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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王只是笑,向张有才问道:“宫中很盼望陛下能多带几位嫔妃回去吧?”
张有才神情古怪地嗯了一声。
崔腾炸了,一步蹿到张有才面前,“什么?一个金贵妃还不够吗?”
张有才讷讷地说:“陛下……年纪不小了,就算宫中不催,朝廷也得安排,就连皇后也支持。”
“你见过我妹妹?”
“嗯。”
“她……她怎么样?”崔腾对这个妹妹向来看重,这时更是心疼。
“很好,皇后让我转告陛下,说宫里一切安好,请陛下不要担心。”
崔腾更心疼妹妹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时找不到可以发怒的目标。
东海王笑着问道:“陛下再怎么努力,从外面顶多带几位嫔妃回去,京城那边才是大头,选秀已经开始了吧?”
“开始了,由宫中和皇后亲自主持。”张有才说。
“什么?”崔腾跳了起来。
东海王走过来,在崔腾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就是跳到天上去也没用,陛下也该充实后宫了,这是正经的大事,你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替陛下多选一些贞娴淑慧的女子。”
“我还得帮忙?”崔腾握紧了拳头。
东海王却不在意,平淡地说:“选秀一事势在必行,谁选的人,自然跟谁家亲近一些,皇后可比你聪明多了。”
东海王也走出帐篷,他正努力塑造外臣的形象,不愿再与崔腾争宠。
崔腾还在琢磨东海王的话,晁鲸茫然问道:“什么情况,到底要不要带金贵妃回京啊?”
“不带。”崔腾斩钉截铁地说。
“最好带回去。”张有才却是另一种说法,向怒容越来越明显的崔腾解释道:“那毕竟是大楚的贵妃,留在匈奴算怎么回事啊?”
崔腾正要开口,刘介从外面闯进来,严肃地说:“晁鲸,立刻去找陛下。”
“什么事?陛下说了,除非是匈奴……”
“就是匈奴人,塞外送来……送来捷报,邓粹率军伏击了匈奴人,斩获三万余人,牛羊不计其数。”
“哈哈。”晁鲸大笑着跑出去。
等了一会,崔腾也大笑数声,“陛下这下子不能带胡尤回京啦!”说罢扬长而去。
张有才吃惊地问:“这位车骑将军……是陛下让他这么做的?”
“当然不是,邓粹……是个疯子。”刘介喃喃道,回想自己所见过的邓粹,越发确定这个判断。
“那邓家的女儿可不能要。”
“可那是一个聪明而且大胆的疯子,陛下只怕就需要这种将军。”刘介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当初给陛下讲述武帝选拔邓辽的故事,邓粹颇有几分邓家遗风,只是更加让人捉摸不定。
“这哪是选妃?陛下分明是拿自己当奖赏,宫中……则要用更多的嫔妃对付崔家,这……这……刘公,您经验丰富,得给陛下出个主意啊。”
“呸,我哪来的经验?这种事……只能由陛下自己解决,要说经验,我只有一个:后宫如战场,陛下非得找到一两位得力的‘大将’,才能管好后宫。”
“皇后……”平心而论,张有才站在皇后一边,可是觉得皇后很难称得上是“大将”。
刘介摇着头走出帐篷。
晁鲸骑马狂奔,跑过三座缓坡,终于远远看见了皇帝与贵妃,两人正同乘一匹马,在草地中信马由缰地闲逛。
晁鲸比较单纯,也不顾及金贵妃在场,兴奋地大叫:“陛下!陛下!匈奴人被打败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皇帝的漏洞()
战局正如邓粹事先所料,撤退中的匈奴人急于返回草原,对伏击毫无防范,走在前面的一支匈奴军队听说后方发生战斗,没有调头支援,反而跑得更快。
楚军因此大胜。
韩孺子看过“捷报”,哭笑不得,向帐内的众人问道:“车骑将军此战,诸位怎么看?”
