是大概只有这小子能逃出重围,第二反应则是皇帝病急乱投医,怎么将他派出来了?
邓粹开口仍是那一句:“我是皇帝亲自任命的车骑将军,你们听说了吧?”
众将点头,的确听说过这个消息,但是没人当真。
南军的几名将领挤过来,带头者问道:“陛下可还安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邓粹跳下马,在众人簇拥下前往将军府,“吃不香、睡不熟。”
“听说陛下得了重病……”
“是吗?反正我走的时候,陛下正趁着深夜满城抓捕奸细。”
“奸细?”
“嗯,一网打尽,陛下状态虽然不太好,抓几个小贼还是轻而易举。”
众将稍稍安心,南军将领又问:“陛下派你出来,有何旨意?”
“旨意多着呢。”邓粹信口胡说,来到将军府,与张印在门口相见,互相行礼之后,并肩往里走,在大厅门口转身向众将道:“我要与张将军单独交谈几句,请诸位在外面稍待片刻。”
众将只得留在厅外,心中却有不忿,纷纷议论这位“车骑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厅里,邓粹直白地对张印说:“阁下是朝中老将,但是多年来一直在别人的麾下以供驱驰,不受朝廷的信任与重视,手握大军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张印一下子面红耳赤,偏偏口吃,一急之下更说不出话来。
邓粹继续道:“我和你正好相反,陛下信任我,委我以重任,就是要接管塞外的大军,请张将军把官印交给我吧。”
“圣……圣旨呢?”张印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没有圣旨,张将军之前拿到的圣旨不是一块破布吗?”
张印点头,但那毕竟是一道圣旨,上面有皇帝宝玺之印。
“阁下愿意继续肩负挽救大楚与陛下的重任吗?阁下可有计策?阁下能让马邑城众将服从命令吗?”
“你、你能?”
“不能的话,陛下也不会派我来。”邓粹傲然道。
不到一刻钟,邓粹和张印从厅里走出来,邓粹高举将军印,向院子里的数十名将领大声道:“我是车骑将军邓粹,奉陛下旨意统领马邑城楚军,你们都要听我的命令。”
众将一片哗然,邓粹喝道:“诸位有本事在这里争吵,却没本事救驾吗?”
众将大怒,一名南军将领上前道:“你有本事救驾?好,关内是匈奴人的埋伏,十几万楚军如何击败敌军到达晋城救驾,你来说一说,有理,我们服你,无理,请阁下哪来回哪去!”
邓粹大笑,“诸位皆是平庸之辈,只知攻守,不知另有救驾良策。”
众将更怒,全都冷冷地盯着邓粹,若是听不到几分道理,“车骑将军”今天难出此门。
邓粹却不在意,神情反而更加狂傲,“想要救驾,既不能攻晋城,也不能守马邑,只有一条路可行:立即收复燕国与辽东的失地,堵住长城关卡,所谓的关门打狗。一旦与草原的通道被切断,匈奴人不攻自乱、不战自败!”(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唯一的出路()
邓粹并非唯一想到先收复失地的将领,但是在他之前没人敢提出来,更没人敢于坚持,马邑城楚军数量众多,离晋城也比较近,被视为救驾的最重要力量,前往燕国与辽东则意味着离皇帝越来越远。
张印的儿子曾经参与反对皇帝,他不敢提议,提出了也没人听。
南军将领曾经与皇帝交战,更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其他将领地位比较低,也不敢随便开口。
朝廷派来的大臣受王美人的影响,对是战是和犹豫不决,只会说“从长计议”、“必须救驾”这两句话,却拿不出具体计划。
只有邓粹胆大妄为,打着车骑将军的旗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皇帝宠信的大将,临危受命,一切决定都来自皇帝本人的授意,其实这都是他在路上现想出来的计划。
众将还没有被完全说服,邓粹不想浪费时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准备一下,明天天亮之前出发,一天之内,全军必须离开马邑城,我要去睡觉了。”
众将哪肯让他离开,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发问,邓粹又一次举起官印,大声道:“我奉圣旨来塞外,是要指挥楚军,不是跟你们商量的,贻误军机,你们谁负责?”
没人应声,就是因为没人能负责、敢负责,他们才留在马邑城按兵不动。
“大将军崔宏和柴悦已经率军前往燕国,柴悦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大将,选择会错吗?你们不信我,难道也不信柴悦?不信皇帝?”邓粹换了一种说法。
在外人看来,柴悦的兴起颇为突然,与皇帝的复位一样,充满戏剧性,而且身为皇帝的亲信大将,他也没有直接去晋城救驾,与邓粹的计划颇为吻合,就像是皇帝安排好的一样。
邓粹离开晋城的时候,皇帝根本不知道柴悦那边的动向,邓粹却不会说明这一点。
更没人吱声了,邓粹放下手臂,点点头,“我跑了几天几夜,有资格睡觉,你们去准备,行军次序、粮草安排、道路规划、进攻方案等等都是你们的事,等我醒的时候,必须看到完整的计划,明天天亮之前,前锋必须出发,明天天黑之前,马邑城只留原有的将士,其他人必须上路。事关救驾大事,别怪我治军太严,心里不满,等皇帝安全返回京城之后,你们再来找我算账。”
就算是那些认识邓粹的将领,此时也以为他真得到了皇帝的全权任命与信任,再无怀疑,纷纷领命退下,邓粹也不客气,自己找地方睡下,对来服侍的士兵下令:“两个时辰之内,就算匈奴人来了,也不准叫醒我,醒了我也没办法。”
邓粹安然入睡,不管天塌地陷,不管皇帝生死。
同一时刻,被他拐走的右贤王姬妾一会哭一会闹,将四名随从折磨得生不如死,可他们毕竟不敢停留,一路疾行,成功甩掉了险些追上来的匈奴人。
最不踏实的人是皇帝,晋城的确得到几天安全,但是局势并未得到丝毫改善,韩孺子连邓粹的生死都不了解,只能默默等待。
吏部尚书冯举被匈奴人送来,他奉命和谈,临行之前受到太后与王美人的召见,跪在地上指天发誓,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劝说匈奴人撤围,将皇帝安全带回京城,出宫之后又被一群大臣叫去,以官职和名誉保证,绝不在匈奴人这边丧权辱国。
冯举也是武帝指定的顾命大臣之一,个子不高,为人谨慎,在朝中各股势力之间保持平衡,多年来游刃有余,如今却被逼到了死角,没有半点腾挪的余地。
因此,一见到皇帝,几十岁的老臣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论心里有多么的急迫与焦躁,韩孺子只会自己承受,不会再向任何人表露,他相信,这是当皇帝的应有代价:既然得到一切,就得为一切负责。
因此他露出微笑,亲自扶吏部尚书起身,命人赐坐,送上茶水,给予冯举应有的一切礼遇。
冯举不好意思再哭,一个劲儿地自责、请罪,觉得皇帝被困全是自己的责任。
韩孺子对大臣的印象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偏激,因此耐着性子听完,郑重地赦免所有臣子的罪过,“被困晋城完全是朕一人之责,与群臣无关,倒是有劳众卿奔波,冯大人甚至甘冒奇险亲赴匈奴人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