随行官员互相瞧瞧,礼部尚书元九鼎地位最高,只得先开口,“匈奴人偷袭大楚,杀掠无数,以强力签订城下之盟,该遭此败。不过,车骑将军统率十余万大军,未得圣旨就在塞外自行其事,此风一开,只怕将会动摇大楚根本。”
他开了个头,众官都知道该怎么说了,只不过是倾向于有功还是倾向于有过的区别。
经过晋城之围,韩孺子对大臣的印象好了不少,可朝廷多年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并不会因为一场战争而彻底改变,所有人仍然选择置身事外,表面上什么话都说了,其实不置可否,仍让皇帝一个人拿主意。
韩孺子的耐性比从前好多了,将每个人的话都听了一遍,群臣散去之后,他开始处理当日的公文。与金垂朵的游玩只是忙里偷闲,韩孺子每天的一多半时间仍用于浏览无穷无尽的奏章。
中书舍人赵若素进来,他现在获得准许,可以直接将公文送到皇帝面前,无需太监转交,如此一来,他能名正言顺地向皇帝提供建议,而不是像宠臣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就能靠近皇帝。
“邓粹给大家出了一道难题。”韩孺子头也不抬地说。
“可陛下已有解题之法。”
韩孺子抬眼看向赵若素,他欣赏此人,却总是无法向对杨奉一样信任,两人之间仍是君臣关系,只是少了一些“惯例”,“因为朕已有解,所以群臣都不愿各抒己意,只以虚词应对?”
赵若素拱手道:“望陛下谅解,这种时候乱提意见,既有忤逆圣意之嫌,又会得罪车骑将军,得不偿失。”
韩孺子笑了一声,然后纳闷地问:“大臣们怎么看出朕心中已有决定?朕明明没说什么,表情……朕觉得也没泄露什么。”
赵若素左右瞥了一眼,韩孺子点下头,张有才等几名太监识趣地退下。
“陛下登基不过数年,朝中大臣为官短则五六年,长则数十年,许多人历经三朝,又有诸多大臣的经验代代相传,判断陛下的心事轻而易举,不能说是次次都准,十拿九稳总是有的。”
韩孺子哑然,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原来在大臣看来漏洞百出,隔了一会他问:“朕哪里做错了?”
“陛下无错。”
“那大臣怎么会猜出朕的心事?”
“这种事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现成的手段,大臣们相互间也不会直接交流,大家你知我知而已。”
韩孺子更好奇了,笑道:“赵大人对朕说这些,不会违背什么规则吧?”
“陛下聪慧,早晚自己也能悟出这些,微臣不过早些挑明而已,至于规则,本来就没有成文的规则,也就无所谓违背。”
“好,那你就说一说大臣们都用哪些手段猜测朕的心事?”
赵若素又一拱手,“微臣方才不在帐中,但是可以猜想,请陛下看看对或不对。”
“好。”
“塞外捷报是微臣送到桌上的,陛下进帐入座之后,想必是立刻拿在手中。”
“嗯。”
“陛下仔细阅读了捷报,可能不只一遍。”
“嗯。”
“陛下不动声色,问的不是车骑将军该定何罪,也不是该如何奖赏,而是直接询问群臣的看法吧?”
“嗯……”韩孺子越听越惊,赵若素简直就跟在现场一场,猜得一点没错,难道他刚刚与其他大臣交流过?
赵若素道:“大臣们或许还有别的手段,对微臣来说,这些就够了:陛下入帐之前就已得知塞外大捷,或是欣赏,或是恼怒,早该有了定论,入帐之后仍要详读公文,这是对好消息觉得难以相信的表现,既然是好消息,就该封赏功臣,只是不知该如何封赏,才能掩住悠悠众口。”
韩孺子大笑,“大臣们既然猜出了朕的心事,为何不肯提出明确的建议呢?”
“为臣长久之道,以稳妥优先,陛下的犹豫是有理由的,车骑将军擅自动兵,犯了大忌,行事又往往出人意料,群臣因此不愿为车骑将军说话,万一以后他惹下麻烦,陛下无过,称赞他的大臣免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笑过之后,韩孺子又叹息一声,突然有点怀念被围困在晋城的日子了,那时候的大臣起码敢做敢当。
“朕明白了,还是由朕做主吧。请赵大人拟一份圣旨,召车骑将军邓粹立刻前来见朕,还有辟远侯张印,塞外的军队暂时不要分散,远派斥候,监视匈奴人的动向。再拟一道圣旨,调柴悦和房大业前往塞外接管楚军。”
赵若素领命退下,他得去找兵部的官员一块拟旨。
齐乱已平,崔宏虽无大将之才,足以处理后事,韩孺子也需要给岳父一点信任,因此调走柴悦和房大业,专门盯着塞外的强敌。
“朕乃孤家寡人。”韩孺子越想这几个字,越觉得其中还有更深的道理自己没有领会。
武帝的形象变得像幽灵一般,在孙辈的记忆里变幻不定。
寝帐里,金垂朵备好了美酒佳肴,等候皇帝一块用膳。
韩孺子站在桌子对面,即使已经相处多日,仍在心中暗暗惊叹那张面孔的完美无缺,偏偏面孔的主人对此毫不在意。
金垂朵冷冷地回视。
旁边的蜻蜓呵呵地笑了,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笑什么?”金垂朵问。
“你们两个啊,一露出这种眼神,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金垂朵更显严厉。
蜻蜓却不怕小姐,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又起了坏心事。”
金垂朵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即变得更红,这是要发怒的征兆,蜻蜓吐了下舌头,不用驱逐,自己跑出帐篷。
韩孺子笑了。
“你又笑什么?”金垂朵恼羞成怒。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很有意思。”韩孺子笑的是自己一天之内接连被人看穿,他自以为已经掌握帝王之术,其实还差得远。
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对金垂朵说这些,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金垂朵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变得温柔,人坐在椅子上,脸庞正好靠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韩孺子说:“匈奴的确大败。”
“嗯。”
“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如果协议都那么有用,大单于当初也不会攻入楚境。不过等我出塞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韩孺子将她搂得更紧一些,本来想说没有楚军敢动金贵妃,又忍住了,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大单于还会接纳你吗?”
金垂朵轻轻推开皇帝,让他也坐下,“大单于就是因为我一心想回草原,才将我……送到这边来。”
“嗯?”韩孺子微微一愣,两人每天都在一起,但是很少谈论这些事情。
“大单于会给我一支军队,领地介于大楚和匈奴之间。”
韩孺子恍然大悟,大单于原来是想借助金垂朵建立一个缓冲地,可邓粹动手更早一些,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说,你不会离得太远。”韩孺子并未觉得自己受到了利用,因为他能从金垂朵那里感受到更真实的原因。
金垂朵挤出一个微笑,一旦出塞,她与皇帝之间的距离就不能用山水衡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更加强大、更难逾越。
“让我二哥留在陛下身边吧,他不想当匈奴人。”
“好。”韩孺子对金纯忠的考验已经结束,觉得他可以留下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金垂朵看了一眼正在凉却的美酒佳肴,又看了一眼皇帝,脸色微红,“陛下跟我想得一样吗?”
韩孺子点下头,将金垂朵抱起。
吃饭实在是浪费时间。
邓粹驻守塞外,韩孺子不放心让金垂朵立刻离开,让她多等几天,没想到塞外捷报到来的第二天,赵若素拟定的调将圣旨尚未发出,邓粹人已经到了,只比信使晚了一天。
又是一次自行其事,韩孺子就算想为邓粹开脱也做不到了,必须给予正式的处罚。
邓粹却不在意,因为他就是来请罪的,跪在皇帝面前,并不为伏击匈奴人而后悔,“请陛下降罪,我在塞外私自放走了几名匈奴俘虏。”
邓粹伏击的匈奴人军队,正好由平晋公主崔昭的丈夫所率领,两人都被俘虏,又被邓粹给放走了。
车骑将军之前在晋城的时候,带兵围攻过当时的冠军侯夫人,如今抓住又放走,从皇帝到大臣,都听糊涂了。
邓粹解释道:“我与平晋公主谈过,她向我说了京城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毒杀冠军侯者另有其人。”
东海王不安地晃了两下,毒杀冠军侯与谭家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邓粹也太大胆了,敢当着皇帝的面提起冠军侯之死